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中原中也没有秒回。
台上的太宰还在继续着他的发言,懒洋洋的语调听得人昏昏欲睡。
西园寺绮梨左耳进右耳出,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台上太宰的发言已经接近尾声,西园寺绮梨才收到中也的回信。
中也:抱歉,刚才有点突发状况。
中也:……我们公司不太有人辞职,可能没办法给你参考。但我刚才问了下,一般来说就是写辞职报告然后直接和上司汇报就行了。
中也:反正你这是第一天,现在申请离职应该很容易。
原来如此。
果然这时候就要听社会人的经验!
西园寺绮梨抬头看了眼泰山的人,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先和上级申请,运气好点说不定连报告都不用写。
不愧是我,真聪明!
西园寺绮梨非常满意自己的随机应变、以及即使从危险中抽.身的能力。
绮梨:那我等等就去试试看,谢啦,哥们。
中也:小事一桩,如果还有问题的话再联系我。
中也:对了,你最近身体还好吗?如果没问题的话要不今晚出来喝一杯,老时间老地点,我今晚正好有空。
中原中也是西园寺绮梨为数不多的酒友,他俩约酒可以用一句话形容:
人菜瘾大。
两人都是一杯倒的小趴菜,每次喝酒就没有一次是清醒着回家的,但依旧乐此不疲。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在西园寺绮梨出国前,算算也快有小半年了,半年多没碰过酒的西园寺绮梨也没多想,欣然答应对方的邀约。
绮梨:行,我先去处理辞职的事,今晚老时间老地点见。
与中原中也约定了今晚见面,两人也就不再继续短信。
西园寺绮梨心情舒爽地收回微微发烫的手机,刚一抬头,就看见那些原本站在自己身前的西服壮汉已经集体转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什么情况?
西园寺绮梨心中不由地一慌。
刚才太宰说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摸鱼被抓包的恐慌、以及对现状的不明各占了百分之五十。
好在那些西服壮汉的行动并不算冲着她来的。
不知道他们接受了什么命令,百来人有条不紊地从她身后已经再度打开的大门离开,黑压压的人群迎面走来,在与她擦肩而过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讶与畏惧。
西园寺绮梨的目光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寻找着太宰的踪影。
刚才用奇异的语调说着入职演讲的太宰还远远站在台上,仿佛被那件厚重的大衣牵制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用那只空洞的眼睛睥睨着台下逐渐远离的人群。
最终停在了她的身上。
他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再次与太宰目光相触,西园寺绮梨敏锐地感知到这个漆黑的青年的心情变化。
有鬼。
西园寺绮梨感到异常,但在跟随大流和原地辞职里纠结了一瞬,她还是决定逆流而上,早日脱离垃圾职场。
辞职的诱惑力高于一切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轻松避开迎面而来的黑色人流,西园寺绮梨没一会儿就来到了空荡荡的演讲台下。
太宰身后,那些的黑衣人有一瞬露出了和刚才西服壮汉们一样的神情;而那个从进入会场起就不断在擦汗的中年人脸上更是写满了恐惧。
唯有太宰,那淡漠到厌世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这位小姐,你对我刚才的话还有什么问题吗?”
太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依旧是刚睡醒的语调,没有半点精神。
“没有。”
西园寺绮梨抬高头看他,坦然回答。
这个动作让她的后颈感到有些不适,不过从这个距离,她终于看清太宰除了眼睛和手腕外,就连衣领下也有绷带缠绕的痕迹。
上一次看见人缠那么多绷带是在ICU。
再上一次是埃及展。
迎着太宰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有意思。
他走到台边,动作轻巧地一跃而下,稳稳落地,而后他摇晃着身体、踉跄地走到西园寺绮梨的面前。
西园寺绮梨没有证据,但她怀疑这人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崴了脚。
太宰混不在意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形象,直指西园寺绮梨刚才那一回答的核心。
“是没有问题,还是没有听清我说了什么?”
“是我没有听您刚才的话。”
西园寺绮梨诚实地给出了第三个回答。
“您的声音很好听,但说实话我没有兴趣。”
“住口!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她的诚实让其他人大惊失色,那个惊恐的中年人更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太宰先生可是我们港——”
“闭嘴。”
制止中年男人责骂的人是太宰。
软绵绵的声音在呵斥的一瞬变得冷硬,但随即又变回了原样:“好吵啊,中田,现在可是我在问话,能不能闭嘴?”
