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一切看似轰烈, 最终却走向寡薄,浓稠的血与泪之中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权势之中,只剩下孤家寡人。
不像他, 他有林飘,他能渡过此劫。
他能始终记得自己一开始在追逐什么,在谷欠望和权势之中感到牵引着他过快向前的力量时, 他回头看一眼, 看见林飘还在等着他, 就足以让他驻足停步。
守着林飘,守着家人他们互相守望,互相扶持, 在这场布局之中,他不再是一个人,灵岳和虎臣犹如他的手脚, 行走在局中, 依据他的心意而动, 却不需要丝毫的制衡和担忧。
天色蒙蒙亮, 他踏着晨曦的薄雾回到家中。
丫鬟侍婢看见他衣袂下摆都沾着血的模样一个个都傻了眼。
他出门时穿了一身月白衣衫, 此时下摆染血,鞋靴底面也染上了一层暗红,靴面斑斑点点,沈鸿容色毫不惊慌,沾染着的血迹便如同点点盛开的梅花, 这般的淡雅却得更加吓人。
沈鸿在院子外边命人取来了全新的鞋靴衣物, 在外面的院子中换洗之后才回到松涛院中。
到了园中,青俞正在院中焚烧血棉,今早林飘才换下来的, 擦洗伤口粘着淡淡一层血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处置或上流落到他人手中犯了忌讳,便每日会在炉中焚烧。
沈鸿走上前,看了一眼那沾染着血的棉布,轻声问:“夫人如何了。
青俞低头轻声道:“半夜醒了一次,又涂了一些药,喝了一碗药便安然睡下去了,现在还未醒,但算着时辰也差不多该醒了。”
沈鸿点点头,青俞跟在他身边多年,为人虽沉默但仔细:“夫人疼得厉害吗?”
“有药镇着,喝了很快便睡过去,没听见喊疼,一夜过去总要好一些,只白天难熬一些。”
沈鸿微阖首,走进屋中。
四周幽暗,只远处的案几上点了一盏小灯,朦胧的照亮半边屋子。
林飘需要被照顾,便没有将帘子放下来,仰躺着睡在床榻上,穿着白色里衣里裤,脸色苍白,在睡梦中都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十分脆弱。
沈鸿走上前,在床沿轻轻坐下,俯瞰着昏暗之中林飘在睡梦中痛楚的表情,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眉间。
他宁愿受伤在自己身上,而不是让林飘来受这个苦楚。
凝视良久,最后只余一声叹息,无论他能做到多少事情,在此刻余下的也只有无力。
此刻林飘受了伤,难得安睡片刻,沈鸿不想惊醒他,片刻后便站起了身,走到一旁的小榻上守着。
他一夜未睡,又去皇宫看了一场让人精疲力尽的大戏,此刻心力疲乏,便守在小榻上假寐,半梦半醒的歇息片刻。
“沈鸿?”
沈鸿听见他气力虚弱的在唤自己,睁开眼看过去,见林飘已经醒了,微睁着眼睛,脸色十分苍白,站起身快速走到床前:“飘儿,怎么了?疼得厉害?”
林飘仰躺在床榻上,微颤的抬起眼睫看向他:“你一夜都在外面,去床上睡会吧,不用守着我,有事我叫青俞叫你。”
沈鸿看着他的神色,见他脸色苍白,几句简单的话语都透着虚弱,心已经揪成了一团,如何还走得开一步:“飘儿,我想呆在你身边,守着你。”
林飘眼睫微垂,似乎想了想:“那你就在我身边小睡吧,正好陪一陪我。”
沈鸿点头,却敢碰着他,他知道林飘伤得多严重,除了最严重的那几处挫伤和刺伤,身上的淤伤青痕也十分的多,触碰到还是会很痛。
沈鸿睡在内侧,侧躺着撑着下颌,低头垂眸望着他,眼底是遮不住的怜惜和温柔。
“我是不是被打成猪头了。”
“飘儿,不许瞎说,”沈鸿指尖为他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发:“只是有些肿,一两天就好了。”
林飘很关心外面发生的事情,沈鸿便说了一些为他转移注意力。
皇家的事一团糟污,父子相残,兄弟屠戮,沈鸿只简单的说了一个大概,林飘听完之后便沉默了,之后也没有再问当日宫变之事,开始安心养伤。
沈鸿白天忙碌,但到了傍晚却说尽量的早归,踩着晚霞回到府中,陪林飘吃一些东西,到了夜里便为他换药,清洗伤口,擦洗手脚。
林飘暂时不能洗澡,又不喜欢别人的伺候,每日都是沈鸿在亲力亲为。
林飘便会乖乖的躺在床上,伸展开手脚,像个乖巧的瓷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擦洗。
不过擦洗手脚,林飘也很害羞,仰躺在床榻上,脸上和耳廓上总有一层淡淡的薄红。
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林飘,欣赏着林飘因为他的关切而脸红忍耐的模样。
林飘在这几日之中失去了行动能力,尤其是傍晚和夜里,便是喝一杯水,吃一口糕点,都是他亲手喂到他嘴边的。
如厕需要他将林飘抱去侧室,然后再回避。
林飘很抗拒这样,但因为行动不便,更不希望大半夜的由秋雨她们来代劳,便只能抿着唇忍耐着,沉默的度过了这几天。
养了几日,林飘的伤口好了许多,也能行动了,虽然一瘸一拐的走不远,但也常常闲不住在院子里来回的晃荡。
林飘闲不住,又偷偷的想洗澡,大约是他不在的时候自己擦洗过,腿上的绷带都还带着湿润气,他不过稍微责备一句伤口还没好不能碰水,林飘便卖起乖来,又是说自己好久没洗澡了,又说不如让他来帮他洗。
说完自觉失言又急忙收回,又撒娇卖乖起来。
“我都要臭了,总是臭烘烘的,睡在一起你没闻到吗?”
