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火色的云霞从卧室窗外缓缓经过。
秦越开了浴缸里的水龙头，这会儿正站在窗边，和逗弄客厅阳台的茉莉一样, 细瘦食指恶劣地撩拨着长势喜人的水养铜钱草，水面轻漾，浮光跃金。
沈见清趴在软绵绵的手臂上，看了一会儿站在无尽天光里的秦越, 忽然觉得这个恶劣的她才是25岁该有的样子, 无忧无虑, 有一点小坏。
过去太闷了。
沈见清还躁动着的心窝里不禁一阵酸软, 开口，“秦越。”
秦越回头，被日光轻笼着的轮廓柔和怀旧, 像充满故事感的文艺片女主角回眸时的那惊鸿一瞥, 很让人心动。
沈见清用侧脸蹭蹭手臂, 说：“过来。”
秦越走过来, 想往床边坐。
沈见清及时抬手，朝地板上一指, 懒着声说：“我要逗你, 可我不想起来，所以, 你坐这里。”
秦越低头看了眼原木色的地板，盘腿坐下，背靠着床沿。
她坐得不是太端正, 塌着腰, 气息也弱弱的, 看着很娇。
沈见清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师傅，我发现了，你不怼我，不野的时候真的像只小病猫，干什么都很慢，就连，”沈见清勾着唇，声音低低的，“吵架都吵不起来。”
秦越转头过来看着沈见清，想说话。
沈见清先她一步抬起手，还软着的指尖在她眼尾点一点，滑下来勾她的下颌，“尤其是这双眼睛，经历过GC之后，总是要红很久，怎么看怎么招人心疼。”
“唉，”沈见清趴起来一点，下巴压在秦越肩头，“我眼睛泛红的时候好看吗？”
秦越说：“好看。”
沈见清问：“怎么好看？”
秦越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和沈见清对视片刻，偏头碰一碰她的唇，低声说：“想把你弄哭。”
然后深吻上去。
沈见清立时就变得云里雾里，她对秦越这种带着原始感的唇舌搅弄没有一点抵抗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里的流水声开始往地上落。
秦越吮着沈见清的舌尖温存了一小会儿，离开她，拇指缓慢地抹着她泛了一层水光的嘴唇，说：“水放好了。”
沈见清趴回去，额头抵着小臂，颤颤巍巍地呼出一口气。
“先去把水关了，等会儿再洗。”
沈见清的声音闷在床上，有一点哑。
秦越应一声，关了水再出来的时候，沈见清已经勉强缓过来神，她拉了个枕头过来趴着，指尖在“哨兵小猫”圆滚滚的肚子上点了一下又一下。
秦越走过来，还是坐在地板上。
沈见清抬头看她，“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秦越说：“你来回开车，用不上。”
沈见清：“但是我喜欢。”
没有它那双耳朵的催进，她大概还在和秦越闹别扭，闹着闹着，说不定就失去她了。
沈见清轻飘的心跳沉了一瞬，把猫抓回被子里，说：“就这么说定了啊，从今天开始，它归我。”
“和你一样。”
沈见清动作轻快地点一下秦越眉心，翻身仰躺，脸上的笑容明媚又耀眼。
秦越看她这样，只能应允，心里却在想，晚上回去马上给猫远程升级程序，把定位、拍照和报警功能都注释掉，让它做一只会取悦沈见清的，耳朵会为她亮起来的普普通通的猫。
和她一样——如果沈见清非要认为她是一只病猫的话。
她当初会设计这样一只功能齐备的猫，纯粹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经常一个人走夜路，真遇到什么跑不掉的情况了，有位置，有照片，她和警察说得清楚。
会拍到沈见清蹲在换鞋柜前哭，是她前一晚随手一放的运气。
但会打开APP，是她对沈见清是否会挽留自己没有百分百的底气。
而后来能时时看到沈见清的位置，则是沈见清在主动给她勇气。
不管过程如何，现在她既然已经得偿所愿，这只窥探过她所爱之人脆弱一面的猫就该被打入冷宫，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小瞎子了。
是她无情无义，卸磨杀驴。
那又怎么样？
以后，沈老师的情绪有她这只会说话的全权照顾。
“沈老师。”秦越忽然出声。
沈见清向后仰头，倒着看她，“嗯？”
秦越说：“麻烦你捏一捏我的耳朵。”
沈见清：“嗯？？？”
秦越转过身，和福利院的窗边一样，把头凑到沈见清面前，说：“捏我的耳朵。”
沈见清抬手碰一下，不捏，“给个理由。”
秦越胳膊肘撑在床边，俯视着被自己的影子笼住的沈见清，“你这里一只吃粮的，一只用电的，你都捏过耳朵，但没有捏过我的。”
沈见清愣住，半晌，抱着肚子蜷缩在被子里笑得不能自已。
“哈哈哈，秦师傅，哈哈，你也太可爱了，哈哈哈，这醋竟然都吃……”
沈见清笑得眼泪直冒，在床上打滚。
秦越就撑在床边看着她，一动不动，平静到让人觉得执拗。
沈见清忍不住捏她稳得超出年纪的脸，然后才捏上耳朵，拖长声音说：“好——捏捏唯一一只小病猫的——”
沈见清手下的力道很轻，温软指腹摩挲着皮肤，秦越耳背就红了，她将悬空的右膝压到地板上，头一歪，下巴微抬，倾身过去碰了一下沈见清的唇。
沈见清没心里准备，突然被偷袭，手下意识往回扯了一道。
