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暮被迫抬眸看向沧天光, 莫名得很:“要说什么?”
沧夕月也抬声唤了句:“天光。”
他的表情带着几分无奈,仔细看去,唇角却是微微挽起。
“刚才你们两个偷偷说话了吧?这么神秘的只有两个人知道。”
少年漂亮的脸蛋上蕴着怒意, 语气不佳。沧天光向来是直来直往的人, 情绪根本不藏着掖着,此时是真生气了。”
偷偷说话?
沐暮别开头,想看看沧夕月的反应:“天光师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见到沐暮想闪躲, 沧天光的指尖加紧了力度, 紧紧钳着她,“是我先问的你,你看哥做什么。”
为什么要看哥哥?又要进行两人的对话么。
沐暮感到下巴一阵疼痛, 她莫名其妙地用力推开沧天光, “天光师兄,你把话说清楚, 不明不白得发什么脾气呢。”
她当然看出沧天光在发脾气,但她可不喜欢被劈头盖脸地发一通火。
沧天光蹙眉, 正要进一步上前。
“天光, 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沧夕月出声轻唤,迈步挡在沐暮面前。纵然两人的气氛十分紧张,但他的情绪依旧平稳,“我跟沐暮说,我们曾在海边生存过一段时间。”
沧天光双目骤然一紧, 抬眸看向哥哥。
沧夕月俊美的面庞依旧平和,长睫慢慢垂下, 明明双子拥有同样的身高, 但哥哥却像在俯视弟弟一般。
“我只是以我的角度, 告诉了沐暮,你之前没有晕过船。”
温润的声音竟带着微妙的怜悯,“所以让她不要担心。”
沧天光漂亮的眸子微微睁大,眼底闪现一丝惊慌失措,他很聪明地捕捉到哥哥想要表达的意思——沐暮知道了,自己说晕船,只是在耍弄她罢了。
耍弄别人,再看别人给出亦或是失望、亦或是愤怒、亦或是惊愕的表情,曾经对他来说,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但在一刻,沧天光竟诡异地迟疑了,他心生畏惧,突然不敢看沐暮脸上会流露出怎样的神色。
会……失望吗?
听到沧夕月的话,沐暮同样一愣,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自爆家底,直白地戳穿沧天光。
但奇怪的是,沧天光的气势竟被压了下去,慢慢就变蔫了。少年看着哥哥一直没出声,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在这种无声的对视中,少年最后移开了视线。
“好了。”
沧夕月收起目光,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那就按我们所说的,要开始传送船上的人,还记得么。”
沧天光别开脑袋,小声嘟囔道,“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嗯,那我再跟说一遍,天光这一次该听好了。”
沧夕月没有丝毫不悦,十分耐心地再次复述一遍转移计划。
沧天光微微垂着头,像只失了活力的老虎,听完后低低应了声,便转身走向甲板,没再和沐暮说一句话,也没再看沐暮一眼。
突然变得好沮丧,沐暮忍不住朝他的身影看去。
“沐暮。”
沧夕月轻唤一声,将她的视线唤回,他语气温和地商量,“我们准备开始传送,你第一个离开,怎么样。”
“不用不用。”
沐暮摆摆手,“我可以留下来帮忙。”
“可是你害怕,不是吗?”
沧夕月语气温柔,“不必逞强,我们在这。”
“倒也没有害怕到心跳骤停的程度。”
沐暮拿出储物袋,“我这有些落水符,木制符,可以能帮上忙,也可以做些别的,既然我跟师兄们认识,也想分担一些。”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沧夕月没有强硬让她离开,而是尊重沐暮的意见。他巡视一圈,思忖半晌,道:“掌事有大弟子帮忙,我这边自己一人可以完成。想来想去,天光不沉稳,你还是去帮他吧。”
沐暮一愣,脸上有点为难。
刚才她和沧天光的谈话氛围不算融洽,也没和解,现在两人搭档,是……有点尴尬。
见沐暮脸上显露迟疑的神色,沧夕月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说:“刚才那番话,我是故意说的,抱歉。”
“什么?”
