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慕锦进了乾转殿,里面倒是承了那名字,颇有乾坤。
暗紫的墙上镶有一**叶竹轮,娓娓旋转,明亮的光线从屋外透进来,倒和电影里常见的鬼片场景十分类似。
好长一溜儿表情各异的倒霉鬼,悉悉率率窃窃私语,脸上正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着。见我和慕锦进来,打量了一眼,便又转开头继续交谈。再前面一些传来些吵闹声,我伸长了脖子望去,只看见一些孤魂野鬼素旧白衣围成的圈。那圈围得严实,是以看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
我其实不太八卦,真的,但见这么长的队伍一动不动,就不由地替转生的家伙们担心。
正想开口提醒身边的慕锦,让他带我过去,他便适时地低头冲我笑了笑,“怕么?”
我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便又听见一阵低笑。
他拂了拂袖,再次牵了我的手,“过去罢。”
也没见他有何动作,那围成圈的十几号鬼便被什么东西束住似的慢慢往四周退开去,案发现场便只剩了一团红。
那团红动了动,一只黑色的头颅接着冒了出来。嚯,原来竟是个活的?想来便是那鬼差口中的孟美女了。
她两只圆眼先往四处探了探,见自家安全了,才呼了一口大气放松下来,随便扯了扯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然后双眼在对上某处时,不由瞪得溜圆,发出了闪亮的光芒来。原来是枚铜钱。她捡起来放在眼前看了
看,又十分爱怜地吹了吹,这才迅速收入囊中,口中兀自喃喃咒骂着:“这帮该死的刁民……”
唔……铜钱呐,我感觉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只好赶紧转移注意力。再不移开,把不准我就会冲上去抢了。
那身大红的开襟石榴裙倒是不难看,只是再不复开初的平顺。想来是有点慢半拍,她脾气这才上来,索性一脚踩上一边幸存的桌木,手里拿了一根皮鞭甩得虎虎生风,“她娘的,统统把钱给老娘交出来。愿赌还不服输了?嗯?”
一片寂静,没人吭声。
我眨了眨眼,这是哪出?聚众赌博?还是和一群大爷们?渍渍,真是女中豪杰。
鬼差悄悄移过去暗示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却被她一把挥开。她像是不清楚当下的情况,手中的皮鞭抽得越发欢脱了,凌乱的发饰也随着连珠似的话语颤颤巍巍,“滚一边去,我就不信了,还反了不成?你,你,还有你!交不交?交不交!不交小心老娘抽的你们爹妈都认不出你们来!”
颇有凶神恶煞的意味。
我不得不承认,她这身行头,实在彪悍。想我什么场面没有见识过,当下却也恨不得来一次五体投地,聊表佩服。
“美女……大、大……”未出口的“人”字直接被抽得销声。
“大大大,大什么大?仔细你的皮。”她又作势扬了扬手中的皮鞭。
鬼差赶紧双手捂实了嘴,神色无辜至极地冲她
摇了摇头,她才露出满意地笑来,吐了句“这才乖嘛”,接着伸出涂得血红的丹蔻,装模作样地摸了摸鬼差的头顶,一副标准的后母样。
“孟美女好生逍遥。”慕锦嗓音轻轻柔柔,加在我手腕的力道却有片刻的变化,虽然不至于弄疼我,但仍是明显让我觉着,看样子他是有点生气了。
那团大红有一瞬间的僵硬,等到她再转过头来,乱发下的脸已换了副神情:春暖花开,娇羞无限,圆乎乎的脸蛋还非常配合地飘出两团红云来。一看就是实力派,放现代就是一影后得主。
“锦……锦是哪里话,这不是闲着打发时间么,大家也就是随便玩玩、玩玩,呵呵……”
“黑曜。”
“在。”
“带孟美女下去清醒清醒。”
只感觉身旁一阵微风拂过,面瘫男黑曜就凭空冒了出来,一手轻松地夺过了孟美女手中的皮鞭,一手不容反抗地制住她。我到处瞅了瞅,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嘛,他又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那边厢,孟美女已经哀嚎起来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大人……哎哟,你个死男人,就不能轻点,你妈没教过你怜香惜玉啊?”
说完又哀怨地转向慕锦,泪珠似要夺眶而出,只是配上她凌乱无比的发型和挂在身上那堆破布,本就不多的楚楚可怜被消减得分毫不剩。我同情地瞧了她几眼,却又听慕锦低低说道:“锦若未记错,
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下不为例’了。”
噗,我如果没记错,今天应该是初二。也就是说,仅仅一天时间,她就迫不及待外加彪悍无比地犯了两次了?照这个势头,孟姓美女还真是额……兢兢业业,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呐。
顿时便觉得她又高大了几分。
“有这么多?我怎么不记得?”孟美女扯了扯被黑曜抓住的手腕,想要收回来,嘴巴倒是收得紧,一看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是打算死不认帐么?我发誓我不是在诅咒,也绝对没有看好戏的心理,心里却觉得,怕没有这么简单就能了事的。果不其然。
俗话曰:响鼓不用重锤。所以当你发现自己手中拿到的是只不听话的破鼓时,就不要客气地重锤吧。
慕锦明显深谙于此,仍是平平淡淡的,却无疑来了一个大招:“要不要锦让黑曜去财务司拿记账的册子?”
孟美女脸上变川剧似的来回走了一遍,最后不得不在单方面的屠城攻势下溃不成军,举白旗投降。
“啊,我刚才又想了想,好像是我记错了。是多了两次来着。”
慕锦又瞄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道:“一个月不止这么多吧?”
渍渍,既言明了先前的实况,又暗含警告。不简单,真的不简单呐。看他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挺好相处的,原来也这般刁钻。孟美女已经有些脸色惨淡了,怕慕锦不信她似的,学着别人煞有介事地
举手发誓:“是是是,我保证,绝不再犯。如果我说假话,就,就立马让上天下个雷劈死我。”
这时,天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雷鸣声,我只匆匆扫了淡然的慕锦和额角飘下三根黑线的黑曜,便急着去看当事人的表情。
噗,云蒸霞蔚,五光十色,融合了极致的艳丽和绝望,倒有些回光返照的意味。那张本还算清秀的小脸,此刻已难以用言语形容,我仿佛看到上面规规矩矩又整整齐齐地写着四个大字:天、要、亡、我!
因孟美女先前豪放发誓时,声音颇大,四下早安静了下来。这时大家都安生着不开口,齐齐等着看大自然如何诠释“外焦里嫩”。让人颇为失望的是,等了许久也不见那道惊雷落下。
十分统一地响起失望的叹息声。
心道:这些吃饱了没事做专爱看人好戏的家伙们,怎么能这样幸灾乐祸呢?太没有同胞爱了。
一个小鬼这时突然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指证孟美女:“我和我爹已经喝过四次孟婆汤了,还是不能转世,大婶儿……你们家的汤该不会搀兑了些什么吧?”
孟美女双眼先是心虚地左顾右盼了一番,等听见滚雷从头顶滚过去以后呼了一大口气。待听到那声“大婶儿”便又本色出演极快地凶悍起来。她双目喷火地咬了咬牙,怪力乱发挣脱了黑曜,一下蹿至小鬼跟前,掏了掏耳朵,道:“什、什么?我?大……大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