中年人小声回道:“那个……我是山田。”
但他的申明对太宰似乎没用。
太宰看都没看中年人,凝视着西园寺绮梨的眼又问:“那么这位小姐能告诉我原因吗?”
不对劲。
周围人对太宰的畏惧,西园寺绮梨看在眼里。
面前这个拥有着斯文外表的男人,在他们看来就像是不容私情、不会对部下的反抗宽容地追根问底的严酷上司。
然而他现在却选择向自己询问理由。
见西园寺绮梨没有回答,太宰再一次问道:“你是对这份工作没兴趣吗?”
西园寺绮梨察觉到了陷阱,可大约是太宰的表情太真诚了、仿佛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没有听他说话的理由。
于是西园寺绮梨最终决定真诚以待。
“我是对上班没兴趣。”
“哦?怎么说?”
“因为上班实在是太苦了。”
回忆起高专四年种种,西园寺绮梨忍不住皱起了脸。
“我早上起不来,加班的话横滨的夜路对单身女性也很不友好,长时间坐办公室写报告会有肩颈和腰椎的问题,出外勤很累还不一定有餐补,还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实在是太麻烦了。”
这,这是何等的公主病发言!
西园寺绮梨的话惊呆了众人。
“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中年人忍不住发出质问。
其实他更想问人事部门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人为什么也能通过初步筛选招进组织?难道最近他们缺人手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听了这番话还能保持冷静的只有太宰。
“其实我觉得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惜工作就是这样。”
仿佛嫌站着很吃力,太宰肆意地盘腿坐到地上,甚至还不忘拍了拍地板,示意西园寺绮梨也陪他一起坐下。
西园寺绮梨没有拒绝。
她还是挺喜欢接地气的领导的。
太宰见西园寺绮梨态度有所松动,开始循循善诱:“我们这份工作,最重要的就是耐心、态度和机缘,稍有不慎就会头破血流。”
西园寺绮梨看着他脑袋上的绷带,觉得这话格外有说服力。
她真诚地询问:“所以你是在跑业务时没有遇见对的人,才被打成这样的吗?”
她对这位上司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现在看来可能是她以貌取人了。
的确,又不是全身裹着绷带就是有自毁倾向,也有可能是推销产品的时候被人打了嘛。
这位太宰先生还是很温柔亲切的!
和中也那位神经病自杀癖同事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中也你真惨,要是遇见太宰这样的同事就好了。
那群黑衣人因为西园寺绮梨的话露出诡异的表情,太宰本人更是像被噎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绷带,笑得意义不明。
“算是吧。”
他说。
西园寺绮梨一惊。
现在销售行业居然这么危险了?
“刚才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中了你,我相信你是有加入我们这行的天赋的。”
太宰巧妙地转移话题,一步步引诱面前的人掉入自己准备好的圈套里:“要不要试试看?也许这份工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西园寺绮梨:“怎么试?”
“把这个给出去就行了。”
太宰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瓶子。
瓶子大概巴掌大,黑色的瓶身,隐约看见里面的液体只剩下半瓶,西园寺绮梨定睛一瞧,发现瓶身上的标签上赫然画着老鼠的剪影。
是一瓶老鼠药。
还是用过的。
“去本町六丁目的酒吧街附近走走吧,然后把它用在第一个遇见的穿黑风衣戴黑帽子的人身上。”
用?
是推销的意思吗?
销售业的行话还挺难懂的。
“这是我给你的考题,如果你能顺利完成,就说明你已经成功入门了。”
太宰语气轻柔,却带着意义不明的轻快。
“我相信你可以的,对吗?”
西园寺绮梨其实想要拒绝,毕竟太宰治范围画得太细了。
不说只有半瓶的老鼠药要怎么才能卖出去,现在正值盛夏,横滨最高气温逼近40度,有几个人会穿黑风衣黑礼帽?
这实在是太刁难人了。
但对面的太宰的目光实在是充满了信任与鼓励。
他仿佛是在说“你试试看吧,我相信你可以的”一样,让西园寺绮梨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心。
而且这个题目对于她来说也不是全无优势。
西园寺绮梨想,因为她和中也每次约酒的地点就在本町六丁目,她对那一带还算熟悉。
今晚可以顺路试试。
这么想着,西园寺绮梨伸出手,从太宰的手中接过了那半瓶老鼠药。
“那我就试试看吧,太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