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暨斩钉截铁话落, 成功让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燕宁都忍不住瞪大了眼,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死,神特么高攀不起, 这丫的是真敢说啊!
看着抬着下巴一脸倨傲, 直接就坐实与她之间拥有非同寻常深厚友谊的岑暨, 燕宁嘴角抽搐,只想捂脸。
要不是一早就知道岑暨心中对她的成见其实一点都不必沈云舟少, 只不过迫于现实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伏低做小,她还真就要信了这鬼话.
就是没想到这厮为了恶心沈云舟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种昧良心的话都能说的出口,就不嫌臊得慌?
燕宁心中暗暗吐槽,在她看来, 岑暨这一“无中生友”行为就像是小学生拉帮结派搞小团伙, 试图通过证明自己的朋友多的方式, 在排挤人的同时满足一把自己那微妙的虚荣心。
不得不说这行为是有点幼稚的, 与他拽上天的霸总姿态实在是不怎么相符。
燕宁心中无语大翻白眼,沈云舟却已成功被岑暨这一振聋发聩的宣告式发言震在原地,什么叫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高攀不起?
语言的魅力就在于,同样的一句话放在不同的语境中往往就能引申出不同含义。
看着双臂环胸朝他看来,面上似有得意的岑暨,沈云舟心中放心阵阵惊涛掀起, 在他看来, 岑暨这一回答就是对他与燕宁之间不同寻常关系的承认, 这绝对是一爆炸性新闻。
沈云舟虽然与岑暨关系谈不上和睦,一见面就喜欢呛声揭短, 但这并不是说对彼此有多大恶意, 只是单纯性格不合互看不顺眼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相爱相杀,多年同窗情谊也非作假,因此沈云舟自诩对岑暨还是有几分了解。
知道他向来眼高于顶,虽然性子乖僻恶劣,一言不合就怼人自闭,但好在从来不在男女情|事上胡作非为,多年来从未见过他与哪个女子走的近,更不用说还上赶着承认关系不一般了,这简直瞬间颠覆沈云舟过往对他的认知,给他带来的震惊程度堪称最初得知妹妹被人掉包并非亲生,哪怕自诩淡定稳沉如沈云舟,一时都有些接受无能。
沈云舟:我拿他当对手,他却想当我妹夫???
沈云舟目光忍不住在岑暨与燕宁之间来回游移,思及两人方才非同寻常互动,越想越觉得不是打情骂俏是什么?
一旦这个念头入脑,沈云舟就再也控制不住脑中奔腾思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大哥到底知不知道?一个连个一个问号浮现,沈云舟心乱如麻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良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震惊,略带惊疑艰涩开口:“你们难道真的...”
“没错!”
将沈云舟变幻莫测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似乎仍不敢置信,岑暨自觉扳回一成,顿觉神清气爽,一不做二不休誓要将他气焰打击到底。
当即就冲他抬了抬下巴,一脸老神自在,轻松愉悦开口:“这不是已经很明显的事情么,亲疏远近一目了然,你也别太难过,我劝你还是尽早接受这一事实。”
毕竟从血缘上来说,沈云舟才是燕宁亲哥,而现在两人之间燕宁却毫不犹豫选择他站队,估计对沈云舟这骄傲的性子来说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对此岑暨自然是喜闻乐见.
只见岑暨假惺惺表示让沈云舟不要太伤心,凡事都讲先来后到,谁让自己认识燕宁的时间要比他长,还说什么他也就是运气不好,若是换成跟旁人比,或许燕宁会选择支持他也说不定。
一番茶言茶语听得燕宁简直是目瞪口呆,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估计说的就是他了。
燕宁心中不由啧啧称奇,暗忖在继脸大如盆自恋纯情外加嘴炮毒舌之后,又成功发掘了他绿茶男属性,他或许不该叫岑暨,而是叫百变小新。
同时燕宁也开始自我反思,她之前是怎么会觉得岑暨高冷不可侵的?这丫的分明就是一搞笑男嘛,今日份笑点几乎全是他贡献,再这样下去她都要考虑是不是得反向发工资了。
“当然了...”