“因为天光老是爱做些胡闹的事,他的任性胡闹,伤害了不少人。”
他目光温和,却暗蕴冷光,口吻带着淡淡的威严,“所以这次,我想让他记得。”
沐暮终于明白沧夕月的所作所为意欲何为——是在他们面前揭穿沧天光的面具,让他得到教训。
但沐暮从心底,不认为自己在沧天光心中是个特别的存在。
“大概也不会有效果吧。”
沐暮无奈地嘟囔,谁会在意一个工具人的情绪。
沧夕月听到沐暮沮丧的吐槽,深不可测的瞳眸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随即,他又微微抬眉,做出一副惊愕的表情,弯了膝盖,平视着她的双目,语气温软,“不要这么说。”
他没有把话说得更明白,而是柔声安慰道,“我猜你对他来说,也是不同的存在。”
“猜的?”
不准吧。
沧夕月轻轻笑开:“怎么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
沧夕月沧天光二人身材高挑,身高比沐暮高出不少。
沧天光与沐暮说话时,喜欢俯下身,凑近了脸庞,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股奇妙的进攻感。
而沧夕月喜欢曲着腿,手俯在膝上,让两人能够平视。
“我这弟弟性子直白,若是不喜欢,早在脸上写明了。”
沧夕月深邃的眸子染上明澈的笑意,“所以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很特别。”
“别忘了,我们是双生子,是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双生子。”沧夕月轻轻抿了唇,纯黑的眸中,沐暮清晰地看到里头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所以,有时候感受相同。”
沐暮怔愣。
感受相同,那自己对沧夕月来说也是特别的……?
这便是沧夕月讲话的高明之处,不明说,却处处夹带对自己有利的私货。
“夕月师兄……”
沧夕月话题却戛然而止,眉梢都带着温软的笑意,“帮忙也要照看好自己,若有不舒服,便要及时离开,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还有……”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幽幽往下,停在了她的唇处,顿了顿,他轻轻摇摇头,“没什么,记得,别逞强。”
嘱咐完后,沧夕月便直起身,往不远处走去。
周围已有些许弟子知道沉船之事,面带慌张地拦住沧夕月,不一会,沧夕月便就被弟子们团团围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情况十分混乱。
但沧夕月从始至终没有露出一分焦躁,耐心地安抚着大家,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围着他的弟子渐渐散开,脸上的焦躁恐慌消失无踪。
果然很被人信任啊,不愧是以后要成为领袖的人。
沐暮收回了视线,忍不住回想沧夕月刚刚对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对感情不算敏感,但好在阅书无数,没见过牛跑,也吃过牛肉。
慢慢地,一个猜想逐渐有了雏形。
或许……
在沧天光面前戳破谎言,是为了给弟弟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好好对待自己。
让自己去帮沧天光的忙,是特地给自己和弟弟有独处的时间。
说自己在两兄弟心中,是特别的存在,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信心啊!
她眸色一亮。
总结起来,这、这……不就是暗中撮合吗?
纵然知道沧夕月最后堕落成魔,但浅浅估算也是千年后,目前沧夕月和弟弟感情也挺好,也没有入魔迹象。
在他们还没闹崩前,沧夕月这条线,是可以利用的啊!
有哥真好。
沐暮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感激,转身朝沧天光走去。
正与某弟子说话的沧夕月轻轻抬眸看了眼,又垂下眸子,掩去瞳眸中燃起的焦躁。
再忍一下,很快就成功了。
不一会,掌事已通知完毕船上的所有人员。
按他们的方案,一会等千羽鸟找到落脚之处,回来告知定位,便由三人分别打开传送阵,将人员依次传送离开。
在等待的弟子们有焦躁,有恐慌,还有双手一抱觉得多大点事的,整体总归情绪平稳,没崩溃闹事。
谁都知道,是因为有两位师兄在船上,多少有了些心安。
沐暮远远便看到沧天光站在甲板上。
少年双手抱胸,背靠着栏杆,海风从他身后吹来,竖起的高马尾随风扬起,半遮半掩他俊美的侧脸,但从他抿着的唇角能看出,看出他心情不佳。
沐暮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天光师兄。”
沧天光微顿,别开头,语气不耐,“干什么。”
沧天光个性率真,不时带着孩子般的性子,现在的语气正如孩子闹脾气般别扭。
“我小时候也挺喜欢大海的,年年夏日都会去玩水,但五岁那年,出了些意外,总之差点葬身大海。”
沐暮说起自己经历,听着周围的波涛声,心里有点怵,“后来就留下后遗症,时至今日都会感到害怕。”
“因为我怕水嘛。”
沐暮说,“所以我一开始是认真相信了天光师兄晕船的事,心中也十分担心,在夕月师兄告诉我后,确实有一点点小九九。”
她比了比手指,“不过就一点而已。”
“刚才听到沉船之事,天光师兄先离开了,我实在害怕,于是叫住了夕月师兄。
他特意站在能看到你们的位置,然后对我说再等等,对话仅此而已,没有再偷偷说着什么。”
沧天光明犀的双眸露出微微的惊愕,半晌,他蹙起眉,十分不解:“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天光师兄看上去很在意。”沐暮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我想还是要说清楚。”
沧天光一怔,他忍不住开始回想,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但次次都以沧夕月柔和的安慰,冷漠的双眸结束。
很快,他想清楚了。
这在他不短不长的人生中,因为在意,所以得到回应这种事。
“好像还是第一次啊。”
沧天光唇角慢慢溢出笑容,接着轻轻笑出声,染着寒意的瞳孔,也如同遇到春日而慢慢融化的白雪,变得清亮起来。
“什么第一次?”
