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花田千夏觉得生气的不是时之政府。
而是五条悟。
因为她感觉到男人骤然飙升的咒力。
可对方的语气明明很正常,说出的话也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非要说,顶多就是按住她头顶的手有点重,但即便如此,她也没觉得痛,就是有点不方便转头而已。
花田千夏盯着男人。
后者侧过头,唇角带笑。
“怎么啦?”
如果说别生气,感觉对方会更生气。
这么想着,花田千夏眨眨眼,抬手,摸索着抓住对方压在头顶的大掌,说:“五条老师,你可以控制一下吗?我感觉你快炸了。”
五条悟:“……”
夜蛾正道:“……”
花田千夏浑然不觉有问题,说完就想推开五条悟,坐旁边去。
结果身体刚离开沙发几公分,脑袋再次一重,整个人就被按着一屁股坐回了原位。
她反应了几秒,没来得及说话——
那是一顿狂乱的、被动的东倒西歪。
花田千夏被揉得头晕目眩,差点没听清五条悟说了些什么:
“总结下来就是,我们处境被动,这家伙还一点危机感没有,过于安心反而看得人火大到不行。你好歹紧张一点,紧张一点啊,这可是关系到你死掉之后,老师要向谁报仇的问题哦!”
她本来想说别说那么吓人的话,但声音到了嘴边,就变成可怜巴巴的一句:
“老师能不能别揉了我头好晕哦!”
“嗨呀?这次敢……”
“请放开。”
花田千夏和五条悟齐齐一停。
连同夜蛾正道一起,望向原本沉默的位置。
药研藤四郎端坐于位置之上,望着这边,眉心微皱。他身边的束发男子则脸色沉沉,眼角猩红浓郁得仿佛在往外渗血。
“请放开。”他低声重复,语气还算平稳,只是那落在五条悟的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善,并在白发男人缓缓笑开的表情中,猛地攒紧手中的大太刀——
“诶!!!”
花田千夏声音清脆响亮,她瞪着眼看笑得越来越开的五条悟,又看向被药研藤四郎按住手臂、神色不渝的太郎太刀,在五条悟正准备说话时,啪的声按住他的手背。
五条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花田千夏笑得尴尬。
而在她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时,夜蛾正道救场了。
“所以至少我们能确认一点。”
他十指交叉,手肘抵住两边的沙发墩,看向花田千夏:“时之政府与溯行军有染,并且直正被追杀,极大概率就是得知了两者的关系。而他们现在认为,你也知道。”
花田千夏沉默了下。
“我有一点要澄清。”
她无意识抓紧五条悟的手臂,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时之政府发现我,和五条老师、校长,乃至高专都没关系,纯属是因为我开始使用灵力而已。至于父亲的秘密……”
因为涉及到她的父亲,哪怕是五条悟也没有贸然开口。他放任少女仿佛找到依靠般抓着自己的手,“眼睛”隔着裹得严实的绷带看向花田千夏。
不久前推出“车祸”的半个真相,便立刻企图以身犯险、寻找真凶的小疯子,现在大概会——
“我不想拖累大家。”
没错!
就是这样,但是!
“但就连高专的大家都只能避开攻击,如果我就这样离开,我带给其他普通人的会是什么?”花田千夏望着夜蛾正道,心里想到却是躺在医务室的狗卷,校服被划得全是刀痕的真希,还有伤了一条手臂的熊猫。
她努力克制颤抖的语气,挺直背脊:“而且就像五条老师说的,我很弱,我连仇人已经出现在眼前都没办法亲自复仇。这样的我如果离开了……”
“只会给更多人带去灾难。”
花田千夏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但是拜托了,请让我留在这里。作为交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为同窗受伤而落的泪是真,在危机面前首选“更多人”也是真。她知道无论五条老师还是夜蛾校长,肯定明白她说的更多人只是代称,但她仍然堂而皇之用这个词模糊了她真正的想法。
因为她要保护的。
从来只有自己在意的……
人。
“嗯……”五条悟空出一只手的掌心,贴着脸撑住脑袋,语气满不在乎,“虽然很想说真是个令人心动的束缚,但现在的千夏什么都还做不了吧。”
他并没有因为花田千夏年纪小而委婉:“而且千夏真的很狡猾啊,明明有更快捷的处理方式啊,比如——”
男人拖着长音,语气无畏。
“直接死掉。”
“停下!!!”
扑面而来的凌厉刀风扬起发丝,少女喉间冲出的语调锐利。她看着堪堪停在五条悟额前两三公分的雪白刃尖,惊魂未定。
五条悟倒是适应良好:“哎呀,差点被砍中了呢!”
花田千夏愣愣地看过去。
那你还笑???
