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王延昭就约了雨生想一起喝点, 雨生一直没空出时间。
今天是他休沐。
虽然约了老将军上门拜访,可赵雪窝进宫陪王伴驾,要等他回来才能去。
雨生便派人把王延昭请到了家里。
王延昭不算贵客, 雨生把人引到一进院子里的待客厅,命人上茶, 两个人就在这里聊起了事情。
开始彼此绞尽脑汁的将对方恭维一番, 然后才说到差事上。
雨生直言不讳道:“王兄为官清廉, 做事勤勉,又没有大错, 为什么刑部尚书给了一个丙?”
提到这事,王延昭满心悲愤:“不是为兄的自夸,我这样的只值一个丙, 那满刑部就没有一个能得甲的。”
雨生纳闷道:“王兄和刑部尚书有嫌隙?”
王延昭凑近雨生,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 因为咱和他不是一路人才会这样。”
王延昭憋久了, 不吐不快,他很看好雨生, 总觉得雨生是个做大事的, 便把埋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说了出来。
王延昭刚进刑部的时候,刑部尚书对他也算客气,甚至还想过拉拢他, 可被王延昭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刑部尚书老家有个亲属犯了死罪,求到了刑部尚书那里, 打算用个穷花子顶替那死刑犯, 刑部尚书没明着跟王延昭说, 但话里话外的表示过, 让他高抬贵手。
王延昭拒绝了。
从此以后就被刑部尚书记恨上了。
王延昭一开始想的很简单,以为只要自己拒绝,这事肯定实行不下去。
可谁知道刑部尚书支开他,还是按原计划实行了。
这事还是他后来听到的风声,否则他都以为刑部尚书收手了。
王延昭如今官位不保,他和雨生说出这事,希望雨生能帮他想个办法。
雨生能有什么办法?
“王兄,这事你有证据吗?”
王延昭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证据,不过我知道刑部尚书他那个亲戚在哪。只要抓到他,这不就是铁证吗!”
雨生不过一个吏部五品员外郎,王延昭和他同级,他们两个要兵没兵要人没人,去皇上那告御状,抓到死刑犯还好,万一走漏了风声,死刑犯跑了,那他们两个就犯了诬告之罪,别说搬倒刑部尚书,让他认罪伏法,他们两个小命只怕都保不住。
雨生斟酌了半晌,总觉得这事太过冒险,王延昭虽然可怜,可自己没必要搭上前程跟他趟这趟浑水。
“王兄啊,你尝尝我这铁观音,是不是还可以?”
王延昭一直在等雨生的回应,听他岔开话题,心凉了半截,迷迷瞪瞪的回道:“还成,还成。”
雨生准备送客了:“王兄啊,今天我们只是品茶聊天,可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这样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去处理,改天再和王兄喝茶。”
王延昭充满失望的叹了口气。
还以为雨生是个有担当的,没想到这就拒绝了他。
看来他这官确实当到头了。
本想豁出一切直接去找皇上秘奏,可别说皇上不会信他,就算信他,宫里人多眼杂,一旦打草惊蛇,抓不到死刑犯不说,他的脑袋可能都保不住了。
而且他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保证一击即中。
雨生之前拒绝吏部尚书,不畏强权,他还以为对方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今天算他看错了人。
皇上本想今天通过早朝征求群臣的意见,给赵雪窝分派个差事,忘了今天是群臣休沐的日子,明天才有早朝。
等赵雪窝进宫他才想起这事,忘了让赵雪窝休沐了。
不过来都来了,先陪他练会剑再说。
听说赵雪窝一会要去将军府,练完剑就让人回去了。
所以今天赵雪窝回来的要比往常早些。
不过中午不好打扰,还是等下午带着礼品,和全家老少一起去将军府拜访。
老将军是三朝老臣,战功卓著,先皇还在的时候就被封为了定远侯。
