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的最后一抹轮廓落入地平线,天空中只剩下日落的余晖。
鳞次栉比的楼房原本就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纤,如今更加昏暗。
浑浊的空气混合着不知名的意味,街上少许的人行色匆匆,面色紧张中流露着害怕,纷纷赶在天黑前回家。
灰色的筒子楼,黑暗肮脏的小巷,散发异味的臭水沟,斑驳的墙皮,裸露的水管,都显示着这座城市的破败与混乱。
在其中一栋更显得破败的街区,密密麻麻的阳台和布满灰尘的塑料制蓬让每一栋筒子楼都像是钢铁森林中的怪物,将人轻而易举的吞噬。
已经生锈的3号楼标志,昏暗的大铁门,让人轻易不敢进入。 天要黑了。
整个三号楼鸦雀无声,每家每户都房门紧闭。
然而8层走廊最深处的一间屋子,却和整个安静得惊心的其他房间并不相同。
借着逐渐下落的光线可以看出,这间房除了基本的生活区域,宽大的客厅竟然是一间手术室。 一个纤瘦的女性正埋头做着手术,而身后不远处有着几位面色铁青的男人。
他们俨然分成两个团体,为首的两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对视着,空气中有着一触即发的火星味。
而他们的手下都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似乎下一秒就要再进行一番械斗。
在这个压抑又安静的氛围中,唯有手术台上的男人发出疼痛的□□还有手术器械碰撞的声音。
“今天的事没完!”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或许是顾忌着室内,压低声音道。
另一个肌肉男也不甘示弱,面色阴沉:“的确没完,场子被破坏的事,等到天亮之后我还要找你们算账!”
言语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身后的小弟们也加入了口角之争,眼看就要打起来,所有人都听见了柔和却有些清冷的女声。
“你们要在这里打架吗?”
明明只是一句声音较轻的问话,却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团体停了下来。
肌肉男有些忌惮地看了眼刀疤男,随后朝着被布帘遮挡的手术室低声道:“姜医生,您放心,我们不会在这里闹事的。”
刀疤男是从中央区逃来第九街区的外来者,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肌肉男对手术室里的医生带着尊敬,但是他也不傻,初来乍到,并不贸然得罪人。
尤其是他的儿子还在对方手里的时候。
姜医生已经是第九街区,唯一一个不看身份和地位,愿意给他人诊治的医生了。
于是他便也没有再讲话。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能听见手术器皿碰撞声。
这时候忽然拔高的痛呼就十分引人注目,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叫喊,刀疤男猛地上前一步,着急问道:“阿睿,怎么了?!”
还没等他撩开帘子,就听见这名女医生带着一丝严肃的喝止:“不准进来!”
刀疤男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他就居上位,被这样斥咄的语气弄得有些羞恼。
而此时被称作姓段的肌肉男冷笑了一声,听起来很嘲讽,但又像是在拱火。
被冷笑激怒,刀疤男猛地掀开帘子。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随着被拉开的帘子看了过去,都被整个手术台上的鲜血淋淋夹杂着黑色淤泥般的杂质吓了一跳。
“阿睿!”刀疤男想要上前,却在下一秒被飞来的手术刀制止了脚步。
刀疤男抬头,第一次看到整个第九街区出名的姜医生。
女人。
而且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那双清冷冷的眼睛,带着一股隐隐的锐气。
“滚出去。”女医生的声音很严肃,“都想被污染吗!”
刀疤男被儿子的惨叫声吸引,他一时间又惊又急,却也不敢做出什么动作,毕竟儿子的命还在对方手上。
然而其他人已经被这样的污染程度吓退了好几步。
“都污染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带回来!”
“姜医生,不然把人扔出去吧!”
刀疤男恼怒起来,但他不敢和姜穗发火,“姜医生,我求求你,我儿子神智还在不是吗……”
姜穗打断他的话,“都给我闭嘴!”她冷冷地看着刀疤男,“出去!”
