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翔一还没报警,警察就来了,估计是围观群众里有人先行报警。三人被警察带去最近的交番所,录完口供,检查出钱包里信用卡确实属于这个男人后,早被入江翔一坑了一回的男人焉了吧唧的朝娜塔莉道歉。
娜塔莉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说道:“你为什么要诬陷我拿走了你的钱。你明明也知道,钱包里就只有十万而已。”为了获得警察的信任,这个男人亲口承认钱包里确实只有十万日元。
男人吞吞吐吐不敢开口,入江翔一道:“因为他不想支付感谢费啊。”
法律规定,失主必须向捡到失物的人支付相当于遗失物品价值5%-20%的感谢费,这叫‘报劳金’,而根据社会的隐形规定,是支付10%,也就是一万日元。
一边的女警看男人心虚的表情,就知道入江翔一说对了。她道:“支付感谢费本来就是法律规定的,你不想给本就违法,倒过来还污蔑人家!”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连忙对女警道歉。
“你朝我道什么歉,受到伤害的是来间小姐!”女警更生气了。
娜塔莉即便是生气,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我本来就不会接受这份感谢费,你问也不问就直接诬陷人,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入江翔一凉凉的说:“不过是他自己会这么做,就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这样。以己度人罢了。”
男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入江翔一看了娜塔莉一眼,对方疑惑的看过来,他比了个‘交给我’的手势,在娜塔莉好奇的目光下,他对女警说:“来间小姐说不会接受这份感谢费……”
在男人松了口气时,又道:“但是,他必须支付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耽误了人家的时间,还污蔑人家的名声,如果他不愿意支付的话,那就找律师,去法院上见吧!”
一番话让男人彻底蚌埠住了,连忙跪下来个土下座,喊道:“不不不,求求你们,我不能去法院。要是去法院的话,被公司知道我会被开除的!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都指望我一个人……”
他哭得情真意切,惨不忍睹,娜塔莉和女警不由得有些不忍,但入江翔一在她们开口前又道:“你考虑到自己失去这份工作会让家人受苦,却没考虑到如果来间小姐被误以为是小偷,她以后还怎么见人?造谣容易辟谣难,难道你有苦衷,来间小姐就应该因为你的自私恶毒承受不应该有的罪责吗?”
他嫌弃的看着跪地求饶的男人:“我总是认为,做错事就动不动鞠躬下跪道歉的人,是在道德绑架。跪一下博取他人同情,就以为能揭过此事了么?怎么,难道别人不原谅你,便是别人铁石心肠了?装出这副样子,也不觉得丢人。如果不觉得丢人,一个连骨气都没有的人,那就跪到死也只会被人看不起。”
女警愣了几秒,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有道理耶。”
一开始看到这男人下跪的时候,她也觉得是不是太过了,这男的听起来是真的惨,反倒是入江翔一有点咄咄逼人,现在想想……不对啊!受委屈的是来间小姐好不好!凭什么要同情这个男的啊!
男人说不过入江翔一,他哭唧唧的将钱包里仅有的十万日元给了娜塔莉,拿到谅解书之后,就嚎啕大哭的跑了。那背影,就像是被狗追着的流浪汉一般,十足凄凉。
入江翔一砸吧砸吧嘴:“心灵这么脆弱,是不能在这个社会混出头的。”被说几句就受不了,真没用。
娜塔莉手里还抓着钱,无奈的道:“可能是因为……很少有入江先生这么坦率的人。”
日本人说话大多很含蓄,就算是想骂人,也得拐弯抹角,有时候对方还不一定听懂,有些人即便是听懂了,也厚着脸皮当没听懂,如此憋气的反而是别人。
娜塔莉很少见到说话这么直白,不留情面的人,就算是她的男朋友,社交上也讲究说话留有余地。圆滑是圆滑了,毕竟谁家也没有大矿,得罪人的事情做多了在社会寸步难行,可有时候还是觉得憋气。
而入江翔一的做法……
娜塔莉觉得心里有点爽。
——他应该会和阿航处得来。
告别了女警,娜塔莉出门后就分了五万给入江翔一,如果是感谢金的话要缴纳个人所得税,精神损失费则不用,她可以完全占有这十万日元,毕竟这是给她的。但娜塔莉还是将钱分了一半出来。
另一半她是打算捐出去的。
入江翔一看透了她的心思,应该说这位混血女性的心思很好猜,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心里不由感叹一声。他就是不想缴税才故意将感谢金弄成精神损失费的,而且没有狮子大开口,只要了对方仅有的十万现金,就是不想多生波折。
那种随口诬陷好心人的家伙,指不定前脚答应后脚就拖着不给,还要继续拉道德绑架的大旗。就面前这位女性的性格,说不准还真吃这套,最后一日元都没落着。
他摸了摸肚皮,说道:“这钱我不收,本来就是给你的。不过我肚子饿了,你要是真想感谢我,就请我吃顿大餐吧。”
听到他肚子里发出来的咕噜声,午餐同样没吃的娜塔莉一口答应下来。入江翔一又道:“两个人吃饭花不了多少钱,剩下的……如果你实在不想拿着,就捐出去吧。”
娜塔莉动容的道:“入江先生真是个好人。”竟然和我想的一样!
入江翔一厚着脸皮接下这顿夸,随手提起她的行李箱道:“就随便找处最近的吃吧,你是刚下飞机吧,耽误这么长时间,早点吃完,别让人等久了。”
但入江翔一更希望听到对方说‘我是来米花町找工作的,没有人等我’这种话。这样就能顺势问她有没有地方住,他手里还是有几间好房子的……
嗯,如果不满意凶宅,可以租干净的。
入江翔一觉得住凶宅更划算,如果不是父母去世前给他留了套房,他也宁愿住凶宅,便宜!好地段大面积,租金跟白捡的一样。至于有没有死过人……啧,哪片土地没死过人,房子不都是在死过人的土地上建立起来的么?
