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玄怎么可能轻易放年仅八岁的侄子出门, 他果断拒绝了诸葛亮的请求:“不可。”
其实他也不知道兄长何时结交的燕绥。燕县令称兄长曾于他微末之时赠予路费云游,两人彻夜长谈,引为知己。
诸葛玄暗忖:这的确是兄长的风格。
而且对方是朝廷命官, 还送了这般珍贵的礼物,可见其知恩图报、是值得相交之辈。
哪想到会有人丧心病狂地要挖他八岁的侄子去建设田庄。为此不惜编出个恩情故事来,好让送礼顺理成章,引起小诸葛的兴趣。
燕绥不但看中了聪颖过人的诸葛亮、温厚诚信的诸葛瑾, 还想对三岁的诸葛均伸出罪恶之手。
面对坏掉的音乐盒, 诸葛玄亲自写了一封信向燕绥致歉, 又让人准备了好些琅琊郡的土产, 准备派人送往阳城。
可惜诸葛瑾外出求学尚未归家,不然他有心让十五岁的诸葛瑾出门历练一下,也好生拜会下兄长的故交。
不能亲自登门道歉, 诸葛亮小脸上布满了遗憾:“叔父, 我还想去豫州学怎么做出这般巧夺天工之物呢。”
诸葛玄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小脑瓜上敲了一记, 兄长留下来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中就数诸葛亮让他头痛, 时不时溜出去看木匠做工不说,还时常同郡中才子辩论, 引得对方来府上同他理论:
“先把书念完再说, 你知道颍川有多远吗?”
“也还好吧,一路往西南行, 路上多是官道,坐马车二十天也就到了。”诸葛亮吃痛地捂住头,眼睛里却盈满了期待:
“再者, 家里书我都读过一遍了, 听送来音乐盒的差役说阳城县令收集了很多书籍和孤本, 他千里迢迢送来礼物, 想来和父亲情谊深厚,必能借阅给我呀。”
“二十天,说得轻巧,”诸葛玄板着脸,严肃道:“看完了书那就再看一遍!你难道不知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
“好吧,亮谨遵叔父所言。”诸葛亮只得委委屈屈继续在家读书。
不过,他私底下倒腾了一个木盒子,研究着木质音乐盒的原理,也想利用转动的原理让自己的音乐盒发出声音来。
可是音乐盒虽小,里面的构造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却很难完成。手摇的音乐盒是依靠发条的动力运转的,发音则依赖不同长短的钢片被拨动后发出。
所以小诸葛亮努力了几天也无果。他泄气地把音乐盒往旁边一推,看着小院的天空,颇有些闷闷不乐。
诸葛均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哥哥,出去玩呀。”
诸葛亮对弟弟还是有耐心的,牵着他的小手问:“你想玩什么?”
“想玩那种车车。”诸葛均稚气道:“哥哥把我放车上,推推。”
诸葛亮这次注意到仆从进进出出准备礼物,将其装在车上准备送往阳城:“难怪你想坐车,但那个太大了,我给你做个小车吧。”
他看向大车的眼神带着一丝小大人似的惆怅:得知音乐盒坏了,燕县令会很失落吧。
诸葛亮终究是年轻,并不知道燕绥未来得到这个消息后甚至会开心到跳起来,甚至毫不犹豫地加大筹码,不把人吸引过来绝不罢休。
此时,云梦田庄。
赵云的哥哥将养了几天,烧退了,不再像把肺要咳出来那般骇人。他坐马车来到云梦田庄,感激地拜见了燕绥。
燕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风,心中难掩好奇,毕竟历史上可没有赵云兄长的记载,很可能赵云在其率领常山郡的伙伴们投奔公孙瓒之前,兄长已经去世了。
“在下赵风,表字云龙,拜见庄主。”赵风让人呈上礼物,一脸谦和:
“多亏了庄主的神药,救得鄙人一条薄命,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希望庄主务必收下啊。”
“云龙不必多礼,送药不过是举手之劳,”燕绥连忙扶住赵风:“你们兄弟远赴千里,来到阳城援助我,绥才是不胜感激啊。”
这两兄弟不但名字相似,长得也很像,不过因为久病,赵风眉宇间多了一丝惆怅,不似赵云那般英气勃勃、意气风发。
见兄长好了许多,赵云也就放心带兵出征了。
燕绥没什么要叮嘱赵云的,只拍着他的肩膀叮嘱要多多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一路山高水长,子龙要好好照顾自己,见机行事。若有难处,立即飞鸽传书,我们会做好后援。”
赵云先前在常山郡率乡勇都能把包围了真定县的黄巾贼打得落花流水,何况这次派出的都是骑兵,也没有围城之危。燕绥放心得很,只会纸上谈兵的她还是不瞎指挥了。
