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覆灭了。
这样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朝堂。
原先叛军那边一直在攻城略地, 黄家作为已经叛出了岁朝的势力,一直在旁边看戏,甚至还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分一杯羹, 只是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 并没有动手而已,而是选择了观望。
所有人都没想到,叛军会突然停止攻打岁朝,而是转而去了西南那边拿下了黄家。
整个黄家自此覆灭,据藏在西南那边的探子回报, 黄家嫡系无一幸免,旁系很多人也被解决掉了, 就连黄宗禄那刚出生的小孙儿都没有逃脱。
据说原本黄宗禄留了后手,在叛军进城之前就将小孙子通过暗道想要送出城, 算是以防万一之举, 结果却没想到叛军之中早就有人知道了那暗道的存在,提前带人堵住了出口,将那孩子给拦了下来。
一时间,叛军的心狠手辣都让其他势力也有些不寒而栗, 生怕黄家之后,下一个就是他们。
黄家作为顶级世家之一,势力庞大得很, 否则的话也不会明着叛出了岁朝还能退守发家的西南之地,朝中能够和黄家不相上下的世家也不过三四个而已。
可就是这样一个岁朝都没什么办法,分身乏术的黄家,就这么突然地消失了。
没有了黄家, 那么接下来叛军是不是会继续盯着岁朝, 一直到将整个岁朝占据?
不得不说, 黄家的这事情,让所有世家都有些退缩,不得不开始寻思其他的方向。
对他们来说,让家族延续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闻人奚也清楚,自己这一次完全震慑了朝中那些人,不过她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暂时停下了步伐。
可惜岁朝的那些大臣并不相信她真的暂时不攻打岁朝了。
——因为上一次他们觉得叛军暂时停留的时候,她转头就把黄家给灭了,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比起朝中惶惶不安的大臣,闻人或倒是吃好喝好,就差直接撒手不管了。
从前那些大臣恨不能他当一个坐在上首不会说话的吉祥物,他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权柄都要受到重重阻挠,如今他不想要了,那些人反而妄想把他推出来顶锅。
黄家出了事情,但是西南那边其他人却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很多人以为黄家是因为作为那边的领头才会被杀鸡儆猴的。
擒贼先擒王,在这里如此比喻虽然有些不合适,但道理却是一样的。
那么……这一次,很多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了闻人或身上。
原先还想要趁着叛乱一起参与争夺岁朝江山的人都暂时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不确定叛军那边的态度。
如果他们无法抵抗,不是对手,那么有闻人或这个岁朝君主在前面顶着,他们下面的这些人必然会安然无恙。
就算是叛军,他们将来打下了江山,也是要人治理的,到时候解决了闻人或这个岁朝的代表,他们下面这些人肯定会被优待,以示仁和。
闻人奚此时还什么都没有干,这些人就已经想到了后来。
不过,这其实也算是她的一个目的之一。
解决黄家,为原主报仇只是其中之一的目的罢了。
至于说黄家当初为何起事那般匆忙,那不重要,至少闻人奚就不关心这个理由,她只要看到结果就可以了。
黄家被解决以后,黄岩谨就将母亲范氏的坟墓迁出了黄家祖坟,挑了一处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的地方重新安葬,并且如他之前同黄宗禄说的那般,给范氏烧了不少纸人下去。
那些纸人每一个还都挺有特色的,穿着的衣服打扮,还有长相都不同,看着各有千秋,不过都俊俏得很,看得出来黄岩谨确实是费心了。
嗯……
这些纸人还是姜唯一闲着没事的时候帮着设计的。
哦,再说一句,要给范氏烧各种美少年的主意也是姜唯一出的。
黄岩谨并不是将士,打仗这样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他这样的人上场,这次他要跟着一起攻打黄家,有不少人都比较疑惑,随后就知道了他的身世,以及范氏当初的遭遇。
姜唯一那火爆的性子,一听这件事立刻就建议,黄宗禄左拥右抱,黄岩谨这么个当儿子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呢,应该给他娘也准备一些啊!