他又不搞封建迷信那套……总不可能那些房东因为房子成了凶宅来创死他吧……
入江翔一:“……”啊,回去把门窗加固一下吧。就米花町的犯罪率,不得不防。
入江翔一神游天外,偏生表面上看不出来,娜塔莉没察觉到他试图给自己推荐凶宅的不良用心,道:“我是来米花町探望我男朋友的,他明天就从警校毕业了。”
“警校?他是警察吗?”
“嗯。”提起自己的男朋友,娜塔莉笑容甜蜜。“我是在北海道工作,是一名老师,所以是异地恋哦。”
“那他一定性格很好,也很爱你。异地恋如果没有深厚的感情,是坚持不下去的。”夸赞完后,入江翔一又道,“你们交往时间不长吧?”
娜塔莉本被入江翔一‘爱不爱’的话闹得脸红,岛国人在恋情方面也很含蓄,一般是用‘喜欢’来形容,觉得用‘爱’来诉说过于沉重。但她还是很喜欢被这样说。
又听到入江翔一的问话,讶异的问:“您怎么知道?”
“猜的。就我所知,各地警察学校出来的人不会分配到其他地区去,他那么爱你,如果是认识时间长的话,应该会报考北海道那边的警察,我猜应该是等他考上东京警察学校后,你们才开始交往的吧。”
娜塔莉,脸色越发红润,点点头说:“嗯,我那次来东京参加交流会,他……他救了我。”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吗?真浪漫。”
娜塔莉羞恼的捂着脸:“您就放过我吧。”
提起男朋友就小鹿乱撞的娜塔莉,殊不知他们已经到了最近的餐厅——一间一看就很贵的北海道风味的餐厅。
十万日元的购买力还是挺足的,现在岛国平均工资也就三十万上下,这顿饭吃完,剩下的也没多少能捐出去。
入江翔一虽然自称是个良民,对捐款这种事倒是没有什么积极性。捐款啊……谁知道会落到谁的口袋里,与其让钱打水漂,还不如吃进肚子里划算。
这位女性又不是很有钱的人,总不可能拿自己的钱贴补捐出去。做善事要量力而行,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准去养肥不知道哪条蛀虫,大可不必。
娜塔莉对入江翔一的印象很不错,自然不会反对,即便对方很不客气的点了很多硬菜,她也全程笑眯眯的。
一边吃着,入江翔一开始找话题。听到入江翔一是房屋中介所的老板后,娜塔莉赞道:“入江先生真了不起啊。看起来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就已经是老板了。”
入江翔一脸上闪过一丝伤感,说道:“不是。中介所是我爸妈开的,在四年前我刚高中毕业准备大学考试的时候他们去世了,没办法,我就接手了。这是他们毕生的心血,我不想辜负……”
“抱歉……”娜塔莉歉疚的道。
“不用道歉,这么久了我早就看开了。只是……当老板不比读书容易,我搞砸了。经济不景气,员工也都辞退了,就我一个光杆老板。”他不免仰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晕黄的灯光照耀在他棕红色的短发上,墨绿色的眼眸也像是染上了一层迷雾,他惆怅的道,“已经好久没租出去一间房子,积蓄也快用光。这样下去,只能关门了。可是我身体不太好,学历又低,就算去做体力活也不会有人要吧。”
娜塔莉,更加歉疚:“不会,高中毕业的人比比皆是,我认识一些社会精英,他们的学历也不高。”好惨,太惨了。她都要掉眼泪了。“如果您觉得学历低,可以去考大学……啊,抱歉。”
岛国的大学很难考,很多人连续报考好多次都不一定能考上,娜塔莉觉得自己这话就像是在说风凉话一样,这种愧疚感快把她压垮了。
只是,能说这么多话已经是极限了,她本来就是个很内向的人。若不是入江翔一过于健谈,又会把握氛围,她估计就是个哑巴,除了啊啊嗯之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考试啊……好像也行。”入江翔一夹了块刺身塞进嘴里,心里感叹着这鱼真新鲜,不动声色的加快进食速度,随口道,“我高中时偏差值还挺高的,老师说考上东大轻轻松松,我堂哥说读东大浪费时间,以我的专项更适合上哈佛大学,他是加州理工大学毕业的双博士,哈佛大学里也有点人脉,可以帮我牵线。决定了,中介所关门的话就去考吧。”
当然是说笑的。如果他真想靠读书成为精英人士的话,当初就不是按部就班上高中,而是学堂哥那样跳级去美国留学了。
娜塔莉,豆豆眼。“啊,这样哦。”有被赛到。
入江翔一又话锋一转,叹气着说:“不过,比起读大学,我更想让中介所继续开下去。毕竟这是父母的遗物啊。”中介所生意寡淡,除了没钱赚外,其他都挺符合他的心意。
他就喜欢清闲的。
如果有个冤大头愿意让他吃软饭就好了。
娜塔莉喝了口茶,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安慰情绪低落的入江翔一,最后还真想出一个法子。“对了!我男朋友说他想租房。”
入江翔一,耳朵悄悄的支棱起来。
娜塔莉:“他还有四个同期好友,也是想租房的。不如我问问?”
入江翔一就算是突然活过来一样,一扫刚才的颓废,激动的看着娜塔莉,说道:“那就麻烦您了。如果成了的话,我给您介绍费。”
娜塔莉:……也不至于突然就用上敬语。
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