秦越的耳朵开始发烫，再次凑过去，又被扯了一下。
第三次，第四次……
沈见清扯住秦越的耳朵不让她走，轻喘着说：“要亲就好好亲，别小鸡啄米似的撩拨人。”
秦越和沈见清纠缠着鼻息对视几秒，“嗯”一声，手抬着她的下巴，依然只是非常克制地舔了一下微微张开的唇缝就离开，说：“洗澡吧，水一会儿凉了。”
沈见清手下用力，低斥，“少糊弄我！夏天的水，还是一缸子，哪儿那么容易凉？！”
秦越吃疼不吭声，耳朵红透，“不停，我就会想和你ZUO。”
沈见清嗓音愤愤，“你当我让你好好亲是亲素的？！”
秦越说：“不是。”
“那你什么意思？”
“今天太多次了，你要休息。”
“哼！”
沈见清扔开秦越的耳朵下床，本来想给她留一个冷漠霸道的背影，结果脚一挨地，腿软得直往她身上栽，就，离谱至极。
秦越扶住沈见清，抬手蹭了蹭鼻端，强迫自己不要因为她突然凝固的好玩表情笑出来，淡定说：“亲素的，还是亲荤的？”
沈见清磨牙，“你！这个！蔫儿坏！”
然后用力拍一下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往卫生间走。
走到门口，沈见清回头，声音软下来，“晚上别回去了。”
秦越正有这个打算，今晚，她想让沈见清睡个好觉。
沈见清却说：“那天没让你吃早饭，也没送你，明天都补上。”
秦越微怔，想起关向晨说过的一句话——爱情啊，大大咧咧的大都好聚好散，一旦把细节做尽，你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秦越心头只有隐隐的悸动，她很轻地眨了一下眼，说：“你明天不休息？”
这么多天睡不好，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该好好休息了。
沈见清说：“想休息，但这不是休息不了么。”
秦越：“有事？”
沈见清：“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很重要。”
秦越“嗯”了声，没再往下问。
沈见清差点梗死，直接命令她，“问我什么事。”
秦越说：“什么事？”
沈见清两手环胸，赤身倚着门框，笑得风流婉转，“去给你拿课表啊。明天学生报到，院办老师上班了。”
秦越几乎忘了这件事，薄薄的眼皮抬一下，说：“教师后台看不到？”
沈见清无语，她就是想送人，想弥补，想让她别和那天一样，走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有问题吗？
“做人留一线，OK？非得揭穿。”沈见清瞪人。
秦越说：“OK，麻烦沈老师了。”
“这才是年下该有的样子。”沈见清轻哼一声，朝秦越抬抬下巴，挑衅她，“以后叫沈老师记得要态度恭敬，开学之后，我就正儿八经教你，是你老师了。”
秦越不反驳，静静地看沈见清片刻，说：“任何时候都要恭敬？”
“嗯？”沈见清搭在胳膊上的手指摩挲两下，一言不发地进了卫生间，拉得门“砰”一声重响。
床上也恭敬还不如让她去死。
刺激死的。
秦越这家伙果然是个蔫儿坏，对她不好了堵她，对她好了还堵她！心思能把人野死！
下一秒，沈见清跨进浴缸，觉得秦越调的水温能把自己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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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课表，沈见清第一时间下载电子版，微信给秦越。
【《数字系统设计与Verilog HDL语言》，这门】
【48个课时，每周三和周五7、8节的课】
【结束之后，有8个课时的实验】
【怎么安排你自己看，以你的工作为主】
秦越午休回她：【我后头半年都是早班，可以正常上课。】
沈见清诧异：【领导能同意？】
秦越言简意赅：【以前上的夜班多。】
沈见清了然，手搭着键盘忖了忖，回复：【商量个事？】
秦越：【嗯。】
沈见清：【以后，一周见两次吧，加上周三】
【下课了，你等我一起回，第二天再跟我一起来】
【怎么样？】
秦越自然求之不得。
江坪入冬很快，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冷风吹得喜欢把下巴缩进衣领，但其实没有什么用，还是很冷。
能少这四趟往来的地铁，她就能少吹四次冷风。
还能多见一次沈见清。
秦越说：【好。】
沈见清：【下午系里开会，结束了，我去领科接你】
今天周五。
————
沈见清的第一堂课在次周周三，下午4:05开始。
第一堂课通常没什么重点，基本都是老师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点一点人，概述课程内容。
4点整，沈见清西服裤子的后腰上别着扩音器，衬衣领口夹着麦，一只手插在裤兜，另一手自然垂下，捏着杯水，从外面缓步走进来。
原本吵嚷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沈见清转头过来，笑得从容内敛，“还没到上课时间，继续聊你们的。”