这才是黄岩谨想出这么个办法的原因,否则的话,在这时代长大,黄岩谨可不会有这么在他人看来离经叛道的行为。
打下了黄家以后,闻人奚所率的叛军与闻人或做主的岁朝隔了一道河,两边自此相安无事起来。
只是比起闻人奚这边的安稳,岁朝那边总有些紧张,他们这边稍微一动,那边就会警惕起来。
实话说,岁朝那边都在等着叛军首领登基为帝。
至于说日后,只看如今叛军的规模以及被叛军占据的领地发展,就知道这人不只是普通的山匪莽夫这么简单,那么对方会只夺取岁朝一半的江山就罢手吗?
显然不会。
如今不过是在休养生息,为下一次动手做准备而已,然而饶是大家都知道,岁朝那边依旧为此松了口气。
起码有了喘息的机会。
“寨主,李怀安将军求见。”
闻人奚正在处理事情,马上就要到秋收的日子了,如今田里一片金黄,今年天气不错,老天爷给脸,加上有沈著实验出来的肥料,肯定是个丰收的好年。
“哦?让他过来吧。”
“是。”
年过半百的李怀安跟着人走了过来,看着闻人奚在那边写写画画,等她停了下来才开口,“殿下。”
“李将军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当日闻人或派李怀安率领三万大军支援属于诸葛家的宁县,抵抗叛军,但是私下里闻人或却见了李怀安一面,并且给了他一份密旨,让他不要多动手,只稍微动一动,做出假装平叛的假象就可以。
当时李怀安不懂到底是为什么,直到他看到了所谓的叛军首领才明白怎么回事。
在和亲仪仗被劫后,李怀安就再也没有听过晏安公主的消息,只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对方还活着,并且活得非常好,还带着人攻打岁朝了。
李怀安当时的表情非常精彩,心中恍然大悟,明白闻人或和闻人奚联系上了,对方也知道所谓的叛军首领到底是谁,这才想要让他佯装平叛,实际投靠过来。
只是因为身份问题,为了不引起其他人注意,“平叛失败”后,李怀安就没有露面,一直在后方带着人练兵而已。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李怀安的本事自然毋庸置疑,否则先帝不会这么欣赏他,他也不可能从一个乡野小子走到如今。
“我想问一问接下来的安排。”
“接下来的安排?自然是先发展好我们打下来的地盘再做打算。”闻人奚将东西放下,走到一边,立刻有人送上来水让她清洗一下双手。
“我虽然动作很快,在大半年的时间就占据了这些地盘,但还是造成了留一些损伤,若是持续用兵,不管是我们这边还是那边,都会疲乏麻木,因此需要暂停一下休养生息,等处理好了内部的安排,然后再继续。”
“将军应该最是明白,长期用兵的疲惫才对。”
不管是人员上的,还是粮草上的,都是非常重要的损失,常年打仗,百姓没有时间种地,没有粮食,自然容易造成饥荒。
而打仗是要用人的,这年头打仗真的就是在用人命堆,死一个人就是一个家庭的破裂,人口问题也是大问题。
闻人奚虽然准备打回去,却没准备打回去就没下文了,还要治理呢,自然不会将所有的底子都给消耗干净,否则的话就算将整个岁朝掌握在手中,面对这样的满目苍夷,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要她来修补?