赵云立下誓言:“云定不负庄主所托,必还颖川一片安定。”
临行前,赵云同兄长告别,握着他的手道:“多少人说着用人不疑,能做到的却是寥寥无几,得到庄主这般赏识和厚爱,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能相报啊,无法陪伴在兄长身边了。”
赵风让他宽心:“你尽管去。我看燕庄主前途不可限量,我身体好了许多,亦准备留在此处,打算今晚就修书一封送回常山,告知家里不必担忧。”
“我正想劝说兄长留下呢,若是能消病根就更好了。”赵云高兴道:“这样我在外面也放心。”
赵风笑道:“做人不可贪婪,能像现在这般行动自如我已经很知足了,你切不可再去找庄主求情。”
陈宫本想随军,郭嘉建议他领步兵做第三路压轴:“子龙和仲康冲锋在前,安抚降民还需公台多操心啊,这才是重中之重。”
“也是……”陈宫一想:“而且就算前方出了什么差错,也还有我们在后头补救。”
郭嘉笑道:“仲康和子龙应当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陈宫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对赵云是拭目以待啊。”
燕绥筹备多日的拍卖会也要开始了,赵风自告奋勇前往:
“不才随奉孝一路买卖,知其一直声称香料、明信片等物来自西域商人,免得田庄被觊觎。”赵风因为身体的原因在家多做打理生意和账务的事情,在庶务上极为精通,提议说:
“若是庄主不嫌弃,我愿同庄主一起前往,风略通西域风情和胡语,仆人亦是胡人混血,若买主有疑问,可达一二。”
“这自然是极好的,”燕绥踟蹰道:“不过云龙的身体还没将养好,要不还是先在庄子里多休息几日吧。”
“烧退了后已经好多了,”赵风温和一笑,语气却很坚持:“自从服药,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嗽感就逐渐消失了,现在只是咳几下,不碍事。还请庄主勿要嫌弃,容风尽绵薄之力啊。”
赵云和赵风两兄弟简直如出一辙的知恩图报,见其意志坚定,燕绥便让人给赵风准备了舒适的马车。
这次除了荀彧和几位管事一起随她前往阳城,燕绥还特地点名了五位“实习生”,即从学堂中择了品学兼优的学生,让他们跟着管事们打下手。
被选中的学生自然是与有荣焉,学堂里的小伙伴们也十分艳羡。
“能出去跟随庄主和先生们长见识,是多么好的机会啊,日后起码也会成为管事的。”赵巧儿说完,见徐庶一眨不眨地盯着誊写的书籍,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她叹了口气,小大似的安慰徐庶:“夫子不是说,大丈夫不能因为一时的得失颓废啊,快振作起来,还有下次的考试。”
徐庶闷闷不乐道:“你的考题是怎么写的?”
“我想想……”赵巧儿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我写了自从商贾源源不断来到庄子,同我们交换云梦纸,庄子里才有钱置大量的农具,让我们干活时候没那么累。”她顿了顿,继续道:
“正是有了钱,庄主才能买牛,父亲也再也不用下地拉犁,肩膀上勒出一道道血痕了。”
想想之前,庄子里连下乡的货郎都不肯来,若是家里需要针线缝补衣服,还得走好远的路到别的村庄里打听。没办法,县里太远,有时候还收入城费。入城费比要买的针线都要贵了,谁还舍得?
徐庶困惑道:“可若庄主乃是贪财好色之辈,以敛来的资材买官呢?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能经得住钱财的诱惑不变坏的?”
赵巧儿笑着说:“徐大哥,原来这就是杞人忧天啊!”
“什么?”徐庶不解。
“你想想啊,你要是有了钱,难道会抛下村民的死活只顾自己过得好吗?”赵巧儿补了一句:“我也不会。”
她掩口笑道:“既然咱们都不会,庄主更不会,徐大哥早早忧虑这些做什么呢?可不是刚学的成语杞人忧天么?”
徐庶:……
“你让我静静。”
赵巧儿怕徐庶继续发闷:“陈夫子不是让你走之前把这几本书整理到纸上么,别静静啦,我陪你抄书!”
“是啊,徐大哥不要闷闷不乐了。”几个小萝卜头纷纷冒了出来,一同安慰徐庶:“咱们一起抄书啊,夫子不是说让徐大哥看着大家的课业么?”
竟是被一群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给安慰着了,徐庶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摸了摸小孩们的脑袋:“好。”
在临走之前的晚上,燕绥去见了田丰。
当着田丰的面,她自以为严厉地斥责郭嘉:“让你带礼物请元皓兄来,怎么能用这么失礼的方式?”
