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院子里这么多心灵手巧丫鬟之力, 一个下午就做出这么一朵花,简直是根独苗苗。
林飘小心的将它放在桌上,一旁的丫鬟见状, 立马在桌上放了一张锦帕,让绒花垫在上面,看着这朵算是粗糙的最初样品。
颜色因为是随便选的, 主要是白色和各种红色系的线,正面看着非常好看,但背面就有些惨不忍睹了,线缠得臃肿成一坨,有些角落里冷不丁还有铁丝冒出来。
但思路是可行的,林飘凝视这朵绒花许久,感觉后面的荣华富贵有着落了,看赵若风这小子还嘚不嘚瑟。
想到赵若风,林飘想起他爱抄袭还擅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手段, 于是将院子里所有参与了这次做绒花的人全都叫到了屋子里来,对他们训了一番话, 说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让他们明白这是何等了不得的商业机密。
林飘想到这些人的身契毕竟是在手上的,比起外面的人不知道要好多少, 若是再招人进来做,不见得有他们这么好的基础, 本来做丫鬟就要求心灵手巧, 手工绣活之类基础的东西都要会的,算是各方面都培养得不错,不会有特别明显短板的类型。
而且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若是再把这次反击的制胜关键泄露了出来, 后面也不用打了 。
林飘对他们再三训诫,然后又诱以好处,告诉他们只要参与做绒花,往后卖出的每一个绒花,他们都能收到一份手工钱,另外还会给一份基础的月薪,足不出户,在院子里就能做到高薪兼职。
林飘说了一番利益共同体的话,然后又警告他们,若是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别人也会做这个东西了,到时候市面上见得多了,他们手上的东西卖不出了价钱,那么高额的手工钱是别想了,还可能面临家中的惩处。
一面是跟着林飘大把赚钱,一面是背信弃义出卖主家失了赚钱的手艺还要被惩处,傻子都该知道怎么选了。
众人纷纷应是,发誓绒花只在他们心里,绝不会走出这个院子。
林飘看情况不错,整体人数也不错,但要是真做起来了,还是再多几个更好,想着沈鸿那边招的人越来越多,从随从到小厮都新进来了一批,之前调岗过去给他打理院子整理房间的几个丫鬟工作量相当不饱和,沈鸿一天里又总有大半天是不再府上的,他那边的丫鬟基本都是在摸鱼,一天下来顶天了收拾和被子和洗脸巾。
林飘让秋雨去将那边的丫鬟调过来,到这边来上岗,只留了一个清竹院里位置最高的大丫鬟,想着她心细,若是那些小厮随从有什么照顾得不周全的地方,她在旁边帮一帮,提醒提醒,也就够了。
清竹院的丫鬟一过来,心中都有些不愿意,奈何沈府上下都知道林飘在这个府上才是最大的,府里的事情只要他发了话,沈翰林是从来不会驳他的决定的,向来是他说了算。
后又听了一顿训,才知道是找他们这些有身契的丫鬟过来做活计的,在府上算一份月钱,做活计算一份月钱,这会子先做着,之后要是卖出去了,还有一份手工补贴,天天在沈翰林跟前打转能不能被沈鸿瞧上当个通房是拿不准的事情,但是这钱落在手里,那却是实实在在一抓一个准的东西,确凿的东西叫人更有盼头,他们立即脆生生的表示。
我们爱做手工!我们绝不泄密!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热爱和姐妹们呆在一起而已!
就是单纯的想伺候夫人而已!