不知道燕宁已经给他贴上绿茶标签,岑暨假惺惺劝慰完,直接就由话锋一转,狭长凤目扫了一眼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的沈云舟,不以为意挑眉哼笑:“你就算不想接受也没用,这种事由不得你!”
沈云舟:“!”
见岑暨一脸趾高气昂,沈云舟自动就理解为这是主权宣言外加警告,表明他与燕宁之间感情坚不可摧,不是自己能随意左右,所以不论自己是赞同还是反对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
这未免也太过嚣张,沈云舟俊脸微沉,倏地掀唇,冷哼一声:“那好,你先叫我一声二哥来听听。”
虽然不知道燕宁与岑暨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燕宁好歹是他妹妹,退一万步来讲,若两人当真能修成正果,那自己就是他板上钉钉二舅哥,哪有这么随随便便就叫他拿捏的道理?
沈云舟深知岑暨死穴,当即就压下心中恼怒,学着他的样子双臂环胸面色淡淡,意味深长开口:“你既然与燕宁关系匪浅不比寻常,那论资排辈,你怎么着也得随她唤我一声二哥,我听着,你叫吧。”
没想到沈云舟还不死心垂死挣扎试图在称呼上将他一军,岑暨眉头紧拧,莫名其妙道:“我跟燕宁关系如何又与你何干?”
“再说了...”
岑暨目光挑剔打量,敏锐察觉到沈云舟话中漏洞,当即就轻“啧”了一声,毫不留情讽道:“也不知是谁脸大如盆没半点自知之明,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认妹妹了?你不是不欢迎她么?早做什么去了?若是没记错的话,燕宁可没叫过你哥,别想着以此诓我,你说是不是?”
岑暨斜眼觑他,字正腔圆慢条斯理:“沈二公子!”
沈云舟:“!”
岑暨一番毫不客气连讥带嘲的抢白,成功让沈云舟原本云淡风轻的面部表情开始寸寸瓦解。
正所谓杀人诛心,沈云舟突然就想起来上午回府拿东西,结果被燕宁直接忽视口口声声都是敷衍沈二公子的情形。
他自然是不至于为一个称呼斤斤计较,也懒得稀罕她一声哥,可现在被岑暨这么直白戳破,沈云舟脸上突然就觉有些挂不住。
想到方才燕宁在两人直接想都不想就直接选择岑暨,充分将维护偏袒贯彻到底,沈云舟心中莫名涌上一股酸涩,又仿佛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闷闷,沉甸甸的叫他喘不过气。
见沈云舟面色难看,突然就看向燕宁一言不发,岑暨自觉自己精准戳中他痛脚,怕他恼羞成怒直接就朝燕宁开火,当即就眉头一拧,直接挪步过去挡住沈云舟视线,凉凉讥讽:“不要动不动就埋怨别人,也得想想自己的原因,种花得花种豆得豆,无非就是因果轮回,换句话说...”
岑暨凤目微眯,丝毫不惧沈云舟冷脸,掷地有声:“纯属你活该!”
岑暨虽然不知道沈云舟与燕宁之间到底有何囹圄,但他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微妙氛围。
之前燕宁才刚回京沈云舟在饭桌上就已经表达出了排斥不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要岑暨说沈云舟就是吃饱了撑的被猪油蒙了心,失散多年的亲妹一朝归来,不说百般呵护补偿,但也不至于说冷脸以对,反正如果换成是他,他是绝计不会如沈云舟一般。
瞧瞧沈景淮与沈夫人,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果然,沈云舟就不是个正常人,难怪不招人待见!
岑暨这话说得委实是不客气,听得燕宁惊诧之余差点忍不住拍手叫好,这到底是什么另世嘴替?!
好吧,她承认,自己从前对岑暨声音确实是大了一点。
但如果岑暨一直能保持这种输出水准的话,她也不介意对他态度稍微好点,天天彩虹屁服务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沈云舟能不能承受得住这种言语攻击。
燕宁:看别人帮怼,不用自己亲自上场就很爽!
见岑暨满脸讥诮只差没说他“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沈云舟只觉仿佛有人迎头重击,下意识就想张嘴反驳,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毕竟岑暨说的也算是事实,可事实是一回事,被人当众揭破还冷嘲热讽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这些话还都被燕宁给听了去...
