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寺绮梨提出的加钱最后被驳回了。
波本说他不管账。
“如果你对金钱上有要求,可以等任务结束后找琴酒商量。”
波本婉拒得直接,可西园寺绮梨却觉得他的话可信度非常高。
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认可了这番话:“也是,让小朋友管钱的事的确让人不放心,我果然还是应该找靠谱的琴酒先生。”
波本:“……”
小朋友,是指谁?
波本黑着脸看了看赤井秀一。
他倒也不指望赤井秀一能说什么“公道话”,只希望这人能管一管他的搭档。
不想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赤井秀一压根不搭这茬。
似乎已经提前感知到波本的不爽,在双方视线有所接触前,赤井秀一先一步转过脸,避开波本的目光。
简直就是“只要火烧不到自己身上,那就让火来得更猛些也无妨”。
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波本更加恼火,心里直接给这组新人打了个差评。
这都是些什么人!
这两个人最好给他任务失败,就算他们真的成功获得行动代号,他也不要再跟这两个人合作第二次!
绝对不要!
波本此刻的心情有多糟糕崩溃,赤井秀一完全能够明白。
他也不是头一天和西园寺绮梨打交道,每次和对方交谈,赤井秀一都能感受到人类这个物种的多样性,以及组织的确不挑食的事实。
但是继续放任她祸害波本也的确不好。
虽说波本看起来的确小、又情绪外泄得厉害,但他毕竟还是这次任务的考核官。
赤井秀一生怕这个年纪不大的考核官意气用事,将对西园寺绮梨的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间接影响到他的潜入,于是在波本强烈不满的目光下,终于出声提醒自己的搭档。
“时间差不多了,你先行动吧。”
他对着地图比划了一下,那是离狙击点反方向的一个十字路口:“之后在三町目集合。”
西园寺绮梨表示明白,又拿出手镜,对脸上的妆容进行最终确认。
粉底OK,眼影OK,口红OK。
脸上的妆容没有脱妆卡粉暗沉,十分完美,绮梨满意地将手镜啪嗒合上,塞回到手袋中,没注意到包里的东西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兄弟们,我去去就回。”
“等等,戴上这个。”
波本就算再生气,但始终惦记着任务。
他递给绮梨一个无线通讯器,叮嘱道:“保持联络状态,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记住,你接下来的一言一行都是考核的一部分。”
事到如今,他对西园寺绮梨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只希望她至少别太离谱。
可惜波本在西园寺绮梨的眼中就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大学生,他说这种严肃的话根本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绮梨随手戴上通讯器,施施然下了车,根本没怎么当回事。
酒吧位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任何标识,周围也阴沉沉的,不用多想也知道会有不少老鼠在这附近打洞筑巢、和顺便小强开联谊party。
看来是笔大单子!
绮梨心潮澎湃地推开了那扇门。
风铃伴随着吱嘎声叮当摆动,酒吧内本就剑拔弩张,在这个直白的信号响起时,彼此提防着的人们立刻放弃自身拙劣的伪装,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
他们目光或直白或隐晦,但无一例外地带着明目张胆的打量。
西园寺绮梨一进门,立刻就感受到宛若箭.矢的目光如热浪般袭来。
她视若无睹,敛起表情踩着细高跟,昂首阔步走向吧台。
她落座时,逗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已经不多了,吧台后正在擦拭玻璃杯的的酒保立刻迎上前。
“女士,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一杯波本,加可乐,1:1,要冰,可乐不要无糖的。”
“……好的,请稍候。”
酒保一言难尽地看了西园寺绮梨一眼,最终还是默默转身,去调制这杯毫无难度的“鸡尾酒”。
西园寺绮梨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划为“毫无品味的”那一类客人。
她正在把玩通讯器。
通讯器那头的波本似乎对她的品位很不满,正在抱怨她点波本加可乐是不是意有所指,绮梨只当这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直接关了通讯器。
就在绮梨从包里翻找自己任务道具时,酒保也将这杯含酒精的碳酸饮料递到她的面前。
“女士,这是您的可乐威士忌,如果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西园寺绮梨皱了皱眉。
包里为这次任务准备的重要道具消失不见,只剩下她的化妆镜,和为了有备无患而携带的口金包。
西园寺绮梨清楚地记得自己出门前还检查过一次,确认将所有的东西都带上后,这才上了车。现在关键道具不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刚才一不小心落在了车上。
看来这次的任务要失败了。
还好,还有个加分项。
西园寺绮梨咬咬牙,拿起口金包招来了酒保,示意对方伸手。
她手中的黑色蕾丝口金包做工精致,酒保见她将里面的东西倒出,误以为是小费,正欢喜地想要道谢,可当他看清掌心的东西时,脸色瞬间煞白。
“这、这位客人?”