林飘把人员备齐全了,开始准备各类道具,因为是要认真的开始做了,便不能像刚开始那样,什么都是勉强凑合出来的,连烫绒花的东西铁钳临时拿来用的。
林飘让大家把小桌搬了出来,然后给每人配上合适的道具,弄出一个简单的小型操作台。
“今天先这样准备一下,明天去找个木匠来,我们再弄弄,弄得更趁手,这样做起来也更方便。”
林飘把大家都安排好了,然后开始思考烫平绒花的道具,不能一直用铁钳子,温度不好把握损耗率太高,今天他们至少烫坏了二十多个,才凑出这样一朵花来,就算后面熟练了,做绒花的时候每个人拿着铁钳弄来弄去,不小心弄着了人,烫着了手,都属于工作中的事故。
要足够烫,但又不要太烫。
林飘想到了装炭的那种熨斗,如果将那种熨斗的皮做得更薄,然后里面装热水,整体温度会比炭火一直在里面烧低很多,但又足够烫,为了防止烫伤,可以做成一个固定的工作台,下面放一个金属平台,不需要拿着一直走动,只需要把做好的东西装在一个盒子里,一次性烫平再带回去组装。
依然有点危险性,但只要熨斗做好封口,热水不会随意泼洒出来,基本就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林飘想好之后,打算明天让大壮去找个铸铁师父来,先打造三个这种小型加工台,估计也够用了。
林飘做好了打算,便很少再往外跑,十天里顶多有三天去月明坊看一看,剩下的时间都在琢磨绒花的事情。
娟儿长期在月明坊坐镇,小月之前也经常大半天都要在店里守着,只要家里没事她们是轻易不会出来了,但最近小月在店里的时间也减少了很多,她半天跑月明坊,半天待院子里,一边研究绒花的事情,一边想宣传策略和营销方案,林飘给她打的基础已经深入脑海,每一朵绒花制造出来,她心里不想两句响当当的广告词她都觉得自己简直太失职了。
最初几天做的东西基本都只是练手,但院子里的丫鬟向来做绣活做惯了的,绣花都知道细细密密不能露针脚出来,线头若是没藏好更是不应该,何况做绒花,没几天便做得十分细致,无论是绞还是缠,瞧着都浑然一体,不像林飘做的,缠得不干净,绞得不整齐。
然后便是修剪花瓣,这事不需要林飘多说,稍微讲一讲,她们拿着剪子练习一下,原本剪窗花的巧手,两三下就剪出了一片圆润的花瓣,或者是一个缺,或者是锯齿瓣,荷花尖,总之对她们来说根本没什么难度。
林飘看大家上手的情况非常好,便开始做策划,打算先从十二名花系列做起,想搞名头响亮的东西,然后再慢慢补充一些属于小众爱好的。
他们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赵若风那边自然也没有歇着,他们时常都是注意着明月坊的动向的,这几日见他们开始加快了每一批帕子花样的更新,但只限于供给贵女的,绣坊里放着卖的却没什么改变。
赵若风坐在楼上若有所思,身旁跟着的哥儿道:“坊主,他们这样不就是想把我们甩到身后吗,想着他们样式换得快我们也就拿他们没办法了,我们这边还没把他们的样式改出来,他们那边又换新的了,显得我们落了下乘,但就他们做的那些东西,想要赶上我们,还远着十万八千里呢,想靠着这么一点小聪明就赶上来,那是不能的。”
赵若风道:“他们已经不成气候了,如今他们的绣坊还能开得起来,靠的就是卖给贵女们的那批帕子,他们的卖法有意思,是一套一套定的,每月都有两张新帕子送过去,弄得也十分的新鲜,但他们只想着抢这上京后宅的位置,却没有顾好店里的东西,你瞧现在他们的店,一天能有几个姑娘哥儿进出?”
身旁的哥儿点点头:“坊主说得是,他们不足畏惧,只盯着后宅想着巴结贵女有什么用,小姐们也不缺那么一张两张帕子的,用他们家的也用我们家的,图的就是个新鲜而已。”
“不。”
赵若风摇了摇头:“林飘不是这么简单的人,他脾气火爆,说话做事冲动,爱逞一时之勇,但却是个十分有志气的人,若是他不想好好做,如今这样对他而言也已经很好了,但他是想好好做的,他是有意要和我比一比的,他肯定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看着明月坊就这样走下坡路。”
旁边的哥儿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说这话是何意思:“坊主……他已经想了法子,不就是方才说的拉拢贵女的法子吗?即使他不善罢甘休又怎么样,他这样是没有用的。”
“不会只是这样,你看他之前常来明月坊,他虽不是一个多勤快的,但一天总要来看一眼,若是遇上家里有事,两天也总要到一趟明月坊,现在他都多少天没来了?他好像对明月坊突然就不上心了,我也派人去打听了,也没见他在后宅走动,不是想着要拉关系的样子,四处都没见着他在外面走动,平日只见他在自家宅子里进进出出,如今是成日只呆在自己家中的,不是他平日的作风。”
“坊主,这……又是何意?”