这就仿佛是一层遮羞布被人猝不及防揭开,沈云舟莫名生出一丝慌乱,他想去看燕宁反应,却发现人被岑暨挡了个严实。
沈云舟难得有了些气急败坏,他怎么从前就没发现岑暨居然这么讨人厌呢?!
这一刻,不论是岑暨还是沈云舟,对对方的厌弃程度都达到了巅峰。
而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燕宁,眼看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在热闹已经看够的情况下,她才不慌不忙充当起无辜调停者角色:“好啦好啦,工作时间不要说闲话,今日斗嘴就到此为止,先存着,等正事办完了你们想要再继续也行。”
见岑暨皱眉,似乎又要说什么她不识好歹,燕宁忙抢在他开口之前朝外一指,诚恳道:“我是不想叫停,确实是事实不允许,要是再吵下去,你们人设就要崩没了。”
岑暨:“???”
岑暨眉头一拧,下意识顺着燕宁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就见秦执正扒着门框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见他看来,刚刚还满脸八卦试图搞偷窥的秦执立马撒开门框立正站好,咧开一口大白牙作憨厚状嘿嘿一笑,眉飞色舞:“那什么,世子您果然料事如神,王少卿已经带着王公子的尸体回来了,现在正在衙门门口骂街呢。”
因王少卿对岑暨不信任口口声声都是怕他会以权谋私不负责,所以拿了岑暨批的条子之后就直奔大理寺,试图让大理寺帮忙查案伸冤,却不想人大理寺压根就不认。
一听说是从提刑衙门转来的案子,大理寺甚至连门都没让他进,直接就说这案子不归他们管,若是想辖属转移,除非是陛下亲自下旨,不然大理寺是不会接的。
在大理寺碰了壁,王少卿憋着口气又不信邪的去了刑部,甚至连京兆府都去了,却毫无例外,全都被拒之门外。
抬着个尸体满大街的跑,秦执估摸着现在差不多大半个盛京都知道王少卿死了儿子却没衙门肯收,足以体现王少卿平时人缘究竟混的有多差劲。
直到碰了满鼻子灰,王少卿也才逐渐缓过神来。
这是岑暨上任提刑官后接手的第一件案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
说白了他儿子的这桩命案就是岑暨的一块试炼石,不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来接手,王少卿心中愤懑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官场博弈,里头牵涉到的利益太深,不是他这个太常寺少卿能左右决定的。
王少卿没有办法,只能再将人抬回提刑衙门,可来了之后却发现,出来容易,现在...进不去了。
然后王少卿就开始在衙门门口撒泼了,扬言他儿子的案子就该由提刑衙门管,若是岑暨不能秉公断案尽快将这案子给破了,他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不要也得进宫告御状。
秦执就觉得这老不修人品是真不咋地,明明刚刚口口声声说他们家世子能力不行的是他,结果现在死乞白赖要把案子送回来让世子查的还是他,还真当这衙门是他开的啊!
秦执手舞足蹈将门口情形说了一遍,又问岑暨:“世子,您要不要先出去看看?”
若是秦执不说,沈云舟都差点忘了,他原本就是为着此事来的。
思及此,沈云舟立马收起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直接就拧眉看向岑暨,冷声质问:“好端端的,你差人将王天昱的尸体送到大理寺门口做什么?还引得王少卿上门来闹,这案子不是本就归你管么?”