世袭罔替,配享太庙。
先后被封为太子太傅,抚远大将军等,领兵部尚书衔。
如今年事已高,皇上特许他无事可以不用早朝。
老将军有三个儿子,两个战死沙场,小儿子在外带兵固守边疆,孙子七八个,除了未成年的,成年的几个在外当兵,只有长孙留在身边,目前正在御林军任职。
寻常官员五天休沐一次,御林军负责京畿守卫工作,没那么自由,十天休一次,还是轮休。
今天老将军的长孙并没休息,赵雪窝自然没有见他。
不过赵雪窝第一次来将军府的时候,已经见过面了。
将军府气派,薛彩樱之前以为自家的三进院子已经很豪华了,没想到一只脚刚迈进将军府就看花了眼。
她紧紧的跟在赵雪窝身边,生怕自己哪里做不好,闹出笑话,给赵雪窝丢脸。
赵老二也是一脸紧张,田氏稍微好一点,她抱着元宵,自从进了将军府两手就发软生怕摔了元宵,这精力一分散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月牙跟在雨生身边,这看看那看看,倒是没什么可紧张的。
杨二妮跟在雨生另一侧,她有了些见识,比薛彩樱稍微好一些。
雨生心思不在身边,他见过老将军几次,可惜都没搭上话,如果今天能有什么收获,也不枉他今天跟着来一趟。
老将军身处战场时,手握虎符,杀伐果断,威严肃穆。
如今谢了戎装,和普通的老人家没什么两样,浓眉长须,看着特别平易近人。
身板倒是比常人笔挺,但只要他脸上带笑,就不怎么吓人。
薛彩樱刚才一直提着小心,见到他本人,反倒放松了一些。
赵雪窝带家人给老将军行了大礼,老将军亲自将赵老二和田氏扶了起来。
寒暄了几句客气话,让夫人把女客请到屋里说话,大堂里只留了他们几个男人。
将军夫人慈祥和蔼,待人客气,几句话说完,薛彩樱一点都不紧张了。
她把带来的点心送给夫人:“这是我和家人一起做的,给夫人尝尝。”
将军夫人便尝了一块,开始还以为不过普通的点心,她是因为喜欢雪窝媳妇才尝了一块,没想到点心好吃,比那宫廷里做的还好,连着吃了两三块才停了手。
想起老将军爱吃,吩咐丫鬟给大堂送去了些。
老将军正跟赵老二讲述赵雪窝在军中的表现,主要表扬他不管身处什么岗位都能做兢兢业业,做火头军也好,押粮兵也好,跟着将军冲关陷阵也好,带兵打仗也好,不光作战勇猛,还会动脑子。
多少当兵多年的将军做不大的事,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竟然能做到,省了大军多少力气。
老将军聊起往事绘声绘色,赵老二听得与有荣焉。
雨生心思转的快,发现老将军是真心喜欢大哥,大哥的前途不用愁,如果也能拉拢他一把,那他得少走多少弯路。
可惜老将军似乎对他不怎么上心,他接了几次茬,老将军表现的都淡淡的。
雨生不气馁,准备再找机会。
老将军喜欢赵雪窝,聊来聊去的说到高兴处就想认赵雪窝为义子。
这是大好事,赵老二都没用跟田氏商量就同意了,让赵雪窝跪地磕头。
赵雪窝没想到探望老将军弄出了这档子事,他心里没有一点准备,好在他对老将军是真心敬重,就算不认义父,以后老将军有事,他也会万死不辞。
再加赵老二催促,他连迟疑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是被人按着跪到地上的。
跪都跪了,叫声义父也不是难事,接着顺其自然的他就喊了老将军为义父,磕头行了大礼。
能认老将军做义父,仕途肯定平坦,雨生想着大哥都喊了,他不如顺坡下驴,跟着大哥喊一声也不缺什么。
却不想他刚起身,这两腿还没跪下就被老将军给拦住了。
“锦煜就算了。”
雨生后脊梁直冒冷汗,老将军嫌弃的意味太过明显。
满屋的人都在注意着他这边。
幸好老将军还算给面子,加了一句解释:“锦煜是读书人,别看我领兵打仗在行,读书可不成,锦煜真想学习,那得另投名师,雪窝是我看着成长的,在军中我就把他当成亲儿子,以后得让他给我养老送终呢。”
雨生忽然笑了起来。
赵老二理解不了他们中间的暗流涌动,看见雨生笑了,也跟着笑了。
老将军这才将赵雪窝扶起来:“好儿子。”他使劲拍了拍赵雪窝的肩膀,“今天事情仓促,没准备什么礼物,等以后义父送你份大礼。”
因为老将军认了义子,命人将夫人请了过来。