“不知道他缩在家里是在鼓捣什么,但想必是个有价值的东西,他呆在家里我还能当他是躲懒,那个什么寒月,她是林飘一手培养出来的,是当大掌柜和坊主来养的,人小主意大,平日鬼精灵的,做事又下苦功夫,一双眼睛没有一刻不是盯着自家明月坊的,现在却也不爱盯了,一天有半天往府里跑,只留一个婵娟在绣楼里管管绣活上的事,若不是能见着银钱的事,不可能叫他们这么上心。”
赵若风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对这一点太懂得了,做过了商人之后,商人的烙印就像烙在了骨头上一样,无利不起早几个字都不用说,除了这个方向,不会有其他的选择。
“他们定是在琢磨新的东西,林飘和寒月婵娟这三个人,也不知道是谁的鬼点子多,每次都能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样,配上些诗句,倒也别有一番意趣,他们是脑子转的动的人,这次肯定在下力气琢磨新的点子。”
一旁的哥儿听赵若风这样一番分析,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说道:“也不知道他们能相想出什么新点子来,到时候他们想出来了,我们依旧拿来用,他们的点子胜不过我们的手艺,任他如何琢磨,也是白做功夫,都是徒劳的。”
赵若风摇了摇头:“他们既然躲在自家院子里研究这个东西,恐怕便是怕自己知道,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到底在琢磨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但前面他们已经吃了这么多次亏,这次一定会想个办法来防范我们,不然他们做这么多功夫也只是给我们做嫁衣,林飘这样性子的人,肯定不会甘心。”
“那怎么办?坊主,你是不是有些太忧虑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是一个林飘而已,他就算想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样式,难不成还能凭一个样式翻了天去?”
赵若风依然摇了摇头,他很忌惮林飘。
不是因为别的,因为二皇子瞧上过林飘,虽然也就是瞧上了那么一两眼的功夫,但他视林飘为敌人,很大的敌人,想要赢他,并且要赢得足够漂亮。
不然不足以向二皇子证明,他是这上京中,能为他将事情做得最好的哥儿。
“这件事得让人去打探清楚,看看林飘到底是在做什么,要知己知彼,不可能就这样等着他把事情琢磨清楚了,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飘在府里带领丫鬟们做绒花做得如痴如醉,因为现在他的院子已经成了生产线,林飘坚持不让大家随意挪动,也不让沈鸿过来,不然每次沈鸿一过来,大家不是忙着端茶倒水服侍,就是该退下的退下该回避的回避,大半个时辰都没办法有任何产出。
沈鸿被林飘晾了两天,知道他在绣坊的事情上受到了阻力,现在正在想别的法子渡过难关,便少了过去找他的次数,但持续了几天之后,山子便开始到林飘这边来请林飘过清竹院去吃饭了。
林飘在院子里闷了好几天,正好山子来请,便跟着过去,走上那么一小段路也算活动筋骨。
走进院子里,踏入屋子,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了,沈鸿就坐在桌边等着他。
桌边放着两碗盛好的饭,林飘走上前一屁股坐下,扭了扭自己发酸的脖子,这几天天天都在盯着做绒花的事情,虽然感觉也没做什么体力活,但可能是运动不足,身体没活动开,肩膀有点僵硬,扭动起来酸酸的。
“可是身子不适?”
“肩膀痛。”
“先吃饭吧,夜里用热水敷一敷。”
林飘点点头,一边慢条斯理的吃饭,一边说起做绒花的事情,倒不是他想慢条斯理,一直在操心绒花的事情,感觉胃口都弱了下来。
“今日胃口不佳?是菜色不合胃口吗?”
林飘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没有,都挺喜欢的。”
林飘自己感觉不明显,被沈鸿一说才发现自己饭量都小了一半。
“可能是一直在做绒花的事情吧,感觉这几天一直呆在院子里,忙起来也是坐在小桌子后面,或者四处看看,活动得少了,肚子便不饿了。”
“那饭后出去散散步?”
