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先生, 大概,是死了吧。
梦绪世約自己去调查,知道那辆车里有五个孩子被炸成碎肉的尸体。
他好不容易才认识的人, 才交到的朋友,就全部都不在了。
给孩子们买的礼物也没能送出去, 已经送给织田先生的钢笔也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好像做了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而他们都是梦里的人。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梦绪世約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所以身边重要的人才会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乱步先生说对他好, 他是信的。
但他不愿意接受。
梦绪世約想要知道真相。
既然乱步先生不愿意说, 那他就自己去调查。
他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份结果。
少年依旧会在武装侦探社工作, 他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可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似乎连微笑, 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乱步先生,为什么不能告诉世約呢?”
与谢野晶子是完全信任着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 可她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事都要瞒着梦绪世約。
“晶子,有些事情, 说出口就无法挽回了,你应该能明白吧。”
福泽谕吉认为自己做出的是最理性的判断, 就算梦绪世約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世約的情况很特殊哦, 晶子担心他是好事。”
听到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的话,与谢野晶子也只能沉默, 但她真的很担心梦绪世約。
不过, 没有侦探社的帮助, 再加上这件事本身就包含着整个横滨三股势力之间纵横发展的背景, 所以梦绪世約根本就什么都查不出来。
但他像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 过去快两年了, 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坚持。
武装侦探社也终于有新的成员加入。
国木田先生总是喊着理想,是一个非常有计划的人,甚至对时间的规划都到了无比精确的地步。
梦绪世約和国木田独步合作过几次,偶然间得知国木田先生以前是做过数学老师的。
“确实,从气质上来说的确很像。”
而国木田独步在得知梦绪世約尚未成年的时候,也颇为惊讶。
在知道他还没有异能力的时候就更惊讶了。
不过出于礼貌,他也没问。
梦绪世約依旧和大家保持着最普通的同事关系,可没有人能够真正与他成为朋友。
这就是一个工作。
又过了一段时间,福泽谕吉说,会有新的成员加入他们,成为武装侦探社的一员。
“世約,之后可以拜托你帮他安排一下吗?”
国木田独步加入的时候,也是梦绪世約为他安排后续的各种事务的。
比如侦探社员工宿舍的分配,还有办公位的准备。
“好的社长。”
梦绪世約没有再叫过福泽先生,是尊称的社长。
“我叫太宰治,是一个‘自杀爱好者’!”
穿着风衣的青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说着令人费解的话。
但梦绪世約在意的却不是他口中的‘自杀爱好者’,而是青年手上的绷带。
“你…你是…”梦绪世約的声音都在颤抖,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瞥,但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有一个脸上都缠着绷带的人,坐在织田先生的身旁,交谈甚欢的模样。
“你是不是,认识织田先生。”
太宰治眨了眨眼,虽说眼中没有任何的惊讶,但他的心里的确在回忆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少年。
他又注意到了少年胸前口袋的长条形凸起
原来是这样啊,是那一天,在咖喱屋的时候。
听说有个少年一直在追寻某件事的真相,如果不是武装侦探社的庇护早就被做掉了,原来就是他啊。
太宰治想起了那天,在永别之前,织田作对他说的话。
“那个孩子很好,但我辜负了他的心意。”
“我有些后悔将那支钢笔还给他了。”
那几乎就是与遗言相差无几的事物,所以织田作之助才会后悔。
他们认识也才几个月,而过去了整整两年,他还将那支未曾被使用过的钢笔,珍藏的放在胸前。
“我不认识哦?你是不是记错了?”
太宰治却没有承认,那些应该被埋葬的过去,不必再让他人记住。
以乱步先生的能力,一定能够看出真相,但既然眼前的少年依旧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太宰治自然就不会去说。
梦绪世約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如此反复,被说来的也就只有一句固执却无力的话。
“那个人,就是你。”
明明只见过一面,为什么他会如此的肯定?太宰治将其归结于少年天生的敏锐。
“好好好,就是我,那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太宰治摊手,做出一副拿你没有什么办法的样子。
梦绪世約微微皱眉,“我叫梦绪世約,一会儿会带太宰君去员工宿舍。”
虽说很明显太宰治的年龄比他大,但也许是因为他才是侦探社的前辈,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愿意喊太宰先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不愿意承认,但梦绪世約不打算放弃。
“那,请至少告诉我,织田先生,是不是已经…”
原来连死讯,少年都没有得到。
太宰治很高兴还有人能够记得织田作之助,他始终都在观察少年,从他隐藏在眼眸伸出的地方找到了名为悲伤甚至是绝望的情绪。
他早就知道,只是在追寻一个答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最后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垂眸,让太宰治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已经能够猜出来了。
“织田先生,我能…去看看他吗?”
这似乎是他最后的请求了。
“世約,真的要去吗?”
在知道那一切前,都还能回头。
少年只是一个比普通人稍微聪明一点的存在,他没有异能力,甚至连最基本的战斗能力都没有。
这样的他,就算知道,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是无力的,就像他一样。
少年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于是太宰治带着梦绪世約来到临近横滨湾这一片墓地。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月亮和星星都被乌云遮住,夜视不好的人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甚至连一点证明身份的存在都没有。
梦绪世約没有怀疑,也许在他的心中,这个答案就像这块无名墓碑一样,没有名字,可确实的存在着。
“麻烦太宰君了,真的…很感谢您。”
他不在意太宰治以前是做什么的,和织田先生之间是什么关系,他甚至已经放下了那迫切的经过。
也许自己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接受,不愿意相信。
太宰治没有回应,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那一切都历历在目。
是知道一切更加痛苦,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加痛苦,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悖论。
“太宰君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梦绪世約是背对着太宰治的,他只能看见少年细微颤抖的肩膀。
其实他应该否认,更应该拒绝。
但最后,太宰治还是选择了‘坦白’。
去善的那一边,去帮助弱小,救助孤儿。
过去的他其实并不能‘理解’织田作救助孤儿的选择,对他来说这更像是一种合理性。
因为是织田作。
而织田作的那份善良,被人记住了。
“世約,早点回去吧,会着凉的。”
“你,曾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吧,和织田先生一样。”
所谓的一无所获,其实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梦绪世約早有猜测。
太宰治这一次也没有回应。
“大概,港口黑手党,还有那个mimic,以及政府,都参与其中。”少年的语气很平静。
这已经查的八九不离十了,太宰治稍微的有些惊讶。
少年比那些人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
“杀死织田先生的存在,并不是人。”
这个城市本身,就令人觉得恶心。
有什么不一样了,太宰治在心中想到。
“再一次的感谢您,太宰先生。”
少年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太宰治,终于露出了从那以后,最‘真心实意’的微笑,尽管这个微笑里还掺杂着别的东西。
“抱歉,我应该先带您去员工宿舍的。”
太宰治也笑了笑,“不用抱歉,我们回去吧。”
——
第二天,福泽谕吉来到侦探社,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有一张辞呈。
梦绪世約说他要回到东京读书,感谢这段时间大家对他的照顾,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福泽谕吉怎么可能放心,他立刻给梦绪世約打了电话,却被告知查无此号。
他又给梦绪世約就读的高中打去了电话,校方却说梦绪世約办理的是退学证明。
就仿佛是故意要与他们断绝一切的关系一样,从此人间蒸发了。
福泽谕吉担心极了,立刻拿着那封辞呈去找江户川乱步。
乱步也看见了那封辞呈,却让福泽谕吉放心。
“放心吧社长,世約没事,他真的回东京去了。”
至于少年回到东京去做什么,大概除了乱步,就再没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