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彩樱这次生病, 时好时坏断断续续病了差不多大半年。
等她彻底好利索都年底了。
赵雪窝一直没回朝,就陪在身边,凡事亲力亲为,照顾的事无巨细。
薛彩樱忍不住说他:“家里那么多佣人, 哪用你动手, 我已经好了, 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赵雪窝刚给炉子加了炭火,把屋里弄得热乎乎的, 听了她的话很自然的说道:“我有什么可忙的, 禁军副统领做的很好,我看把他升成正的都没问题, 如今可不就在家里陪你,再看看书。”
薛彩樱看着他笑:“我有什么好陪的, 家里人这么多,有多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雪窝有些委屈:“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薛彩樱无语道:“就知道胡说。”
赵雪窝又道:“要不是现在天冷不好折腾,我都想回镇里了, 那里住着比京城还舒服。”
薛彩樱可不这么想:“不说皇上能不能让你走,如今这几个孩子都在京城, 你不想啊?”
赵雪窝好笑道:“他们有什么好想的。”
粽棕秋天参加武试中了状元,已经去军中任职了。
楚遂前几天也升了职,还有人给做媒, 赵雪窝询问了楚遂的意思,他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想法, 这亲事就放下了。
年年还小,他们回赵家镇, 年年肯定跟着回去, 更没什么可惦记了。
唯独元宵……
薛彩樱闲来无事和赵雪窝讲重生前的事, 赵雪窝听说自己前世杀人了,一点都不意外,“那王屠户我早就看他不顺眼,这辈子我都想杀了,死在赵金宝手里算便宜他了。”
听到薛彩樱提起他因此获罪的事,笑眯眯的看着薛彩樱:“还是我有眼光,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一眼认出了夫人。对了,我出征五年你真没长胖?”
薛彩樱无语道:“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注意到这事了?那我就这个体质,你看现在吃的好睡得好,什么烦心事也没有,胖了吗?”
赵雪窝伸手摸了摸,还没有原来肉多,心疼道:“瘦了。”
薛彩樱人已经好彻底了,瘦点倒没关系,“用不了几天就好了,这几天娘天天张罗好吃的,我吃少了她还不愿意,到时候你可别嫌我胖。”
薛彩樱能好,赵雪窝不知道求了多少次佛了,怎么会嫌弃她胖。
“不可能有那天,你那心就揣肚子里吧。”
前世薛彩樱只生了一个孩子,这辈子却有三个。
很多时候薛彩樱都在想这事,“雪窝大哥,你说前世的孩子到底是元宵呢还是粽棕?”
这个问题可难倒赵雪窝了,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不过听薛彩樱描述,那孩子是个活泼好动的,该是粽棕才对。
“元宵性格安静,我猜是粽棕。”
薛彩樱失望的叹了口气:“我倒不是嫌弃粽棕,只是前世和元宵没有母子缘分呢,你说咱家元宵呢?”
赵雪窝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该是投别人家了吧。”
薛彩樱也这么想:“元宵和年年肯定都去别家了,不过我相信他们两个肯定会幸福的。”
其实薛彩樱怀疑之前溜掉的孩子就是元宵。
只不过王屠户没人性,老天爷都不愿意给他个完美的儿子,那孩子自然就走了。
前世已经过去了,赵雪窝担心她思虑伤身,提醒她别想太多,都已经过去的事了,过好这辈子才好。
薛彩樱最近生病,确实想的比以前多,不过也就想想,重要的还是这辈子。
年前就这样了,等过了年就把元宵和水笙的婚礼办了。
如果不是她生病,两个人早就成亲了。
元宵两个月前进了大理寺,如今在大理寺做个小主簿,从六品。
负责案件档案的建立。
这是一项很乏味的工作,一般初到大理寺的人员都要从这里开始,不过大家都不愿意做。
元宵是个例外,上司交给他什么工作,他都完完整整的做好,进了大理寺后一直很受上司的青睐。
按理元宵中了状元后应该留在翰林院,不过皇上格外开恩,六部任由他选,元宵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大理寺。
皇上便把他交给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掌管全国刑狱诉讼,一向铁面无私,哪管皇上不皇上的,进了他的门就得守他的规矩。
想都没想就让元宵抄卷宗去了。
皇上还笑元宵有苦头吃了。
元宵倒一点都不觉的苦,只是字写多了手疼,回去难免和水笙诉委屈,水笙捧着他磨出茧的手指直心疼。
元宵的手指细长瘦销,平时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小拇指留下那么硬一块茧,看着特别刺眼。
水笙一边给他吹,一边说:“这个什么大理寺卿是不是故意的,那么多人不用,非让你抄,这手都抄坏了。”
元宵就喜欢看水笙心疼他的样子,“说的是呢,那么多人就让我一个人干活,谁让人家是老大了。”
水笙是真心疼,也没想那么多,顺口说道:“干脆不干了,咱们换个地方,皇上不说六部想去哪都成吗。”
元宵故意叹了口气:“可我就喜欢大理寺呢。”
水笙用热水给他敷了敷,无奈道:“那你就只能忍着了。”
元宵没忍住,笑了起来,“逗你的。”