沈鸿记得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林飘到了傍晚有时候乘着天还没黑,借口要出去找点吃食,抓一抓鱼翻一翻螃蟹,便说是为他去找吃食,然后出去玩上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手上什么都没有,只说螃蟹太小了他放了,沈鸿每次都说嫂嫂辛苦了,心中却想他惯爱嘴上唬人,只是贪玩罢了。
后来到了县府,他一天不知道要跑出去多少次,都说是有事要办,总之是闲不下来的,后来到了州府也这样,哪里有热闹往哪里扎,让沈鸿想起以前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冬日见到一只刨食的小狐狸,一头扎进雪堆里直往里拱。
回头瞧见了他,一身雪白的皮毛,两只眼睛也满是机警,转头就跑了。
林飘偏头看向他:“能出去吗?”
他们自说到的地方越繁华,沈鸿的身份越升级,他们行事都得小心了起来,不像在乡野间,谁管他们做什么,若是有闲言碎语,骂一顿回去就行了,只要骂赢了万事不愁。
尤其是只他俩出去散步。
“去新桥那一段,我们买两个面具戴上,便没有人认识我们了。”
林飘点点头:“行,那待会吃了饭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吃过饭,稍微收拾了一下,林飘将自己簪得不紧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梳了一遍,然后和沈鸿一起出了门。
两人中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的一同走向新桥。
林飘仰头看天上的云朵:“今日天色不错,这会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天却还是蓝湛湛的,由浅蓝变成了深蓝。”
沈鸿点头:“上京的天比州府的天蓝,之前识得一个会观云术的先生,他说天上的云都会变成雨,但是上京春夏风大,这里的云留不住,下的雨都是别处吹过来的云,所以天上的云不厚,总是能看见天空。”
林飘惊讶了一下:“真的吗?”
“先生是这样说的,他还会观气。”
林飘笑了起来:“那他可就眼拙了,你这样的人物到他的面前来,他没瞧见一朵祥云吗?”
沈鸿点点头,眼眸看向林飘:“倒是瞧见了,说我十分不凡。”
“那还差不多,算他有眼色。”
两人走到了新桥,那边有人专门放烟火,或是对着空地打铁花,表演喷火,耍火刀这一类在夜里表演效果最佳的节目,因为这些表演项目的集中,卖花灯和卖面具卖香囊木手串的人也特别多,兼些夜里的点心,小馄饨,煮汤圆这种方便简单的食品小摊,路边还有一些推着木车,或挑着扁担来卖吃食的,卖些肉馅的小烧饼,裹好豆粉的驴打滚。
人流在这里汇聚,大多是喜欢看热闹的小年轻在此处,沈鸿先去买了两个面具,这种面具大多都不好看,不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就是圆头圆脑的,沈鸿自己随意拿了一个,给林飘稍微选了一个好看一点的,但也只好看了一点。
林飘看着递到面前来的娃娃面具,圆头圆脑圆脸颊,脸颊上还有两坨红红的,简直就是滑稽版的年画娃娃。
林飘看了看沈鸿手上的另一个,青面獠牙,看着凶神恶煞的,只好接下了这个娃娃脸。
两人戴上面具,将系带在脑后绑好,然后走入了交织的人流中。
林飘左看看右看看,看着有人买了那些小吃食,尤其是驴打滚,一个一个裹满了黄豆面,装在芭蕉叶折成的小碗里,一碗给两个小竹片,小竹片往驴打滚身上一挑,提溜起来微微变形的往下坠,但也并不会真的掉下去,看得林飘眼馋。
林飘走在沈鸿身侧,凑近和他说道:“那驴打滚瞧着真软糯,一定很好吃。”
“我们尝尝。”
“可是吃饱了,还是糯食,怎么吃得下去。”
“两人吃一份,算起来也没多少。”
林飘被沈鸿成功的说服,两人走向驴打滚的箩筐前,看着大叔揭开盖,从里面拿出芭蕉叶折好的小盒,再用勺子装上已经做好,捂在棉布下面保温的驴打滚。
这还是林飘来上京之后第一次吃这种小路边摊,来上京之后乱花渐欲迷人眼,酒楼一家比一家有派头,都快忘了路边摊这回事了。
林飘接过驴打滚,沈鸿付了银钱,两人继续往前走,林飘用手推了推面具,将面具向上掀开一点,然后从缝隙里把食物送进嘴里,忍不住感叹。