很快夫人带着一群女眷赶了过来。
赵雪窝带着薛彩樱和儿子给老将军和夫人磕了头,喊了义父义母。
将军夫人从手腕上退下一支镯子来,亲自戴到了薛彩樱手腕上。
那镯子质地通透,薛彩樱皮肤白,两下一衬,既美又艳。
杨二妮在旁边见了,忍不住吞咽了口吐沫。
当初老太太给的也够好了,可和侯夫人的这只还是没法比。
将军夫人握着薛彩樱的手,笑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我出嫁的时候我娘送给我的,一直戴着,三个儿子成亲的时候,我都没舍得送给他们,今天看雪窝媳妇投缘,就送你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薛彩樱怎么敢收,赶紧往下摘,“义母,这也太贵重了,还是还给……”
薛彩樱将元宵送到田氏怀里,自己往下摘镯子,却被将军夫人给按住了。
“这镯子是义母给你的见面礼,你要摘了,我可就当你不想认我这个义母了。”
薛彩樱只好作罢,“那儿媳妇谢义母的厚礼。”
认了义子,老将军高兴,晚上摆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宴,还请了他的老部下,带着赵雪窝一一认识过了。
老将军这些部下,赵雪窝有的认识,有的第一次见。
赵雪窝忽然想起自己那些宝贝来,他没好意思询问老将军,打算找个机会问问当日一起班师回朝的人,看看有没有线索。
老将军的长孙郑远铭听说家里热闹,抽时间回来了一趟,老将军拉着他见了赵雪窝。
两个人年岁相当,郑远铭却要喊赵雪窝一声小叔叔。
尤其郑远铭身材魁梧随了老将军,又在御林军当差,整日的风吹日晒,偏他人长得老成,看着比赵雪窝大好几岁。
这郑远铭喊得恭恭敬敬的没有半点不适,倒是赵雪窝一个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弄了大红脸。
想说他们年岁相当,单独称呼,当着老将军的面,到底没说出口。
老将军介绍完就带着老部下喝酒去了。
郑远铭搂着赵雪窝的肩膀,好不热情,“小叔叔,听说你跟皇上提了想当御林军统领?”
赵雪窝一惊:“这事你怎么知道?”
郑远铭实话实说道:“跟你说吧,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不知道的,宫里没有秘密,别说你我,就算那顶天的人,一举一动大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赵雪窝吓了一跳:“那不是跟皇上说什么都得小心点了?”
郑远铭一挑眉:“你以为呢!”
赵雪窝明白了,看着他那张过分老成的脸真心感激道:“谢了,兄弟。”
郑远铭忽然笑开了,赵雪窝反应过来,解释道:“还不太习惯。”
晚宴过后,赵雪窝带着家眷回府。
老将军命郑远铭亲自把人送出了门。
临别之时,郑远铭拉着赵雪窝道:“你是不知道,自从我爷爷回来,没有一天不念叨你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他亲儿子。”
这话说的赵雪窝不好意思:“是义父抬爱了。”
郑远铭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京城水深,你初来乍到当官的事不急,把各处都熟悉了再说。”
赵雪窝表示自己明白了,带着家眷回了府。
今天晚上赵雪窝和薛彩樱是主角,抢尽了风头。
雨生心中不快,杨二妮心里也不舒服。
回到西厢房,杨二妮小声嘀咕道:“嫂子那只镯子可真漂亮,夫人说给就给了,也舍得。”
雨生心里憋闷,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大哥作战勇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将军爱才是一方面,怕是还有私心。”
杨二妮不懂这些,只想着那只镯子咂舌。
雨生想起自己跪地被老将军拦住的事,心里就不舒服。
收一个义子是收,收两个也是收,不喜欢他大不了以后不管他,为什么拒绝了!