沈云舟白日出去办事了,结果回来就看见两个衙差将一具尸体扔在大理寺门口就跑,后面还乌泱泱跟着好一群人。
沈云舟差点还以为这是什么大型抛尸现场,直接就令人将那两个衙差拿住。
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这就是今早樵夫报到京兆衙门的在城郊发现的无名男尸,只是现在男尸身份已经查明,正是太常寺少卿王家的三公子。
而让沈云舟觉得不可理喻的是,这案子已经被京兆府派给了提刑衙门,也就是说这是岑暨上任之后接手的第一桩案子,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直接关系到他接下来的路是否好走。
结果岑暨倒好,竟直接令人将尸体丢到大理寺来了,还批了一个条子美其名曰是辖属转移。
这在沈云舟看来这无疑就是临阵脱逃不战屈兵,连案子都不敢办,还当什么提刑官?传出去都得笑掉人大牙。
沈云舟早知道岑暨不靠谱,却没想到他连这么离谱的事都能做的出来。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明日朝堂上定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光是那些御史口诛笔伐都够他喝一壶的了,这也是他急忙找来的原因。
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已经步入朝堂,那就不能再由着性子来。
沈云舟已经不知道该说岑暨什么好,心中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当即就冷道:“刑狱断案何等严肃之事,不是你可以随意敷衍玩笑的,你若是觉得自己这个提刑官当不好,那就趁早向陛下主动请辞,省得到时候束手无策贻笑大方。”
在沈云舟看来,岑暨的性子压根就不适合走刑狱断案这条路,甚至连在官场上混都悬,这还是多亏有陛下在后面撑腰,若是换作旁人,只怕早就被联手打压的连爬都爬不起来。
当然了,若是没有如此强硬后台,只怕他也不会如此张狂锋芒毕露。
要沈云舟说,就是陛下对岑暨纵容太过,惯孩子也不是这么个惯法,这要是换成他...算了,如此不孝子,不要也罢!
不知道沈云舟心中所想,面对沈云舟训责,岑暨却只是轻嗤了一声,睨视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我当不好?这盖棺定论的未必也太早,你无非就是在大理寺多待了几年,还真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以随便指指点点?”
岑暨最看不惯的就是沈云舟这副好为人师的样子,从前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仿佛全天下只有他最强。
岑暨撇嘴不屑,突然不知想到什么,上下打量沈云舟一眼,狐疑:“你不会是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坐腻了想换个地方待,所以才千方百计想撺掇我辞官下台好给你腾位置吧?”
岑暨啧了一声,煞有其事摇头:“你还真是得陇望蜀贪心不足,就是不知道大理寺卿若是知道他的得意门生心心念念想着另立门户,心中会是何感想。”
“不过...”
岑暨若有所思:“这是不是说明你也觉得大理寺不行,所以才想方设法要逃离?”
沈云舟:“!”
没想到岑暨三言两语就给他扣上了一顶背离三司试图对他取而代之的帽子,沈云舟忍不住风中凌乱。
眼看秦执与燕宁都朝他看来,沈云舟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当即就没好气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稀罕你这提刑官的位置?”
“你既然对这位置没兴趣,那有为何站在我的地盘上对我指手画脚?”
岑暨不满颦眉,强调:“这里是提刑衙门,不是大理寺,你威风耍错地方了!”
见岑暨满脸嫌弃,沈云舟一滞,却又不好说他其实是出于担心,秉持着传授经验的态度来的,当即就只能冷哼一声:“你还真是不识好歹!”
“识不识好歹也跟你没关系,别整得在这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岑暨不耐轻哼:“你谁?”
岑暨觉得沈云舟就是典型的虚伪,先前去要仵作的时候硬是按着一个都不给,现在又巴巴上门对他指指点点一通说教,美其名曰忠言逆耳,搁这儿糊弄谁呢?
真要是关心,那给他将人配置齐了比什么都强。
沈云舟:“.......”
沈云舟深吸了一口气,差点都要被岑暨这一副“少在这儿多管闲事,我俩压根就不熟”的嫌弃表情给气笑了,看来他还真是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沈云舟冷哼一声:“那我倒要看看,你这案子究竟能办成什么样。”
“你最快办案速度是多久?”岑暨冷不防问。
沈云舟不明所以,却还是答:“三天!”
“那好,”岑暨下巴一抬,神情睥睨:“就以三天为限,若是三天内我不能破此案,那我就主动向陛下请辞。”
“什么?”
沈云舟一愣,没想到岑暨居然在这儿给他立军令状。
“而若是我成功破了案...”
岑暨凤目微眯,在沈云舟不明所以目光中,突然就伸手一指燕宁,冷声:“那你就得为之前恶劣态度向她道歉,并从此她说东你不能往西,怎么样?赌不赌?”
沈云舟:“?”
沈云舟:“!”
万没想到岑暨居然提出如此要求,沈云舟一惊,随后就脸色青白变幻十分精彩,第一反应就是——
合着光他自己想讨好佳人秀恩爱仍不够,还得用他当垫背作添头???
沈云舟:谢邀,有被冒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