刀疤男还想开口,就听见她继续道:“目前情况截肢还有救,不要再进来了。”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因为疼痛而在嚎叫得有些面色扭曲的男人,淡声说道:“别嚎了。”
刀疤男闻言松了口气,总算是退了出去。
刚刚还挑衅的肌肉男有点不死心,正准备开口时又听见神色一直很冷淡的姜医生说道:
“快要天黑了。”
“赶紧想想怎么回去吧。”
在场的所有人齐齐一震,随后都看向整个房间里悬挂在最高处的钟表。
就连痛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截肢男人也听见了“天黑”这一关键词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时间不知道眼里的恐惧是因为手术还是因为“天黑”二字。
刀疤男和肌肉男看到时间,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在他们冲突的时候,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还有七分钟,天就要完全黑了。
等到天还,大灾变后所诞生的怪物,就要从地底出来了。
“好了。”
姜穗将最后的线收尾,看着黑泥被清理干净,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手术。
全凭意志力和记忆里在撑着,尤其是在心脏还隐隐作痛的情况下,这满手术台的血腥味差点把她熏吐了。
而且这个病人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的病人,断腿的伤口处除了血肉模糊之外还有着黑色污染物,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血管凸起,同样青黑一片。
想来原主是在做手术的途中心脏骤停,然后她来了。
其他人在冲突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注意时间,手上紧赶慢赶,恨不得踹一脚这个男的让他嚎小声一点。
时间的紧迫,一旁的火药味,手下病人的惨叫。
让姜穗的神经都紧绷得感觉随时都会爆炸。
任谁从一个弱不经风的郡主变成一个黑市医生,都会不习惯。
只剩最后三分钟。
肌肉男早在看到时间就带着小弟跑了。
最后剩下的时间,刀疤男也带着小弟扛着担架上的儿子赶紧回去。
正好他们都住在筒子楼里。
天黑了,一旦太阳最后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在地底深处的怪物就会出来在城市内游荡,人类受不了黑夜降临时高升的污染,也难以抵挡神出鬼没怪物的攻击。
姜穗顾不上血淋淋的手,她跑到门口,将厚重的铁门关上,打开防污染装置,铁门发出沉重的闷响。
如果有人从外面看见铁门,就能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残留物质,看一眼就寒气蔓延上身。
姜穗随后把门口顶端的另一道铁门放下,快速锁好边缘不留下一丝缝隙。
做完这一切已经只剩下一分钟了,悬挂在高处的钟表开始发出倒计时的警报声。
“59、58、57……”
姜穗心跳有些加速,她的手术室在房间的中央,这里也是她的工作室。
房间的门窗早已关严实,就只剩下为了做手术而打开的客厅落地窗。
她顺手将灯关上,在黑暗中迅速来到窗边,同样将厚重的铁质窗户拉下来,用力旋转将其扣紧。
“28、27、26……”
最后二十秒!
姜穗最后检查每一个房间,把松掉的地方重新拧紧。
“3、2、1。”
在最后一秒的倒计时声音落下,整条街区响起了尖锐而长鸣的警报声,随后世界归于寂静。
没有碰撞声,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进入了真空的世界。
姜穗能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变了,在黑暗中感觉到更加压抑的氛围。
仿佛一瞬间进入了里世界。
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根据故事梗概也能猜到,灰蒙蒙的雾气蔓延,怪物也纷纷从地底的裂缝蔓延了出来。
安静的站在原地一会,见似乎没什么问题,姜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谁懂她上一秒刚死,下一秒就站在手术台前准备帮人家截肢的惊悚。
要不是有点穿越的经验,恐怕她就众人面前露馅了。
也好在做这种大型手术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瞬间的恍惚并没有让其他人发现。
而那两个帮派的小头目在争吵,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姜穗不让他们进来,污染的确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怕在其他人面前做出什么不符合人设的事。
没错,姜穗也要符合人设。
这也是她穿越两次后的经验。
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和她本人性格很贴近,只是在偶尔的地方有些偏差,并没有被人察觉。
等到第二次穿越,她差一点暴露自己,后来某一次宴会上男主出场,她竟然能隐隐感觉到“规则”的力量。
她不能暴露自己,否则——
可能会被男主的系统当成病毒清理。
这是她在感受到规则力量后脑海里跳出来的念头。
她还能回忆起当时产生这个念头时的感受,背后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阵兵荒马乱,现在总算是能安静的整理一下思路了。
首先,这是她跟随男主穿越的第三个世界。
但是她并不确定这是男主的第几个世界。
这本她熬夜看的快穿小说又臭又长,只能依稀记得每个世界的部分剧情,大多数细节都不太记得了。
但是她记得文章的开头就是系统和贺朝对话。
【系统看着上一个世界的光晕渐渐消失,它感叹道:“宿主,这是我们的第几个世界了?”
贺朝闻言神情微动,他已经从上一个世界的人设中剥离。
他微微垂下眼似乎在思考,最终说道:“我不记得了。”
“开启下一个世界吧。”
贺朝触发了关键词。
于是系统说道:“宿主贺朝开启下一世界,十、九、八……二、一。”
“祝您旅途愉快。”】
明明很多剧情都不太记得了,但是姜穗却仍旧记得这个开头。
一般文章的开头都是需要吸引人的,但是作者却写出了一种姜穗感觉到的淡淡的悲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手机屏幕里的那句“我不记得了”,让姜穗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于是她明明知道第二天要早起上班,却还是熬着夜打开了拥有一千多章的这个超级大长篇快穿文。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她穿越到了这一篇快穿文中。
姜穗一开始还在想她有没有金手指,结果不用等她过几个世界,在第一个世界她就知道自己是那个什么也没有的路人甲了。
甚至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
过了并不长的两辈子,来到这第三个世界,姜穗关于这本书的记忆也只剩下一些比较大的事件了。
这么多个世界,她也没有原著可以重温,能够想起这个怪物世界的设定,已经姜穗绞尽脑汁的结果。
在黑暗中,女人看了眼紧闭的窗户,她叹了口气,其他的都要放在一边,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挺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