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
时近午后,经过暴晒的芦苇荡多少回暖了一些,惊飞的鸟都回了巢蜷着身子酣然入睡。
血液弥散的水红色早已被浑浊的江水覆盖,上面零零散散飘着破船和无人收殓的尸体,随水冲向江心。
看得人心头唏嘘。
芦苇荡外的水面上停着七八条船,穆寒亭坐在船头盯着跪在面前的胖子,眼底浮现浓重的杀意。
“你没见过人?”
如刀子一般的厉声刮得胖子一哆嗦,“没,我真没见过人,我们拢共就这两条船您也检查过了,真没人。”
“那个打枪的瘦猴是你什么人?”
“他说他是金三爷的人,因为砍刀帮被灭只好到我这里讨生活,来了一共不到半个月。”
“你跟金三堂什么关系?”
“表兄弟,瘦猴说三爷在矿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肯定是被你们给秘密处决了。我,我这脑子一热就答应他来给三爷报仇来了。”胖子说完又急声解释道:“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你还想干什么?”
“瘦猴,一切都是瘦猴,他说他枪法好能一枪毙命,我们就等着收尸就好。”
穆寒亭呼了口气微微倾身看着胖子的眼睛,“金三堂既然跑了,他的活也没人干,
你就带着你的这几个兄弟一块过去吧。包吃住,月底还有工钱,多好!”
“爷爷饶命,我们就是受人蒙蔽才干了错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们吧。”
“你们表兄弟情深义重,我送你过去也是好事一桩。带下去!”有人上来拉着胖子进了船舱。
他从船头站起来望着整片高过人头的芦苇杆子,眉头紧锁,“下去搜,任何从这里进出的船都给我仔细检查。”
底下人应声下去安排,三手刘让人划着船过来了,“穆会长,那人会不会已经开着船顺着芦苇荡进了码头,如果真是那样咱们在这里岂不是浪费功夫。”
穆寒亭转身看他一眼,随后望着撑船的手下说道:“你送刘老先生去码头休息,老先生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一定要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是,会长。”
“穆会长,咱们商量商量,你先送我回柳枝巷,我可以发动城寨里的弟兄帮你一起找人,人多力量大嘛。”三手刘趴在船头,脸上满是期盼,心头却疑虑重重。
一方面担心东西不知所踪,一方面疑惑穆寒亭到底有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如果看到他应该已经没命了,如果没有,这派人看着他的动静又像极了监视。
“会
长,麻小五身上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人还没醒。”三手刘走之后,另一艘船开了过来,从船舱里钻出来一个后生低声说道。
“送他上码头,他姐姐的尸体暂时寄存起来,等他醒来再说。”
“是。”
人都走了,江面上只剩这一条船,他站在船头侧身去看逐渐西斜的太阳,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了指尖。
临来时的一句玩笑话居然成了真,今天发生的事不但让他大吃一惊,更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就是不知她有没有这么幸运,也能逢凶化吉。
被寄予厚望的傅薇此时还躺在船舱里随水飘动。
她能看见头顶的蓝天白云也能听见耳边的流水,还记得三手刘突然暴起的狰狞,听得见芦苇荡里嘭嘭的枪声,可她动弹不得。
在她挠破猜中真相挠破三手刘的脖颈时,一根针扎进了她的腰椎,当时全身的神经一阵痉挛,她就跟块木头桩子一般直直地栽在了船上。
三手刘将她跟船一起顺进了芦苇深处。
她听着他骗过众人,哄着麻小五去取东西,听着穆寒亭焦急地在水里来回找她,她想出声喊他告诉他真相,却无能为力。
她在船上就这么一直漂,直到太阳刺目的金黄色变成温暖的橙红色,
直到目之所及的地方只剩黑暗之前的一抹灰白,直到月华水白,耳边传来划水声。
有船在向她靠近!
救命啊!她在心里呐喊着,这时一阵波浪冲来冲得小船上下浮沉,几乎颠翻。
大船上有人抽烟,烟雾缭绕里他百无聊赖地看向江中心,只见一轮弯月下,透亮发白的水面上停着一艘船,里面躺着个人。
“船,船,那里有条船,上面有人!”
船工惊慌失措地喊着,嘴里的烟卷突突喷着烟,颇有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水波荡漾里傅薇听见有人说话,似乎是发现了她,呼,终于可以不用死了!
有人跳进水里将她推到大船边,她很想说一声谢谢,却只能睁着一双眼动不得半分。
“别是送给河伯的新娘,死不瞑目又回来了吧。”推着她的汉子疑惑地说道,声音还有些发抖。
“试试鼻息。”船上有人喊道。
汉子抖索着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舒了口气,“还活着!”
“拉上来。”一上一下两个人将她拽到甲板上,伸手拽了拽她的胳膊,“怎么动不了。”
“别是得了重病,被家里人给扔到江里自生自灭的吧?”
不是,我腰上有针,拔下来我就活了呀!
“李大夫正好在船上,
咱要不让他看看,真得了重病活不了就再给放回去?”两人打着商量,最后找来一张椅子把她抬进了船舱。
“你们两抽烟抽出个大姑娘来,哎哟,长得还不错,有福气啊!”路过的船工瞧一眼傅薇,调侃着说道。
“李大夫,李大夫……”两人没功夫扯闲篇,一路抬着她到了最里侧的舱房门口。
门吱呀一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伸出脑袋问道:“怎么了?”
“这儿,我们刚从水里救了个人,想让您看看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船工说着抹了抹脸上的水,面带信任。
他看了看傅薇半死不活的模样,皱着眉打算拒绝,门里似乎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后转回来冲着三人点点头,“抬进来吧!”
“好嘞,李大夫宅心仁厚一定会有好报。”两人说完把傅薇抬了进去。
“你们先忙去吧。”男人扶着门把两人让出去,随后关上房门看着傅薇,一脸探究的表情。
“你认识她?”
傅薇可以肯定这句话在问她,那他问谁?
“是。”一声饱含了遗憾惊喜哀伤等无限情绪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接着一个男人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傅薇见着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