“再帮我调四杯饮料吧。”
西园寺绮梨轻声细语地说着要求,她语气天真笑容灿烂,可酒保却生生听出一身冷汗。
她交代的内容不多,很快便进入了尾声。
面前的酒保像是被吓得丢了魂,西园寺绮梨却不以为意。
她笑着问:“你会照做的,对吗?”
今天酒吧内的客人都是生人,每一个看起来都不好惹,酒保本就战战兢兢,此刻更是不想引火上身,可面对着眼前的女人,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回绝的话语。
他看着掌心里的东西,咽了咽口水,最终僵硬地点了点头。
“当、当然。”
脸色煞白的酒保从酒架上取下了一瓶蓝色的酒瓶,而西园寺绮梨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那边剑拔弩张的“战场”。
从进屋到落座的短短十数秒里,西园寺绮梨已经将酒吧内的情况尽数掌握。
这些客人虽然坐得分散,但依旧能看出他们主要分为四波人。
两个团体,两个散客。
靠近吧台处,单独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蓝灰色外套,容貌斯文秀丽,一双猫眼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即使视线与西园寺绮梨交汇,也表现得格外平静。
猫眼男人没有在波本给的照片里出现过。
绮梨暂时还无法判断他是不小心闯入的无关者、还是这之中谁的暗线。
靠门左边那个角落有五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坐在正中看似镇定却四处张望的,是东京某制药公司高层。
那家公司近期因涉嫌数据造假丑闻颇为有名,据说警方和厚生省已经介入调查。如果此次的事情无法平息,那么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高层将毫无疑问地成为弃子。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引咎自杀”。
坐在酒吧正中间、被许多伪装成普通客人的保镖环绕的,是横滨某贸易公司的社长。
这人的资料波本给的不多,但绮梨却知道他。
他是在横滨最混乱的那些年里,靠着黑色产业发家的。随着港口Mafia新首领上任,横滨黑.色.势力大洗牌,这人的产业也在逐渐被压缩。
听说两年前横滨残存的旧势力因对日益势大的港口Mafia不满,而发起过一次进攻,结果却被双黑无情镇压。
当时绮梨在意大利度假,横滨是如何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
她只听说此后那些残党无一例外地遭到了清洗,搞不好这个人也是其中一员。
也就是说,这两人都已被逼入穷巷,今晚在酒吧的交易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怪那他们会如此慎重,还带来了那么多打手。
西园寺绮梨对做困兽之斗的家伙没兴趣。
倒是最后独自来的男人比较有意思。
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穿着一身昂贵的灰色西装。
波本的资料上说,这个男人是近年突然开始重新流行的某宗教的干部。
那个宗教年代久远又藏得太深,波本说他也查不到内部的情况,只知道是叫盘星教。
根据相关人员的描述,这个宗教这两年来了位年轻的新教主,雷厉风行地将内部彻底清洗整顿了一通,此后便一改过往低调的作风,开始纳入更多的信徒。
这位干部,便是在那场清洗中的幸存者。
这个背景引来了西园寺绮梨的兴趣。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盘星教干部原本也在暗中打量西园寺绮梨,冷不丁被她回看了一眼,男人顿时恼羞成怒。他不满地拧着眉,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似乎想要吓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然而当他看清西园寺绮梨的那张脸时,不满与恼怒瞬间被惊恐所取代。
西园寺绮梨拥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明艳容貌。
而这张脸此刻在他的眼中逐渐扭曲。
仿佛多年前的噩梦被再度唤醒,即使内容已经模糊不清,可恐惧却已经烙在灵魂深处。
酒吧内细微的交谈声和爵士乐逐渐远去,他听见声音交叠,可每一个字都化为模糊的汩汩声,仿佛置身水中,所有传播的介质都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大海。
汗水不断从额头上冒出滑落,他张着嘴,想要嘶喊尖叫,可声带却在此刻失去作用。他也不是没想过逃跑,可腰部之下的位置已经失去了知觉,仿佛那里天生就不存在任何东西。
男人紧攥着冰冷发麻的双拳,维持着那可笑的表情,眼睁睁地看着那恐怖的存在走到吧台边坐下,和酒保笑着谈论了什么。
男人在无声地呐喊。
他既希望有人察觉到异常、察觉到有恐怖的存在侵入了这个酒吧,却又害怕自己此刻愚蠢的模样被人发现。
“先生,请问您还好吗?”
