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亭这话若是搁在五年前,她一定会辩驳一句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国难当头这种还与恶人相谈甚欢的行为无异于助纣为虐。
可经了那么多事,当初的父亲已经成了傅部长,这个人是陌生的,所以她什么也辩驳不了。
傅呈山自然已经看见了他们两人,仅仅投过视线看她一眼,就越过去朝穆寒亭点了一下头径直走了。
“傅部长,我有两句话要说。”傅薇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做了拦路虎。
“有什么话改日再说,没见到我正有贵客吗?”
傅薇从他瞬间皱眉的神情里读出了满满的不耐烦,不由得指尖动了动神色变冷,“我要说的是事关傅家的家丑,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父女两一时间酝酿起了剑拔弩张,穆寒亭站在回廊口没有跟过去,山崎孝就做了和事佬,“傅小姐不用着急,我的事已经办完这就走。”说着又冲着傅呈山伸手,“傅部长,这茶咱们改日再喝也是一样。”
傅呈山收回面对傅薇时的不耐烦和严肃,绽放了温和的笑意,“山崎先生,实在抱歉。傅东,替我好生送一下山崎先生。”
傅东看一眼傅薇后领着人走了,两人走得有
些距离后山崎孝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傅东,“傅小姐与傅部长这父女关系瞧着很是紧张啊。”
傅东想了一下谨慎地问道:“山崎先生认识小姐?”
“有过几面之缘,我跟穆会长关系较近,一块去吃过崇明寺的素斋。”
“山崎先生交友广泛,更又一双慧眼,小姐与老爷关系确实很紧张,一度几乎成了仇人,这还是小姐与傅家断绝关系之后第二次来到傅家。山崎先生是个中国通,不知道是否认同孝道一说?”
山崎孝意外地看了看傅东,“百善孝为先,不过我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哈哈……”
傅东配合着动了动嘴角,两人已经到了穆寒亭跟前,“穆会长,来陪傅小姐啊,自从你交出穆家的生意,如今瞧着倒真是无事一身轻,专心侍美人了。”
“多日不见,山崎先生还是这么妙语如珠。”穆寒亭从善如流地伸手跟他握了握。
“穆会长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有美人可陪也是幸事一件。”山崎孝笑笑收回手,“不知穆会长近日可有空,崇明寺新研究了一道橙子素鸡,甚是开胃,咱改日去尝尝?”
“好啊。”
傅东站在一旁看两人一
脸老友相聚的欢喜心下有些纳闷,这两人关系这么好,山崎孝为什么有事不拜托穆寒亭,反而舍近求远来找老爷?
这一边三人各怀心思,另一头谈的也不是很愉快。
傅呈山眉间刻出的川字纹一直未能放松,听完傅薇的话连带着泛起了怒气,“你可是警察,做事讲求证据,更何况她还是你的长辈。你这样仅凭怀疑就到我面前编排长辈的不是,不觉得有失妥当吗?”
傅薇两手环抱冷笑了一下,“傅部长,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来告状的吧?您觉得你现在还有这个资格吗?”
“那不然呢?”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是傅家的家丑,你若不管到时候出了什么不可控之事,可不要说是别人伺机报复。”
傅呈山瞧着眉眼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女儿,一时百感交集,“勿谓言之不预也,这么说你是来警告我的。”
“是,姚氏与天人道勾结之事就算这会儿没有真凭实据,以后也会有的。我的命在你眼里不算什么,总有人惜命,你真以为你提拔了陶占远,他就会乖乖听命与你?你不惩罚姚氏,就别怪我用我那一套教她明白什么叫恶有恶报。”
这种含有明显警告的话语若放在从前,他不过一笑置之,但时至今日他已明白这句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姚氏本来就不算什么,只不过身份比较麻烦罢了,若是在他手底下出事凶手还是他的亲闺女,到底不好交代。
“我知道了,过几日姚氏就会离开上海,包括傅妍。”
傅薇听完要离开,想了想还是侧身低声说道:“山崎孝并非善类,打着文化交流的幌子行盗窃之实,想来傅部长如今还是重庆那边的官员,有些事不可为还是不为的好。”说罢转身走了。
傅呈山站在廊柱下看她的背影,原本紧皱的眉头放松下来,带着怒气的眼神泛起了些许隐忧。
“傅小姐,跟傅部长谈完了?怎么看着一脸怒气?”
“山崎先生,自然是谈好了,怒气可不敢,我一个小小法医哪儿敢跟傅部长生气。”也许是已经在心里将山崎孝跟恶人划了等号,如今再看他的满脸笑意只觉笑里藏刀。
“穆会长,瞧见没,傅小姐这脾气我喜欢,敢爱敢恨有话直说。”
几人尴尬地笑了起来,从会客室方向传来几声尖利的吵嚷声,“狐狸精,我就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样刻薄还讨打的声音自然是傅太太的。
接着众人就看见傅伟业狼狈地抱头蹿了出来,衬衫袖子上还沾染了褐色的茶渍,跳下台阶看见众人一时颇觉尴尬,“你们还在啊。”
傅东看一眼他脖子上的红印子好心地抬手比划了一下,他轻咳一声竖起领子遮挡了一下,手还没放下来就听会客室传来一声尖叫,凄厉的嗓子劈裂的,啊……
傅薇听得心头咯噔一下抬脚跑过去,傅伟业离得近赶紧转身大踏步冲上台阶,孔小姐正好尖叫着冲出来,被他一把抓住领子喝问道,“我母亲呢?”
孔小姐惊魂未定,抖着嗓子,“在……在里面。”话音刚落被一把甩开,傅薇刚好跑过来抬手扶住她,“出了什么事?”
“杀……杀人了,傅太太……”傅薇提鼻子闻了闻,闻到了一股线香味儿,“傅东,带孔小姐下去休息,另外别让人靠近这里。”交代完她就进了会客室,迎着扑鼻的血腥味转身关上门。
天光透过玻璃照进来,透白的室内一地血红,红牡丹躺在血泊中心口扎着一把刀,傅太太双手是血抖着身子瘫在地上,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