“好软的糍粑,这是怎么打出来的。”
沈鸿也尝了一块:“味道不错。”
两人走进人群中,林飘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饭量,沈鸿就尝了一个,剩下几块都被他沾着厚厚的黄豆面全吃掉了。
林飘低头看看空空的芭蕉叶小盒子,难免有一丝尴尬,讪笑道:“果然刚才吃得太少了,这出来走一走胃口就开了。”
将芭蕉叶找了个扔垃圾的地方扔掉,两人停在打铁花的面前,他们一共有三个人,都是壮汉,一个负责看着炉子烧铁,一个拿着锣讨赏钱,还有一个在后面负责对着空墙打铁花,因为这个项目比较危险,附近也没人想和他们竞争,也没人愿意挨着他们,他们三个独占了一大片空地,两边的小摊子都躲得远远的。
只要钱入了锣,哪怕只是一文钱,拿锣的男子都会猛的敲一下锣,随着他的锣声,火树银花如星落,啪的一下在后面绽开。
一响一绽,看得林飘忍不住手痒,取了一点小的散碎银两放进锣里,拿锣的男子捡起银钱,对着锣连敲三下,后面打铁花的男人也连打了三下,林飘看着铁花绽放连连鼓掌,两人又看了一会,便从人群中离去,向着前方走去。
再次汇入人群,林飘感觉自己袖子下的手忽然被握住,侧头一看,对上了沈鸿正瞧过来的眼神。
沈鸿道:“面具选得不好,满街都是,若不牵着你,只怕走丢了也不知道。”
林飘感受到沈鸿紧握着自己的手,没有说什么,在这人流汇聚中,在面具下面,沈鸿牵着他的手在外面行走,其实是很温暖的。
至少沈鸿的手很温暖。
“去前面看看。”沈鸿牵着他的手,倒有些像一个少年人了,拉着他脚步微快的向前走,走到一家个卖花灯的架子面前,要了一盏金鱼花灯,付钱后转头递给他。
“给。”
林飘难得见他这样少年气的一面,一手被他牵着,一手接过花灯,在他面前晃了晃花灯,像是炫耀一般。
沈鸿推了推金鱼的嘴,金鱼便随着线晃荡了起来,如同在水中漫游一般。
林飘忍不笑了起来:“你也买个,我瞧你喜欢我手上这个,免得只我有,你心里觉得不公了。”
沈鸿便又要了一个金鱼提在手中,两条金鱼穿梭在人群中,摇摇晃晃,发着光亮,时不时一起停在火把前,小摊子前,身子晃来晃去,圆溜溜的大眼睛微微瞪着看着前方,看着身旁的另一条金鱼。
最后两条金鱼慢慢游出了人群,游进了黑暗中,走进了那宽广的巷子,入了府邸,被挂在沈鸿院子的廊下,亲昵的靠在一起。
现在大家都是在辛苦的时候,林飘自己出去玩并不算什么事,但大张旗鼓的带着金鱼灯回去,难免叫大家看见了勾得心痒痒,便都放在了沈鸿这边,自己空着手回去睡觉。
林飘走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两盏挨在一起的金鱼灯,相濡以沫。
走出院子,小月提着灯在外面等着他。
“小嫂子,仔细脚下。”
“辛苦你了。”
两人走在小径上,在黑暗中跟着那一盏光亮。
他以前一直很相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选择相濡以沫。
因为无法眼睁睁看着陷在泥沼中的另一条鱼干涸而死,因为江河湖海虽大,却并不是家。
回到院子里,林飘一觉睡下,然后继续操心绒花的事情,无论的品控还是造型,由这些有做绣活经验,对簪子饰品有审美的人先做,然后再筛选,评比,林飘决定不登场则以,一登场就要惊艳八方。
这样又忙活了两天,看着十二季节名花都做得差不多了,又配了许多其他的小花,其中最绝杀的就是林飘摁着娟儿的头,让这位绣活审美进步得非常快,一天能绣五个时辰的努力型天才,做出了配色非常高级的蓝紫色蝴蝶簪子,属于是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上面还适时的根据不同的颜色,点缀了不同的边角料小碎宝石,或者小米珠,但凡喜欢这些花里胡哨东西的女子哥儿,在蝴蝶簪子面前尖叫将是他们的宿命。
他们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林飘看着最满意的一支蝴蝶簪子啧啧称奇,小月忽然快步从外面跑了进来:“小嫂子不好了。”
“坐下慢慢说。”林飘很淡定。
“宝珠阁也放出话来,说请了绒花师父到宝珠阁,要做个绣帕衣裳同系列的绒花。”
“什么!”林飘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意思?这是搞什么啊?”