“飘儿,那是药的味道,那黑药膏是有些苦臭味,忍一忍罢。”
“我都要给这个药膏腌入味了。”
这个药味是有些清苦,嗅着便药味浓郁,但闻习惯了便也十分好闻,淡雅清香,带着林飘的体温,染遍了周遭。
林飘却是不觉得好闻,嘟囔抱怨起来,说着东西太臭太苦,越闻越苦,舌根都是发苦的,弄得他平日里的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沈鸿只能伸手揽住他:“是我房中的熏香太清淡了,明日换一个,压一压味道,想必会好许多。”
如今林飘受了伤,他只想把林飘供起来,只是现成的熏香如今府上大约没有,明日让青俞去准备几种合适的熏香,用来压压味道。
待到林飘伤好了,也快到了他的弱冠生辰。
沈鸿让林飘为他取字。
他得了钧远两个字。
“是何意?”
“瞎凑的……”
沈鸿轻笑了一声:“倒也好,你觉得念着好听,喜欢也成。”
姓名本就无谓,林飘喜欢这两个字,觉得念着好听,便是最大的意义了。
“其实还是有点寓意的……但寓意是瞎凑的。”林飘看起来模样有点不好意思。
沈鸿想到他虽有很多才干,但却写不清楚,认不全字,典籍经纶未必知道清楚,大约是怕他笑。
沈鸿轻声道:“你说。”
“钧是有一个传说中的上古神,叫鸿钧,我觉得你也有这么大的力量,什么都阻拦不了你,虽然这个神是虚构的,但你的力量时真实的,你也是能创造一切的人。”
“然后,远,对应你的鸿字,鸿雁南迁,要飞得够远,才能抵达目的地。”
沈鸿看着林飘说着说着逐渐哽咽,身体随着情绪微微颤抖战栗着。
沈鸿看着他的眼眸,看着他含着泪光的眼眸,看着他倔强的表情,在这一刻感受到。
他得到林飘到心了。
可他却并没有多高兴。
看着林飘为他痛苦,期盼他能飞得更远,更快抵达目的地的模样,他只感到难受。
爱本就是痛苦的东西,如今林飘终于爱上了他。
陪他一起痛着,这便是他想要的东西吗。
沈鸿伸手将他抱进怀里,紧紧拥住,声音干涩:“好好说着,你紧张什么。”
林飘点头:“不紧张。”
“我改一个字。”
“你想改什么?”
“将远改成回,鸿雁南飞,来年复返,去再远的地方,还是回来最重要,回到你身边最重要。”
沈钧回。
林飘没有说话。
“不喜欢回字吗?那还是叫钧远。”
不管什么样的心意,什么字,林飘喜欢最重要。
“我觉得回字很好。”林飘埋在他怀中,说话都已经哽咽带着哭腔。
沈鸿拥住他,低下头来,在黑暗中吻住他:“怎么哭了。”
他声音温柔带笑:“是今日有什么不顺心的吗,一切都会好的,未来还这么长。”
黑暗中的眼神却越发坚毅严肃,感受着怀中的林飘,他的体温和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如此生动的在他怀里。
是他把林飘引到这条路上来的。
是谁他林飘许诺了那么多有关他们的未来,又给了他那么多温柔。
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会蹚过去,不管发生什么。
他既要弱冠了,便是真正的男子了,若不能担当起一切,谈何爱与不爱。
如今他与林飘,爱与不爱需要的不止是彼此的心意,更重要的是他的实力。
他得有足够的能力,让这份爱能立足于这世间。
沈鸿想到那滴血的宫殿。
他守着林飘。
但在林飘之外。
或许他也得成为那样的人。
权力之巅的权柄,本就饮满了鲜血。
他只能往前走。,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