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钺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他带着人摧毁了郊外的营地自己也受了伤,昏睡两天之后才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讣告。
讣告的发布者是傅伟业,他翻身而起给机要处打电话,得到了进一步确认:处长去安排妹妹的丧葬事宜了。
他挂了电话头有些嗡嗡响,眼前浮现的来来回回都是讣告上的那些话,死于火烧。
所以他那天晚上看见的大火,其实就是夺走傅薇生命的火?他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心头蒙了厚厚一层懊恼痛苦,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
当他怀着沉重的心情一瘸一拐赶到墓地时,棺木正在下葬,所有傅薇认识的朋友同事都在,他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宋参谋,咱们不过去吗?”搀扶着他的小兵小声问道,他虽不知宋参谋跟下葬之人有何关系,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回去。”宋钺转身急急往外走,腿上的伤带累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抓着下属胳膊才堪堪稳住身形,“不是她,那肯定不是她。”士兵并不清楚他口中的她是哪一个,只好尽量撑着他的身子。
“宋医生。”
从旁边的车后闪出来一道身影,宋钺抬眼看去,惊讶之余竟然生出几分隐隐
的期待来,“穆会长,你是不是也不相信那个是她?”他回头看一眼已经放进墓穴里面的棺材,苦笑着一张脸看着穆寒亭,“所以你才不肯上前送行?”
以他对傅薇的感情,怎么可能这么无动于衷,除非他知道那里面不是她。
“我想让宋医生帮个忙。”
“你说。”宋钺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尽管穆寒亭没有说什么,但他就是能明白他的冷静下面隐含着不确定的期待。
“从今天开始,检查所有离开上海的伤员,尤其是女伤员。”穆寒亭说完揉揉眉心,“刘大龙揪出了总署的内鬼,得知傅薇和冯小姐是关在一处的,我前日去看过冯小姐,今日再去人已经转院了。至于去了哪儿冯先生只字不提,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里边另有隐情”
“掉包?”宋钺听完一时不知该为他这个猜想高兴还是难过,两个人终有一个是死了的。
“不清楚,所以想请宋医生帮忙。”
“恐怕有点难度,我最近得到消息,日本若投降,我方必须安排俘虏回日本。如果他们将人藏在上海,到时候浑水摸鱼呢?”
“不会的,如果真是她,只要醒来能跑能跳就一定会来找我。”
“好,我这就下去安排。”宋
钺冲他拱了拱手举步要走,又转回来看着他,“如果不是呢?”
穆寒亭的指尖抖了一下,“一定是。”宋钺走后,他站在原地望向参加葬礼的人群。
傅呈山完美扮演着绝情的父亲,没有现身,一切事宜都是傅伟业操持,傅伟明跟个木偶一样站在旁边泪流不止。
“大哥,你也别太伤心了,我已经活捉了杀她的人,会给她报仇的。”
傅伟明听不见他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太失败了,该护住的人一个都没能护得住。母亲,曼殊,薇薇,这些给予他生命给予他色彩给予他力量的人一个一个先他而去,最该死的他却依然活得好好的。
这世间的公平怎么会是这样!
傅妍碰碰自己的帽沿走过来,“二哥,晚上去穆家坐坐,寒青找你有事。”
傅伟业冷笑了一下,“让他明天去机要处,我晚上还要审犯人。”
“二哥现在就这么绝情了?”
“傅妍,你还真准备帮助穆寒青事业更上一层楼!”
“二哥怕不是健忘,我跟他已经成亲了,夫妻本就是一体,我自然盼着他越来越好。”
嗤,傅伟业冷笑一下,“你看你争到现在终于熬死了情敌,穆寒亭现在可就是孤家寡人了,穆寒青也并不看重你
,这是机会。”说罢他面带轻蔑转身过去招呼填土立碑事宜。
傅妍在后头气得咬了咬牙,回头看一眼哀伤不已的傅伟明,“大哥,我看你也不用太难过了,兴许那里头根本不是她呢。都说祸害遗千年,她肯定活着。”
“你……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你好歹长在傅家这么多年,傅家有亏待过你吗?”
哟,面人也有脾气,傅妍双手抱臂看着他,“大哥,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不妨跟你说说实话,我跟傅薇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这条胳膊你知道为什么抬不起来了吗,她拿刀砍得,所以说,这里面这个最好是她,否则我不会放过她。”
傅伟明盯着傅妍的背影,想起了那天院里的打斗,他是不是真的该查一查某些事情的真相。
另一边的冯维义压着帽沿看着众人立碑,不知道在想什么,刘大龙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一脸胡子拉碴。
穆寒亭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不会放弃,除非真的见到傅薇的尸体,否则他会一直找下去,直到生命耗尽。
宋钺回到军营,利用自己的身份布置了任务,以搜查残余敌人为由检查进出城区的车辆,还有挨个车厢检查离开
上海的火车。
一天毫无所获,他决定亲自坐镇火车站,一天中最后一列离开上海的列车上,宋钺拄着拐杖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巡视着。
距离车辆开动还有十分钟,乘客大多已就座,逃难的做生意的走亲访友的,整个车厢充斥着离愁别绪和对以后生活的未知,没几个高兴的。
他走过一个又一个车厢,满怀失望地准备下车时,上来了三个人。
长衫皮鞋戴着帽子,两人中间还搀扶着一个瘦削的男人,戴墨镜留八字胡无知无觉。
“借过,借过……”
他回着看着那三人,越看越可疑遂抬脚追了过去,也顾不得身后还有人上来。
“你们站住。”他边追边喊,三人像是听到了催命符越跑越快,几乎是架着中间那人一起跑。
宋钺眯了眯眼睛掏出枪来,“再不站住,我开枪了。”
两人架着中间那人慢慢转身,“长官,您是在叫我们吗?”
“废话。”随行士兵迅速跑到三人跟前,“把墨镜摘了。”
“这,这是为什么呀?”
“让你摘你就摘。哪儿那么多废话。”士兵说着已经上手揪下了那人的墨镜,仔细看了看又伸手一把扯掉那碍眼的八字胡,仔细端详后激动地喊道,“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