“小嫂子小嫂子。”小月试图安抚他。
“去把所有人全部叫来!”
小月看林飘这个爆脾气上来了,哪里还敢劝,去将所有做绒花的人都叫到院子里集合。
林飘把宝珠阁要做绒花的事说了出来,看着下面的人惊讶的样子,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秋雨反应最快:“夫人是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当然有蹊跷,宝珠阁从不做绒花的,怎么我们现在要做绒花了,他们也要做绒花了,这是他们一贯的调性,这次不止是要走我们的路,还要抢在外面前面走,这是想把我们的路给走绝。”
好你个赵若风,算你是个人物。
到时候说起来反倒成了他跟风宝珠阁了。
消息绝对是从他们这边传出去的,就是不知道传出去了多少。
林飘看向下面的人:“不是我要疑心你们,但这件事传出去了只会是知道这件事人,不会是别人,我们得齐心协力把那个人揪出来,然后看看他到底给对面透露了多少,这样我们后续才好安排,你们现在一个个说清楚自己这几天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了,有没有出过府,一人说的时候,其余人都在后面说着,若是有说得不对或是你们谁听出了他在撒谎,便站出来。”
有人惶惶不安,自然也有人恼恨,想着马上就要开始卖绒花了,他们辛苦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架势都全部摆出来了,临门一脚的事叫自家院子里的人破坏了,是经济和心灵上的双重背刺,叫他们心里怎么不恼恨。
然后林飘让他们站成两拨,从做绒花开始出过府的站在一边,没出过府的站在另一边,然后叫他们互相的检查,查出几个都是出过府但是非说自己没出去过的,叫身边的姐妹给揭穿的。
他们吓得噗通跪在地上,极其惶恐:“夫人,真不是我们,我们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心中害怕……”
“不是你们做的,你们便该往哪边站往哪边站,难不成我会随意冤枉了谁不成?你们这样随意的混淆视听,没有半点规矩。”
林飘没让他们起来,让出过府的那拨人先陈诉,说着说着就开始互相刀人,互相指认自己觉得可疑的人,不知道是想要甩锅还是想立功。
林飘在上面看着简直是头疼,这个狼人杀会不会有点太沉浸式了,每个人都非常投入,要么激情对线,要么涕泪横生,场面十分的精彩。
最后是秋雨和小月站了出来,充当了整理线索的人。
先排除第一类,既没有出过府,一直在院子里做绒花,并且在府中也没有其他的家人或姐妹在一起常往来做活的。
第二类就是有家人和姐妹在府上的,需要去排查他们的家人和姐妹有没有出府,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支出,比如这几天有没有突然买了什么大件或者昂贵东西的。
出过府的则统一搜查他们的住所,若是住所没有,再去看看他们家里人的情况。
这样比较实在,比一直叽叽喳喳吵来吵去好多了。
最后的结果倒是来得比想象中快很多,他们在一个小丫鬟个人的小箱笼里搜出了一块用帕子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有好几条银块,方方正正的垒在里面。
小月见着了银子,转头便问:“是谁的?”
四周的人退开,指向中间瑟缩着肩膀不敢说话的小丫鬟:“是檀儿的。”
小月快步走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啪的一声场面极其炸裂:“好你个卖主求荣的东西,沈府哪里亏待你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如今让你做绒花,往后有得你赚的,眼皮子这么浅,见着这点银钱心就要被勾跑了!你对得起谁?!”