郭嘉认错态度良好:“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委屈了元皓。”
燕绥躬身向田丰赔罪:“都是我听说了元皓的才名,嘱托了奉孝无论如何也将您请来,一路让先生吃苦了。”
田丰把手笼在袖子,微眯着眼看着燕绥,不置可否,仿若看戏。
荀彧觉得庄主的力度太小了,太过不痛不痒,立即义正严词追加了一番,言罢,他看着无动于衷的田丰道:
“奉孝擅作主张,连累了您一路跋涉而来,要打要骂悉听尊便。”说着,还递了一根粗树枝给田丰。
郭嘉手指微动:……早有准备,文若你是故意的吧。
燕绥悚然一惊:……田丰不会真打吧。
三国时候的谋士都挺有风度的,不会吧不会吧,而且田丰一路过来也没吃什么苦,赵云很会照顾人的,不但恭敬谦逊,还很体贴,衣食住行田丰的标准比赵风甚至还好。
虽然强掳田丰不对,但他正被韩馥闭门思过啊,而且不论在哪里做官不都是为汉室做事,田丰也不是那种贪慕冀州牧幕僚虚名的人,不应该生气至斯啊!
然而在燕绥灼灼眼神下,田丰竟然接过了树枝,眸中精光一闪:“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眼看树枝要劈下,情急之下燕绥一个闪身挡在了郭嘉面前,生生挨了这一记。树枝从她腮边划过,留下了一道微微的血痕。
田丰眼中精光一闪:“既然是幕僚的过错,府君这又是何必呢?”
燕绥平时就对文弱秀美的账房先生呵护备至,哪里舍得他挨打?史上郭嘉在曹操的青睐下还英年早逝,要是被田丰打赏一顿可得了?
荀彧也很想说:何必呢。
他一直不懂为什么庄主一厢情愿认为郭嘉弱不禁风,少年时郭嘉在父亲的督促下也是骑术和剑法皆修。
怪就怪越长大越懒散,如今的郭嘉能骑马绝不走路,能坐车绝不骑马。稍有不适就要寻庄主,换回来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郭嘉眉头微微蹙起,他早就看出来田丰既被掳来,必然是要看个究竟再回去,因此只是让燕绥递个台阶。
没想到这老先生竟是毫不客气,那道血痕真是分外碍眼。
“终究还是绥管教不力,老先生要出气还是找我吧。”燕绥毕竟理亏在先,好脾气地笑道:
“不过在您冷静下来,请仔细考虑一下留在颍川,绥保证绝对不会辱没了您的才华。”
田丰眼皮略抬:“哦?”
“不才正奉朝廷诏书清剿颍川南部的黄巾贼,幸得司徒王允的信赖,待马到成功,有望在年前上任颍川太守。”
燕绥丝毫不提吕布,只提在士族中有很高声望的王允:
“听说元皓兄在冀州韩馥处不得志,绥想聘您为主簿,我们齐心协力,共同治理颍川和讨伐董卓啊。”
田丰不紧不慢一抬眼,没好气道:“平复叛乱,本就是你县令的职责,以此向朝廷邀功,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而且一县令,就敢派人到冀州牧府邸绑人,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这样的县令。以其野心勃发,恐怕颍川太守也满足不了面前这人。
燕绥:啊,是这样吗?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荀彧。
荀彧轻咳一声:“元皓有所不知,庄主治理阳城已是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此番剿匪是为了让颍川郡百姓都无匪徒之忧。”
田丰毫不客气地问:“你为颍川荀氏,为何会屈居一县令之下?”
燕绥:…这真是个好问题啊,怪就怪自己当初太莽了,没见过世面,看到文若就忍不住扑上了。
郭嘉不慌不忙道:“说来也巧,文若也是庄主强留下来的。”
田丰锋利的眼神在燕绥和荀彧之间扫来扫去:“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没想到庄主会故技重施,这又是为何呢?”
燕绥心下暗叹:田丰真的是很耿直啊,这样的风格得罪韩馥和袁绍简直是必然!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强求。”面对田丰的诘问,郭嘉抢了燕绥和荀彧的话头。
他跟田丰简直同款姿势,揣着袖子不紧不慢继续说:“既然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了,元皓不如姑且一试?这可是实现治理郡县和报效国家的大志的机会啊。”
“强词夺理,歪理邪说!”田丰气呼呼地,胡子都要吹起来了:“大丈夫行于乱世,当光明磊落!即使处于逆境,也当屈身守份,岂能始乱终弃府君?”
“难道元皓是为韩馥做事,不是为朝廷做事?既然同为汉廷臣子,又岂有始乱终弃一说?”郭嘉扇尖一甩,言辞尖锐:
“元皓兄屈身守份,等待时机,难道是在等董卓玩弄朝政,再如同毒死废帝辩一样毒死当今天子?”
田丰指着郭嘉,手都气得抖起来了:“你!”
郭嘉继续激将:“田丰啊田丰,你难道因为一己私欲,就无视董卓祸乱朝纲不成?那真是枉为汉臣,枉食君禄啊!”
燕绥目瞪口呆,火力全开的郭嘉杀伤力极强,这偷换概念一着竟让田丰难以辩起。不过是不是太过火了……
把人绑来还扣一顶?在颍川做官干事就是无视董卓祸乱朝纲”的大帽子,不太厚道啊。
郭嘉见好就收,决定接下来就交给荀彧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