恍惚间,那些远去的声音又在一瞬间回归,侍者带着些许担忧的声音在男人耳边清晰响起。
他从噩梦中惊醒。
“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不、不用了……”
本能地拒绝了侍者的话,男人这才发现自己又能开口说话了。
他如梦初醒,赶紧松开双手又再度握紧,如此重复几次,才敢确信冰凉发麻的双手重新拥有了久违的暖意,就连双腿……
男人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在侍者担忧的目光下眼底蹦了几下,愉快地发现自己的腿又回来了。
太好了!男人感到一阵庆幸。
他还是个正常的人类。
侍者更加困惑:“先生?”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旁人眼里或许有些古怪,男人重新坐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事,就是喝多了有点晕。”
侍者心中虽然还有些疑,但没有继续深问,只是将托盘中的鸡尾酒轻轻放到了男人的桌前。
“咔哒——”
漂浮在清澈透明的鸡尾酒中的冰块轻轻撞击着柯林杯,汽泡附着在杯壁与冰块表面,不断地凝聚散开,发出啪啪的声响。
然而杯中没有任何配饰——无论是青柠还是薄荷,只有一发银色的子弹,在汽泡的包裹下看起来毫无威胁。
男人瞳孔一缩:“这是!”
“这是坐在吧台前的那位小姐请您的金汤力。”
侍者说完便离开了,男人盯着那杯金汤力看了许久,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朝吧台前看去,然而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酒吧内似乎和她来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可男人却感受到脖颈一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却发现自己衣领处早已一片冰凉湿润,全是被汗水濡湿的痕迹。
男人面如死灰,忽然意识到这个夜晚将格外漫长。
……
东京的夜晚十分漫长,尤其是在灯红酒绿的歌舞伎町,夜晚与白昼颠倒,从入夜直至黎明都是生意最兴隆的时间。
这一带多是酒吧,店内嘈杂热闹的音乐随着客人进出时不时流出,与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的男公关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甚尔独自一人站在街边,色彩缤纷的霓虹灯光闪闪烁烁地落在他的头发与肩上,将黑与白的少年染上绮丽的色彩。
他面无表情,心情说不上糟糕,但也绝对无法称之为很好。
这些天他一共去找了西园寺绮梨三次,可惜每次都扑了个空。
人没见到,倒是让他发现她家附近一直有人蹲点。
甚尔前前后后处理了三四批人,根据最后审问出来的结果,好像是绮梨加入了什么奇怪的组织,而监视新人的一举一动便是审核中的一环。
她好像总能陷入奇怪的事情。
今天甚尔原本也是想来碰碰运气,却正好撞见西园寺绮梨出门。
他倒也想办法跟了过来,可惜那个长发男人太过警觉,即使他保持一定距离还敛起了所有气息,却还是被对方发现并成功甩开。
不过细想想,男人发现的人也不一定是他。
人已经跟丢了,可甚尔却并不想就此打道回府。
他倚着路灯摆弄手机,流畅地键入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数字一个个地跃然在屏幕上,直到他输入最后一个字符。
甚尔的拇指在最后一个数字键上停留了许久。
他随时都能按下通话键,可他却犹豫了。
亮了许久的屏幕终于暗去,可甚尔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就在他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却听见一个似曾听闻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你还是学生吧?怎么这么晚还一个人待在这里?”
甚尔抬起头,发现那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在看见他的脸后露出惊讶神色的,正是西园寺绮梨绮梨的好友——北森十瑚。
甚尔与北森十瑚对视数秒,忽然露出了一个无比高兴的笑容。
他想到办法了。
“一小时五万,两位女士有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