教室里依然静悄悄的。
沈见清走上讲台，把水杯放在一旁，保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腰背笔直，头微低，熟练打开多媒体讲桌。
等待屏幕升起的过程稍微有些慢，沈见清抬起头，手指点着讲桌看下面。
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
年年见，年年都是新面孔。
好像也不尽然。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从她进门就没抬过头的小同学，她熟得很呢。
沈见清嘴角的弧度不动声色地深了几分。
开机成功，沈见清俯身下来，左手撑在桌边稳着身体，右手操作鼠标，把今天要用课件从优盘拖到桌面。
“叮铃铃——”
上课铃响，沈见清直起身体，反手打开腰后的扩音器，指尖在麦上轻点两下，开口，“同学们好，我叫沈见清，电子工程系老师，这学期带你们数字系统设计——学位课，考试不难，但平时分占百分之五十，想翘课的提前想好了。”
台上的沈见清吐字清楚，语速均匀，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微笑，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遒劲有力的“沈见清”三个字时，从头到脚都透着成熟女人的淡定从容，仿佛风过无痕，气质天成。
秦越挡着书页上的手指蜷回来，听见前排一个女孩儿说：“我去，这颜值，这气质，还翘课，我都想求她一周给我们上十节课。”
旁边的人说：“冷静点好吗？她是我舍友的导师，都三十多了，绝对已婚。”
“已婚怎么了，我也有男朋友啊，他们的存在并不能影响我舔沈老师的颜，啊啊啊，我好像恋爱了。”
“……呵，女人。”
她的女人。
台上那个。
秦越合上书，抬头看向讲台。
沈见清的目光恰好从秦越身上经过，短暂停顿的一秒，她心脏差点跳出来。
秦师傅往椅背上一靠，惯用的左手轻搭桌面，然后慢动作似的掀起眼皮看过来一道，云淡风轻的，简直不能更大佬。
就，想立刻被这个她弄得死去活来。
咳，沈老师，你在上课。
沈见清抬手掩唇，清一清嗓子，垂眼道：“照例，点个名，点到的举手。”
沈见清打开文件，全屏播放第二页的花名册。
“艾欣。”
“到。”
“常鹏飞。”
“到。”
……
沈见清点名不紧不慢的，快五分钟才点完。
最后一个张祥利放下手，扭头提醒秦越，“我好像没看到你举手，你赶紧和沈老师说一声，万一漏了，平时分可能就拿不上了。”
秦越看着台上放松沉静，有条不紊的女人，说：“谢谢。”
“？？？”就完啦？
张祥利狐疑地盯秦越两秒，转回去听课。
“你们用的教材还是五年前的旧版，有些东西已经跟不上发展了，所以这学期的课，我们不看教材，以我讲的为准。下课后各班班长上来登记联系方式，我会在每次课前发你们课件。”沈见清下翻PPT，正式开始上课，“数字系统是以数字电路为基本组成单元的电子系统，数字电路又包括两类……”
沈见清讲课清晰明了，主次突出，而且善于结合实例，这对马上会有项目任务的研究生来说非常干货，所以满满两个45分钟下来，秦越几乎没看到有人走神，包括她自己。
只不过早就已经把基础概念烂熟于心的她，更多注意力在沈见清这个人身上。
她成竹在胸，用自己的语言去描述行业领域的时候，美得发光。
下课铃响，沈见清关闭多媒体讲桌，把麦和钥匙交给自己的研究生，让他帮忙还到教师准备室，然后捏着没喝完的水往出走。
秦越坐着没动。
自点名前的那个一对视以后，沈见清再没有看过她一眼。
沈见清讲课几乎不看PPT，全程在和学生交流，但没有看她一眼。
秦越收拾东西起身。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秦越拿出来看。
沈见清：【跟上我】
秦越眨了一下眼，回她：【嗯。】
秦越单肩背着包，从后门出来。
沈见清站在前门口。
像是有所察觉，秦越刚出来，她就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朝秦越挑了一下眉。
很姐。
关向晨对女人的分类之一。
秦越却觉得，这样的沈老师哭起来一定更让人心动。
秦越吸了一口走廊里的热风，提步往过走。
沈见清同时转身，经过楼梯，一路走进最头的卫生间。
秦越的步子在门口停顿一瞬，跟进来。
里面没有人，隔间的门也都关着。
秦越不确定沈见清在哪儿，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腾腾地往前走。
走到窗边，左边的门陡然被人拉开。
秦越本能转头，来不及看不清楚就被沈见清拉进去，压在墙上，声音懒怠低缓，“秦师傅，我是脑子有泡才会说教你的吧。今天这90分钟，我明明知道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坐着，却不能看你，不敢看你，命差点都要憋没了，这个，你怎么陪我？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