“不过果然从第二把刀开始,你各方面能力都有所提升。”五条悟没笑了,但语气好奇得像是发现新大陆,“而且明明力量都分散出去了,但灵力漩涡却完全没有疲软的样子,甚至运转速度更快……是熟能生巧吗?虽然这个词用在这里有点奇怪,但是来,吸气——”
花田千夏猛吸一口气。
冰凉的空气顺着鼻腔而入,抚慰过因快速跳动而发热的心脏,也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惊愕停止了呼吸。
“你干嘛啊?!”回过神后,她率先朝五条悟发难,甚至没有称之为老师,而后看向药研,“还有药研,请坐回去。”
药研藤四郎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五条悟。
“药研——”
“是,大将。”
看着黑发小孩儿总算坐回去,花田千夏又看回笑嘻嘻的五条悟,无奈道:“老师,请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自杀,而且如果我真的选择就这样死去,你绝对会很生气的。”
“这么肯定?”
花田千夏想了想,其实她不肯定,但她就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干脆拿出之前眼罩老师用过的理由:“因为我是您的学生。”
少女眼眶还在因哭泣泛着微红,但望来的眸光清澈,神情更是平静到理直气壮:“我可以弱,但是不能懦弱,自杀这种行为在你眼里大概率也是懦弱的表现吧。再说,我还没复仇成功,怎么可能会自杀。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死,我也要拖着仇人一起死,不然我做鬼也会被气活的。”
“好凶~可是你目前做不到吧?”
“所以才想留在这里么……”
花田千夏摸摸鼻子,脸有点红。
第一次放这种大义凛然的话就被戳穿,她果然很不适合走这种正义的角色。但是除了高专,她已经想不到哪里可以帮助自己强大起来了,而且!
“老师你之前问,如果诅咒承诺保护我在意的人免受伤害,我会不会接受他们。”
五条悟“嗯?”了一声。
“我现在能够回答你了,我不接受。”
少女背脊挺直,神情坚定。
“比起将自己在意的人的安危交到危险手里,仰仗着本就是危险的存在去保护,我更愿意相信自己。所以我要变强,强大到能够通过我自己,去保护他们。”
“……”
“老师?”
花田千夏有些迟疑,看着五条悟慢慢露出一个巨大的笑。
“可以可以,眼神真不错呢,千夏。”白发男人露出八颗大牙,“但光喊口号是不会进步的哦。”
“所以拜托老师了!”
少女语气铿锵:“只要练不死!请往死里练我!”
*
“老师再见,校长再见。”
“拜拜~不准偷偷溜去看狗卷哦。”
准备离开的少女一顿,纳闷道:“知道啦。”
“嗯嗯,也不准偷偷和刀剑们聊天哦。”
“……”
“我会盯着你的哟!用我的六眼!”
“知道啦知道啦。”
五条悟双手插兜,看着少女背着把两米大刀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扭头去看夜蛾正道:“因祸得福哦?”
夜蛾正道没有回答他。
五条悟也不介意,转而道:“这次是哪个老家伙过来?”
刚才他们谈话时,夜蛾正道手机震动了好几下,用膝盖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也是,出了这么大事,保守派那些老家伙不来现场转转,那颗心得多七上八下啊。
最好直接吓死。
五条悟美滋滋地想。
“乐岩寺。”
“他?那还真难得。”
五条悟哼哼,阴阳怪气:“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次要坐六个多小时的车过来,老腰受得住?”
夜蛾正道没有搭腔。
他低头看向手中写了字的纸条,接着手臂一重。
“萤丸、一期一振、小狐丸、三日月……咦?”五条悟扒住他手臂,一个个念过去,然后在最后一个名字停住,“三日月宗近?这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
“天下五剑之一。”夜蛾正道开口。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五条悟准备拿手机,但手刚伸进裤袋,就一顿。
夜蛾正道注意到这一幕:“怎么?”
五条悟停了两三秒,手拿出来时,掌心赫然放着一部屏幕碎成几块、一眼看过去被人踩了好几脚的手机。
“忘记给小千夏了。”他改拿为捏,两根手指拎着那不成样子的废铁,“不过这也报废了,待会儿直接买个新的给她好了,刚好最近某个大牌出了最新款。”
说着他叹了口气,一边改拿自己手机,一边嘟囔:“又出钱又出力,养小惠的时候都没那么团团转。”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
“那可不,我太指望她吓死那群老顽固了。”
五条悟随意回答道,盯着手机:“三日月宗近,现存东京国立博物馆。”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划了两下,他小声嘀咕,“这个地址……我记得好像有个任务?”
少女掷地有声的宣言再度划过耳廓。
五条悟慢慢笑了。
“往死里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