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抽烟,扭头就能看见屋子里点着灯,这是一片老旧的弄堂,电力不稳定。
弄堂里弥漫着屎尿的骚臭味儿,时不时传出来谁家打孩子的哭声和呵斥声,还有夫妻吵架摔东西的声响。
这栋小院位于弄堂口,有正房厢房独立的厨房厕所,条件已是不错。
她能想象到大哥租下这个院子的心情,跟自己爱的人成立一个小家,在这样朝不保夕的乱世里岁月静好。可梁曼姝不会这么想,她吃过比这更糟的苦所以一心向往锦衣玉食的甜。
呼,大哥不愿跟她说话,穆寒亭充当了说客,她吐了口烟皱紧眉头。
这一次,从大哥被扣留就释放了一个信号,有人在挑战傅家的权威。搁在以前,只要查出大哥的身份是傅家长子,巡捕会主动开车把人送回家,而不是要傅部长亲自打电话。
加上傅家的事,她的事,这张网终于全面铺开。她不在意傅家变成什么样,但她在意想要害人的姚氏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长出一口气看向屋内,希望他们两个男人真能谈出个结果来。
啪,灯花炸了一下,傅薇明起身剪断灯芯,放下剪刀拎着茶壶又摸了一手灰,明眼
可见的烦躁浮上眉头,他瘫坐在椅子里蔫头耷脑。
穆寒亭一直在观察他,从进门开始他就没精打采,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显然并不适应尘世的烟火生活,没有人照顾,他的基本生活起居都成了问题。
当初租房子时他特意交代过,不要太好,一则傅伟明不会接受,二则他心里对这个大舅哥也是有意见的。
他但凡能够承担责任一些,傅薇也不至于那几年过的那么苦。
“说吧,你们大晚上亲自跑警局把我接回来,为了什么?”
“你是傅薇的大哥。”
傅伟明苦笑一下,“大哥?我还配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所有人都避我不及。她嫌弃我没有担当没有照顾好母亲,现在还逼走了我的爱人,这样的妹妹我可不敢要。”
穆寒亭捻了捻指尖,换个人这样垂头丧气话里有话,他早狠揍一顿让他清醒清醒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
傅伟明不说话了,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曼姝是不是你的良配我不好下结论,她追求更好的生活没有错,你痴心一片也没有错。你们爆发的矛盾不是傅薇也会有别人。”
“也许你心里早就有了感觉,只不
过欺骗自己不会发生。现在她弃你而去,你不想委屈自己求父亲回到傅家,只好将自己的不妥协和难受转嫁成恨意。旁的人你恨起来太远,傅薇是你的妹妹,又亲手掀开了这层面纱,所以你恨她。”
“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就不能伏低做小做回大少爷了吗?你可以,但你不愿意委屈自己。”
穆寒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真是有些口干舌燥,但是看傅伟明,显然不以为意,他也就歇了继续开导的心思。
“今天傅家死了人,傅太太是凶手,警察总署的人去了。傅家即将迎来一次危机,如果处理不好,傅家有可能在上海都难以立足了。”
傅伟明的头终于抬了起来,“树大招风,这个时候内忧外患之下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一席话有理有据,穆寒亭不由得看他一眼,这不是心里明白着呢吗。
“我们在薇薇房间的相框里发现了一把钥匙,之前曾经有人潜进那间屋子翻找过,说明这把钥匙对某些人很重要,很可能就是要拉傅家下马的人。你可曾见过?”他说着将那枚黄铜钥匙放在桌上。“不是傅家的东西,应该是你母亲临终前放进去的。”
傅伟明沉默良
久才斟酌着开了口,“母亲在东亚银行给薇薇办了个账户,里面放着她给薇薇准备的嫁妆,母亲是这么告诉我的。”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明说呢?”
“母亲说除非薇薇主动来问我,那就代表着她找到了钥匙,否则不要告诉她。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原因。”他说完抬眼看着穆寒亭,“你们今天为什么会去傅家?”
“还记得之前傅薇中毒之事吗?我们查明是姚氏的手段,今天傅家的杀人案也跟她有关系。据傅家被她收买的佣人说,她给他们许诺过,假如她当了傅家的女主人一定满足他们大富大贵的愿望。”
傅伟明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越琢磨越胆战心惊。
穆寒亭觉察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你想到什么?”
他忽然站起来,“我今天太累了,你们走吧。”说着赶客似的把人赶出了门,看也没看门口的傅薇就关了门。
“你把他怎么着了?”傅薇踩灭烟头淡淡问道。
穆寒亭摇摇头,“回去说。”
“回去准备?哪儿还有时间,你现在一转身就得被发现,到时候再想抓人就难上加难了。”刘探长埋伏在一处十字街口,轻轻上着枪膛,低声呵斥着打退堂鼓的
大头。
“可咱们就这几个人,一会儿真打起来根本占不到便宜。”大头揉揉脸看一眼身后跟着的四个小警员,总署的精锐警力都被陶占远派出去了,说是执行秘密任务。留下这些新人,个个不定事。
“占便宜干什么?抓住黄山雀就行。一会儿记得调虎离山。”
街口往右是一片混居区,三教九流齐聚一堂,玩儿绳子的黄山雀早先是街头卖艺的,他跑了一天用了点手段才查到黄山雀跟那几起绳套杀人凶手有关联。
现在追踪至此已经没有时间另行安排了。
咔哒,刘探长敲了敲枪托,“走!”
六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冲进了混居区,黄山雀住得靠后,大头领着两同事调虎离山。
两波人分开,刘探长摸到黄山雀的房门口,瞧见屋里亮着灯,灯光照出两个影子来,正在推杯换盏。
“准备……”
“走水了,走水了……”噼里啪啦的敲锣声响起,炸得人耳朵疼。
屋里喝酒的人顿了一下,接着有人起身开门,他握着枪屏气凝神,咔哒,房门开了条缝他呼一下子撞开冲进去,旋即枪口一指开门人,“别动!”
“我说刘探长,多日不见也不至于如此礼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