林飘见人终于揪出来了,走上前拉住愤怒的小月,看向檀儿,见她才十二三岁,不够聪明早慧一时拎不清也是正常的:“告诉我,你到底告诉了他们多少。”
檀儿被打得半边脸红肿,泪止不住的淌:“夫人,我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给你这么多钱?”
檀儿在林飘的眼神下瑟缩了起来,并不坚强的心理防线很快被击破。
“只是我有个认识的姐姐来问我,我怎么好告诉她,她便要给我这些钱,说叫我透露一点就行,夫人,我想着咱们做的绒花和外面的绒花也不一样,绒花虽价贵,却不是少见的东西,说了也不打紧,便告诉她,我们是在做绒花。”
林飘仔细审视着她的表情:“你只告诉他们我们是在做绒花?”
“是,只说了这么一句。”
林飘挑了一个从没跟着他出过府丫鬟,让她打扮打扮:“你去宝珠阁买两张帕子,问问绒花的事,看看他们话语间到底什么意思,只是做绒花,还是做特别的绒花,你要仔细听清楚他们的意思。”
“是。”
林飘摸了摸下巴,如果宝珠阁的绒花只是普通的绒花,那问题其实是不大的。
但是。
赵若风这个逼人激怒他了。
他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灵感也蹭蹭蹭的往上冒。
丫鬟出去了半个多时辰,然后脚步匆匆的回来了,一脸喜色:“夫人,我打听了一圈,好像就是普通的绒花,说是请了厉害的绒花师傅,会根据不同的帕子和衣服配不同的绒花,还给我看了两根绒花簪子,都做得极好看,十分下工夫,却只是普通的那种。”
院子里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小月也欢喜起来,众人犹如失而复得:“那我们的绒花也可以开始卖了!咱们的东西肯定是最特别最出挑的,不是宝珠阁能比的!”
林飘却摇了摇头,看向檀儿:“你今日开始,呆在房间里思过,想想你被你所谓认识的姐姐利用,她这是在用银钱换你的命,若我是个凶狠的,将你的银钱没收了,将你发卖出去,你这辈子便别想有其他指望了,不过这一点银钱,卖绒花赚起来轻而易举。”
林飘恐吓了她一通,然后叫人把她带到小房间里去,让她先呆在里面思过,免得把她赶出去四处乱跑把她们最后一步给泄露了。
“我们要卖绒花,但是既然他们先卖了,咱们就不能只是简单的卖绒花了,既然他们是搭着绣帕,衣服做的一套,咱们也做!让月明坊关门赶工,制衣裳!”
既然赵若风总是想要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那他也要走赵若风的路,让赵若风无路可走!
直接搞一场上京秀,看谁卷死谁。
林飘这边让小月和娟儿加紧连轴转,去赶制衣裳,不需要批量生产,一个款式只要定下来了有一套能穿的就行,若是有合适的库存也能拿出来用。
然后林飘便开始了四处宣传,先从温解青那边开始。
“温哥哥,我要在上京办一个百花展览,大约是十三日后,到时候你一定要带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一起来看。”
温解青有些惊讶:“如今虽然天热了,却也不可能百花盛开,如何能有百花展出?飘儿你可不要瞎说。”
“温哥哥你相信我就是了,若是没有百花给你瞧,你打我便是了。”
然后便是攻下日常最无聊的温家嫂嫂们,对于在后宅中无聊的温家嫂嫂们来说,她们的反应就大多了,表示如此热闹,我们自然要去看看。
之后便是发各种帖子,从景阳公主到后宅贵女哥儿们,一个不漏的发了过去,不管能来的有多少,反正林飘打算把场面弄得越大越好。
林飘怕场面铺开了,容纳不下足够的人,便想着去借个场地,想来想去都不合适,毕竟别人家里都是很注重**的,怎么可能让这么多人随意进出自己的家里。
最后这个问题还是沈鸿看他忧愁,帮他解决了一下,帮他借了柳家的一处宅子,因柳家的宅子华丽,一进门便是庭院,十分宽阔,又有怪石嶙峋,花草密布,不用走上一大截路去后宅,就在前门就是开展。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柳大人是一个花迷,三十多岁,离四十也不算太远,刚继承家业,但玩心又还没完全的死,爱花成痴,听见百花展这件事,自然想出来凑个热闹,做个东道主。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