半路却突然杀出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娃娃来。
是时正巧经过一处假山,他从假山另一过来,就这么撞上了。
他肥硕的身板儿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最后挨着一旁的石头停下来。
我赶忙过去扶他。
半路还绊着个什么东西差点摔倒。伸手去拉他,他却瘫了两条小腿硬是不起来。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盯着青石地面,不一会儿迅速涌上眼泪花子,小嘴一张,就有一种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气势呼之欲出。
我见势头不对,赶紧捂了他的嘴,迅速朝四周瞄了一眼,还好除了以惊恐状石化的双儿以及她臂弯里毫无反应那只,再无其他人,悬着的心踏实不少。
富贵人家的小孩从来是娘的心肝儿爹的宝贝儿,平日定是娇生惯养来的。眼下这个白白嫩嫩一看就没吃过苦头的家伙若不好生安抚一番,怕是下不来台的。幸得以前有段时间专门帮人看过小孩,这点程度倒还难不住我。
“可是摔疼了?对不起,姐姐向你道歉,啊!是姐姐不对,姐姐不应该走路不长眼睛,原谅姐姐这次好不好?”我努力挤出伤心的表情,十分真诚的看着他:“不哭啊,乖,姐姐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嗯?”
他泪眼汪汪,生生憋着没有
哭出来。正当我为利诱成功松了一口气时,他却一点不买账,气吞山河地嚎了起来,眼泪更像雨点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呜哇哇、你陪我,呜呜、陪我,哇哇、你陪我……”
哭得很有节奏。
“好好好,你先别哭呐,姐姐这不陪着你吗?乖啊,别哭……”一听见小孩哭我就比较不淡定,掌下的力道也控制不好,是以只得将拍着他背脊的力道放柔了又放柔,就怕自己一不留神使出怪力。
“少夫人。”双儿的声音跟蚊子似的从背后传来,“那里……”
“嗯?”我顺着她颤抖着的细瘦食指看过去,瞧见地上愕然躺着个被踩凹了的竹编盒子,盖子落在一边,不远处还躺了两具蛐蛐黑色的尸体。
我吞了吞口水,原、原来刚才脚底下传来“噼啪--”两声真的不是我的幻觉呐?
“呜呜,你赔我、你赔我……”他抓了我的衣袖胡乱蹭,眼泪鼻涕被他揩得满脸都是。
神思一晃,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你赔我”而不是“你陪我”。汗哒哒滴,搞了半天原来是鸡同鸭讲。
“好好好,蛐蛐是吧,姐姐这就给你捉,别哭了,啊……”太阳穴突突地跳,我按了按额角,捏着蹭了一层眼泪鼻涕的衣袖继续要
为他擦拭,却被他嫌恶地打开。
他一把捂了脸,声音清脆地传了出来:“脏死了,不准,准往小爷脸上抹……呜呜……”
“……”这算不算贼喊捉贼?
他用自己的衣袖抹了把脸,双眼鼓鼓地瞪着我:“还愣着干嘛,快去捉蛐蛐啊。”
“额,好。”
时值夏天,草丛里多的是,又有何难?
我挽上衣袖和裙摆,拿了被一脚踩凹的盒子就去逮蛐蛐,双儿也放下丑东西,蹲过来帮忙逮。
事情却并不太顺利,准确了说,远远比想象中困难。夏天蛐蛐确实多,只是这东西算个夜猫族,昼伏夜出,白昼几乎就全钻洞里,况且个儿又那么小,抓起来十分要命。
抓了老半天愣是没逮着几只,身上的汗倒是淌得越发欢畅。那边厢,双儿倒是扑得很带劲,不多时又提了一只过来。我摇了摇盒子,约莫有十来只,觉得从中选出一两只合适的该是不难,便拿了盒子过去给他看。
“这只太肥。”扔。
“这只太瘦。”还扔。
“这只腿太短。”继续扔。
“这只胳膊太长。”扔。
“这只……”扔。
“……”扔。
我觉着脸上的笑容不可抗力地扭曲起来,就要绷不住了。好在一番挑挑捡捡之后,盒子里最后
还安安静静趴了一只。
他气势恢宏的小脸上露出满意地笑来,嘴上挂的半管鼻涕颤了颤,“这只还不错。”
“呵呵,你喜欢就好。”我别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道:人仰马翻地上蹿下跳了半天,总算没白费力气。
他吸了吸鼻子,那半管鼻涕“刺溜--”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了回去,“可是它被你弄死了……”
这句话差点没气得我一佛出鞘二佛升天,我趴在草地上动也不动,直恨不得将整块草地啃了。
丑东西不见了半天,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正郁结,却见丑东西摔着尾巴蹦了过来,小眼睛里闪着蔑视的光芒。
它蹦到我面前,咧了咧嘴,从嘴里吐出一只活物来。随后便转了身子用屁股对着我,又转了几圈蹲下团成一团,睨了我一眼后,将头**了雪白的毛发间。
突然就觉得脚痒痒,好想踹上一脚!
低头仔细一瞧,那活物原来竟是只蛐蛐,周身拢了层淡淡的光晕。浑身上下很干净,也没有口水之类的东西,只是呆呆的,不怎么动。我瞄了瞄正低了头一心一意和死蛐蛐对话的死小孩,赶忙捉了蛐蛐过去。
“你看这只怎么样?”
他愣愣地抬起头,双目亮了亮,让我把它
放进盒子里,接着便自顾自和那蛐蛐玩了起来。
心道这下该是功成身退了。我摸了摸大唱空城计的肚子,冲双儿张了张嘴,无声道:“双儿,咱们走。”
未行出几步,死小孩稚嫩的声音轻却飘飘响起:“慢着,小爷准你们走了?”
“少、少夫人……”双儿看着我,小鹿受惊般地颤了颤眸子。
“没事。”我捏了捏她的小脸,脸上堆了一大堆假笑才回身,眨眼道:“你看啊,蛐蛐姐姐也赔你了,你尽兴,姐姐现下就不打扰你,先行一步了哈。”
“今日扰了小爷的雅兴,想就这么溜了?哼!”他甩了一眼过来,表情特娇嗔,“不过念在你二人将功补过的份上,重罚就免了,就罚不许吃中饭吧。”
“你……”谁呀,你说不准就不准呐?
名以食为天,你丫要是妄图夺取老子的天,看老子不跟你急!可尽管心里气的要炸了,为免节外生枝,表面上我还得笑着很顺从地答了声是,以便能早些回去祭了五脏庙。
心底飞快地打了打小算盘:小孩子嘛,性子来得快也去得快,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注意力很快就会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去,哪还记得住这么多。左右先应了,回去吃不吃还不是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