这年头人口可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否则的话,为什么有一些朝代会鼓励寡妇再嫁,不允许守节?不只是为了那些女子好,也是为了增加人口。
女子守节,自然不会再有新的人口诞生,但是再嫁肯定会生孩子,增加人口。
“老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练兵还是不能停,将军也要督促好下面,否则的话,等到将来一切准备就绪,咱们的将士反而不能动了,那就太可惜了。”
见李怀安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闻人奚又补充了一句。
这其实不用闻人奚说,李怀安也知道,只是她还是习惯性补充一句罢了。
“是,老臣必然不会让下面的那些小兔崽子松懈的,会时刻记着给他们紧紧身上的皮。”李怀安作为领兵多年的人,他同样清楚连年用兵的隐患。
会过来询问不过是摸不透闻人奚的举动,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而已。
“只是,皇上那边……”
李怀安有些担心闻人或的安全。
“遂儿那边不必担心,我早就安排的人手过去保护他,保护他和母后的安全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如今那些人可不敢动遂儿,巴不得有遂儿在前面顶着,等到将来面对我们的大军,遂儿会是最引人注意的那一个,这样一来他们反而会安全。”
为了这个,那些人也不可能去动闻人或。
李怀安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明白闻人奚的意思了。
就是因为明白了,所以他才更加生气。
而且,除了发展一下民生,恢复一下百姓的生活,闻人奚暂停下来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培养足够的人才。
足够的,可以代替那些世家子弟的人才。
否则的话,即使打回去了,不得不用那些人的话,那么也不过是另一个开始罢了,无法从根本上改变。
推行科举制度,在她打回京城,彻底控制岁朝的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因为这时候受到的阻力最小。
某方面来说,闻人奚这也算是相当于开国皇帝了,这种人的政事推行,受到的阻力是最小的,等到日后慢慢稳定,反而会艰难起来。
所以闻人奚需要做足够的准备。
也没指望一下子全部代替那些世家,但至少要有一部分人手跳出那个圈。
然后才好开始下一步。
闻人奚现在培养的人主要都更加注重实际,干事实的多,当初在吴州时,初期培养的那些人手几乎都能用了,现在就分布在她如今控制的那些地区。
当初也是在为现在做准备。
而现在又要开始为以后做准备了。
只是这些事情倒是没有和李怀安详细说。
李怀安得到了准确的答复,并没有打扰太久就离开了。
他如今期待得很。
期待将来带着人打回京城去,到时候那些小人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从前公主就不是个好欺负的,如今的公主,按照她的手腕,到时候肯定会一个一个算账的,李怀安觉得即使为了这个,他也要好好训练,争取早日带着人重新回到京城去。
老百姓其实很简单,他们不在乎皇位上坐着的是谁,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能让他们活下去就好。
原先城池被叛军占领,他们还惶惶不安,生怕以后活不下去,但又没有地方去,只能等着,结果却发现和从前作为岁朝百姓的时候没多少区别,甚至日子还更加好过了。
那叫化肥的东西可真是神奇,能够让作物增产两三成,有一些甚至能增产四成,这对很多还吃不饱的人家来说真的非常重要。
别说平均增产两三成,就是一亩地多收一斤粮食,他们都会惊喜得很。
这一斤粮食有时候能够让人活下来的啊!
更何况,叛军控制了地盘后,改变的还不只是这些,除了那叫化肥的东西让作物增产,还有那些像雪花一样雪白的低价盐可以买。
当初听闻城中铺子的盐只要是个铜板就可以买到那么多,所有人都惊呆了。
衣食住行,吃这方面有了盐,有了让粮食增产的化肥,而衣服这一块则有了新的织机。
那织机织布速度更快,尽管那些布不是什么好步,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些普通的布就已经是好东西了。
最重要的是因为织布速度变快,更加轻松,导致布的产量变大,布匹的价格自然就降了下来。
这都是实打实的实惠。
有那一道道新东西,与岁朝只隔了一条河的地方正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恢复发展着,就连还在岁朝那边的百姓都有些羡慕。
倒是有商人去那边将那些新东西运到岁朝,可那价格实在太高了。
就比如那化肥,由商人从那边带过来的化肥价格昂贵,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买得起用得起的。
而且那边好像还分地了,据说很多人有了自己的田地。
不像岁朝的百姓,田地几乎都被世家把控了,租出去给那些农户,让普通百姓帮忙种地,到时候收取一些租子。
土地掌控在大家族手中,这其实也是那些百姓生活艰难的原因。
原本种地就是要交税的,朝廷收了税,那些租子再收走一部分,真正落到百姓手中的寥寥无几,最多就是饿不死而已。
辛苦一年,最后一家子依旧吃不饱穿不暖,没有自己的田地,看不到希望,这么麻木地活着,还要应付时不时的加租。
这其实也是那些世家过着好日子的原因。
他们是那些底层的百姓养出来的,靠着那些租子,靠着下面的人开的铺子,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慢慢地,两边的差距大了起来,一边生活越来越好,一边日子却一直水深火热,时间久了自然会有人动脑子。
朝堂上的人也发现了有人想要过河逃到对岸去,可是他们对此却没有任何办法。
“那些贱民!给点好处就看不到未来了,只能看到眼前,目光短浅的家伙!”