顶着老将军义子的名义,以后得少走多少弯路。
今天晚上,他和杨二妮都没睡好。
杨二妮担心雨生钻牛角尖,还劝了劝他:“相公,咱的官职也是凭本事得来的,只要皇上认可你,以后什么样,还不是皇上说的算。”
雨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喜欢那镯子,可你相公没本事,给你挣不来。”
杨二妮就笑了:“我相信你,早晚也能挣来。”
两个人聊到镯子,雨生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王延昭。
换死囚可是大事,他要把这事翻出来,还用得着别人给他铺路。
今晚赵老二和田氏也失眠了。
赵老二有些感概的说道:“当初雪窝回家,说他进京没准能混个紫袍穿穿,我还当他吹牛,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田氏也道:“可不是,那时儿子能活着回来,咱们就谢天谢地了,哪成想还能进京当官,如今又认了老将军为义父,咱儿子以后肯定错不了。”
赵老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大房知道的话,会不会后悔当初非要跟咱们分家?如果不分家,凭着雪窝和雨生的身份,总有好处给他们。”
田氏却不这么想:“幸亏分家了,否则咱们还要管他们一家子坏水。
要不是黄氏没好心,整天算计,金宝能犯了人命官司?
不知道是今年秋天砍头还是明年秋天,小时候也是个挺可爱的孩子,长得不说了,老赵家就没磕碜的人,嘴甜会说话,还懂事,只可惜学坏了,为了点赌债把人杀了,不知道大嫂子有没有后悔?”
赵老二叹了口气道:“葫芦倒是个老实的孩子,当初要不是他报信,水笙还不得给送走了,要是有机会能把葫芦弄京城来就好了。”
田氏一点都不看好这事:“只要大嫂子活着,就不可能让他跟咱们走近,这事你也别想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没准人家还有别的出路。”
赵雪窝也没睡好。
不过他不是因为认了老将军当义父,而是按着小娘子做了某些耗费体力的事情。
薛彩樱白皙的小脸透着一层粉色。
热浪一层又一层的袭过去。
她半是哭泣,半是哀求的商量身后的人:“雪窝大哥,你不累吗?”
赵雪窝不为所动,“喊相公。”
薛彩樱只能哭着改口喊相公。
哪有人在后边这么做的,薛彩樱怀疑赵雪窝看过什么或者跟谁学过不好的事。
否则哪来的这么多花样。
薛彩樱娇小,赵雪窝强壮有力,一只手就能把人举起来。
像抱着小孩子那般。
薛彩樱落在他手里,只能由着他摆布。
这一晚上能睡着才怪了。
皇上答应赵雪窝再上朝就让朝臣们商议他任职的事还是没实现。
因为雨生上了密折,在早朝前私下里见了皇上,将刑部尚书换死囚的事情密报给了皇上。
刑部尚书换死囚,这可是开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丑事。
皇上心中震撼,打算派雨生查清楚,可转念一想,雨生分量不够,忽然出京很容易打草惊蛇。
仔细思虑过后,他还是决定派赵雪窝秘密带人把死刑犯抓回来。
只要有了这个铁证,某些人就无法抵赖。
就这么赵雪窝领了密旨,他无权无兵,到将军府借了十几个家丁,带着皇上给的画像,直接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