沐暮没听懂,想到什么,她声音雀跃地说,“对了,等回到宗里,天光师兄跟我一起去那个有趣的地方吧。”
“有趣的地方?为什么突然说这件事。”
“因为我想这个地方,会比观察夕月师兄的表情更有趣。”
沐暮说,“以后,我们可以找更有趣的事来做。”
对面的少年身体一僵。
沐暮又急急补充道,“好像现在说这话有点立FLAG的感觉!我是想表达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比……”
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抬起,下一秒她对上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
这次的动作轻柔很多,像拂过脸庞的海风。
这双眸子,不含任何情绪,只是十分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沐暮能闻到少年身上的冷香,他看得很认真,甚至眼睛都没眨。
“……在看什么?天光师兄。”
沐暮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咽了口唾沫。
“没有……”
沧天光怔怔道,接而唇边弯起笑容,笑容难得不掺杂狡黠的意味,而是带着孩童般的纯真,十分满足的笑容。
他声音扬高,“你没骗我,没有失望呢。”
“什么失望?”
沐暮想了想,大概说的是他没有失望的意思吧。
沧天光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目光渐渐滑下,从她的双眸,再到鼻尖,最后落到嘴唇。
“……红了啊。”沧天光声音轻轻。
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
少年专注地看着她,微凉的大拇指轻轻摩挲擦过她的下巴,动作轻浅温柔,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又被我弄红了呢,沐暮。”
还在纠结皮肤白容易被掐红的事吗!不是,明明很正常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啊!
沐暮脸色一红,连忙退后一步,“天光师兄,这是很正常的人体表现反应,别、别纠结了。”
“嗯。”
沧天光轻轻应了声,不知想到什么,唇角露出宛若平常的灿烂笑意,眸色却染上一丝混浊。
“可是……”
少年抓过她的手腕,再度拉近,冲她弯下了腰。
就在此时,一只纯白的长羽鸟儿从空中拍着翅膀飞来,不偏不倚地,正巧从两人之中穿过,他们被冲散,拉开了距离。
沐暮抬头,认出在空中滑翔的鸟类,“这是夕月师兄放出的飞羽鸽?”
鸟儿归来,就证明飞羽鸽找到了落脚之处,准备可以开始传送。
只见飞羽鸽在空中绕了几圈,慢慢降低,最后落到了沧夕月的手上。
沧夕月站在不远处的船檐下,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阴暗处,看不清表情。
“哥,鸟儿回来了。”
沧天光心情好了,便爱主动叫人了。
“嗯。”
沧夕月慢慢从阴影处走出,表情依旧柔和,“可以开始了。”
“好哦。”
沧夕月微微颔首,轻轻扫了沐暮一眼,视线在她泛红的下巴落了几秒,便移开了目光,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
海风掀起,吹起他宽大的袖袍。他走向暗处,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陷于黑暗中,以往温和的脸庞也染上了几分阴郁,他的眸子似寒潭般深沉,半晌,他低低开口,唇角弯出弧度。
“天光,让我教你吧。”
沧夕月的声音和缓轻愉,“心动,接而会产生欲/望。”
“占有欲、□□…”
他抬起手,用掌心圈住另一只手的腕处,像沧天光摩挲她下巴时的动作,不断摩挲着。
腕处,是被她抚过之处。
他动作缓慢柔和地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