有人在外面愤恨地骂过,可他却不想想,看不看得到未来的又有什么用,现在眼下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况且,被盘剥的不是他,作为加害者,他当然会愤怒。
“江爱卿说的是如何阻止百姓外逃?”
这一日早朝,已经十五岁的闻人或坐在上首,听闻下面大臣的上奏,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随后一脸无助,“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朕曾经听闻,那些逃走的百姓是因为交不起租子,交了租子以后一家人就得饿死,这才想要去河对面生活。”
“江爱卿,既然是因为租子太高,不若这般,朕这就下旨,规定租子不能超过多少如何?田地的税还有租子降下来,到时候百姓能养活自己,自然不会冒着风险跑到河对岸去。”
“……”
闻人或这这话其实在理。
因为田地的税加上租子太高,那若是租子和田税降低了,他们自然就不会走了。
他们这些人大多不愿意离开故土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但凡日子能过得下去,大部分人都不会愿意走。
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但闻人或这话听上去就太天真了些。
因为这样一来,损失的就是朝中大臣,还有那些世家富户的利益。
原本可以要四成,五成租子,因为一道圣旨,以后只能拿两成,三成,损失了那么多,他们如何会愿意?
要知道,那些土地可大多掌控在朝堂上这些人手中的,就算不是他们,那也是他们的家族。
让他们让出自己的利益去让百姓留下来,这和在他们身上割肉没什么区别。
岁朝的控制权与话语权都在这些金字塔顶端的人手中。
而不降租子,降税的话,也一样能够达到效果。
可问题就在于,降租子,损失的是那些世家富户的利益,降税,收不上来税,国库没有银子,那很多事情都办不了。
那些税可不是进了皇帝的私库被他花走了,而是进了国库有做他用的。
所以,降税绝对不行,只有降租子。
但朝中的这些人又不会愿意好好的将本属于自己的利益让出来,用来挽留那些他们瞧不上的百姓。
江山不是他们的,但家族是。
“万万不可啊皇上,若是降了税,日后国库没有银子,哪里受了灾,到时候都拿不出赈灾的银子,咱们岁朝哪一样不要银子?田税作为重中之重,自然不能轻易改变,否则就会动摇国本啊!”
——丝毫没提闻人或说的是降租子。
他一说完,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应和。
闻人或看着态度一致的朝臣,脸上有些苦恼,心中却在冷笑。
这些家伙!
他就知道,没一个好东西!
说着为岁朝尽忠,尽的是哪门子的忠?牵扯到自己的利益不是立刻就翻脸了?那些世家清贵的风度呢?
他们瞧不上商人,可如今他们的样子,和那些见利忘义,见钱眼开的商人又有什么区别?
“江爱卿说的对,那不知江爱卿可有其他办法?”
闻人或对此也不意外,毕竟这些年他早就将自己的这些大臣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意外他们的反应,而是反问了一句。
“不如派兵把守,若是私自偷偷过河的,一旦发现严惩不贷,到时候杀鸡儆猴,自然就没有人敢这么干了。”
原本这时代出行就需要路引,没有路引外出很容易出事,这就基本将一些百姓限定在一个地盘上生活,减少他们到处流动。
这位大臣出的这个主意其实执行的可能很高。
如果过河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那自然就没有人敢了。
饶是闻人或现在基本不管朝中,很多事情都交给这些人来,听了这话也有些被气笑了。
可真是不要脸啊。
“是我岁朝无能,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说,却还要阻止他们去过好日子,将他们当做牲口一样圈起来?江爱卿,朕竟然不知道,你这左边的脸皮居然贴到了右边,你没事吧?”
左边的脸皮贴到右边,一半没脸,一半二脸皮。
闻人或这就是在直接骂人了。
可他说的没有错,这些人不就是想要将下面的百姓当做牲口一般,希望他们任劳任怨,不要反抗?
然而,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