水笙一双漂亮的眼眸氤氲满了水雾,此刻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嗯?”了一声。
元宵解释道:“我从小习武,又读了那么多年书,什么苦没吃过,抄这点东西能算什么。
元宵不逗水笙了,仔细询问了一下薛彩樱的身体,听说没什么事情,先去给田氏和赵老二请安,然后去看薛彩樱。
如今粽棕去军营了,倒是元宵每天回来,薛彩樱见到他很高兴,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事,有没有跟上司学到什么。
元宵都捡好的说,“师傅让我多看点卷宗,以后审案的话都能用到。”
薛彩樱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没想到一晃儿子都进大理寺了。
虽然才是个小小的主簿,可凭着元宵的聪明和细心,用不了多久肯定能参与审案了。
没准以后还能做上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卿。
“你刚开始去,肯定要辛苦些,反正你年轻身体好就多做一些,多跟着师傅们学习,娘还等着你做大理寺卿呢。”
元宵年轻,大理寺卿都快五十岁了,他可没想过。
而且大理寺卿说是管理刑狱诉讼,但具体的小案子他是不负责的。
现在的元宵只想亲自负责具体案件,最好能到地方去复核查验,那才真正合了他的心意。
前几天江南倒是出了桩案子,师傅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可他刚进入大理寺,很多事情还不懂,最重要的是薛彩樱没好利索,他不能离开京城。
所以就拒绝了。
他一方面希望世上不要有冤假错案,一方面又想试试自己的身手。
等明年天气好了,娘的身体也好彻底了,他说什么都要亲自去一趟地方,到案发现场复核。
这个想法实现还远,元宵倒是先经历了一件他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大周有规定,凡五品以上的官员被判斩刑的时候,大理寺正必须担任监斩官。
大理寺正是正五品,元宵还差的远呢,跟本轮不到他担任。
可大理寺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他跟着大理寺正一起去刑场。
元宵是学过武艺,可他没经过实战,没去过战场,更没杀过人,楚遂留在禁军,算是真正见识过真刀真枪的,说起来他连楚遂都不如。
可今天竟然让他坐在监斩席上,眼睁睁的看着三名罪犯人头落地。
鲜血喷溅出那一刻,他到底没忍住,冲出人群吐的苦胆都出来了。
谁能想到那些囚犯人头落地了还能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噩梦也不过如此,这哪是人干的事。
“怎么样?”大理寺卿刘大人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吐完了像闲聊那般的问道。
元宵一手捂着胸口,也没回头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你先走。”
还以为是其他同僚,等他站直了身子看见刘大人,有些怔愣,“刘大人。”
刘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天你亲眼所见行刑是什么样子,手起刀落不过片刻,可他们就不算这个世界的人了。他们不光是一条人命,身后还有父母妻儿无数的人。
我们掌管全国的刑狱,杀他们的是刽子手里的刀,可说起来,其实是咱们手里的笔。”
刘大人说完这话给了元宵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离开了刑场。
元宵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回过神来。
行刑的刽子手确实是亲手砍下他们脑袋的人,可刘大人没错,查案和复核案件的人才是真正的那把砍头刀。
所以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把所有案件都查的清清楚楚,绝对不能冤枉任何一个人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元宵虽然能想通,可现实是他整整两天都没恢复过来。
吃什么吐什么,看什么都恶心,就连平时最喜欢吃的薛彩樱亲手做的点心,他都没有胃口。
薛彩樱倒没有过分担心,这是他负责查案的必经之路,总得成长。
可田氏受不了,命人做了各种吃食给元宵送过去,元宵为了不让田氏担心只能勉强吃点,可人一走他又吐了出来。
水笙无比心疼的看着他,“这可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下去,要不我请大夫帮你问问。”
元宵让她别麻烦了,他自己去医馆。
水笙不放心,想和他一起去。
元宵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水笙不常出门,元宵本着带她出去转转的心思,两个人一起出了侯府。
却不想,总觉的身后有人跟着。
可每当他回头查看,那人影又没了。
元宵怀疑自己出现错觉了,自从观刑后,他好像就没正常过。
想及此,他拉住了水笙的手,这样心里才踏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