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音不在学校的日子里, 老师在黑板上添了高考倒计时300天的字样。
虽然乍一听像是很多,其实三轮复习下来根本不剩几天。
第一轮讲得细,所有知识点都会涉及, 一直拖到十二月底才结束。
正赶上跨年的日子, 班主任组织看电影, 也算是给最近紧张的学习松口气。
晚自习时分,一班的前后门都紧紧关着。
遮不住太多光的窗帘认真工作, 黑暗中旁边人的五官清晰可见。
余清音下午去买零食,给左右的同学分得热火朝天。
前排不知道是谁还带了瓜子花生的, 教室里一片咔吱咔吱的声音。
说真的,比起看电影本身, 这好像是件更有趣的事情。
余清音怀疑根本上没几个在认真看屏幕,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绝于耳。
她支着耳朵听,捕捉到一丝细微的翕动, 手伸进桌肚里。
来电显示是范仲淹。
其实这几个月, 岳阳只给余清音发过两回短信, 一是说自己找到工作开始上班, 第二次连话都没有, 只有一张他在毕业典礼上的照片。
据说他的工作很忙, 也不知道怎么抽出可以飞往英国的假期, 反正余清音没问,她只是顺理成章地回复;【恭喜】。
毕竟她现在是很关键的时间点,生怕在哪里栽进去, 一切和学习无关的暂且不提。
岳阳大概也很怕打扰她,因此这一通电话就显得有些奇怪。
不过心里嘀咕, 余清音还是到外面找个没人路过的地方接通:“喂, 你好。”
官方客套得让岳阳以为她没存自己的号码, 他只好自我介绍:“是我,岳阳。”
余清音踢一脚静静待在边上的小石头:“我知道,怎么啦~”
她听上去心情颇佳,岳阳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不会叫人高兴,仍旧说:“我给你寄了一个包裹。”
好端端的怎么送礼物,那肯定还得回点什么。
余清音那颗成年人的脑袋转起来,只觉得有点困扰。
好在下一句,岳阳就说:“这次项目是考察学校,他们的复习卷出得不错,你可以看看。”
复习卷?余清音疑惑地啊一声,不知怎么笑个不停。
岳阳无从打断,在通话的另一头挠挠脸。
此刻他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仔细一看外面好像有东西在飘,伸出手去触摸:“下雪了。”
雪?托很怕冷的福,余清音去哈尔滨都挑夏天。
她只去过雪山之巅,随手摸过白色的风景,语气之中无限向往:“一定很好看。”
岳阳:“北京也会下,明年这时候你就能亲眼看到。”
那好不好看的,完全顾不上。
一阵穿堂风过去,余清音已经提前抖起来:“真冷。”
岳阳能听见她那端树叶打架的声音,说:“那快进屋里,元旦快乐。”
好像他是个送快递的,完成目的就结束。
余清音好笑道:“元旦快乐,拜拜。”
两天之后,她就收到个小箱子。
里面有几十张各科的卷子,还能闻到一点新鲜的墨水味,里面附带着一张写着“加油”小纸条,约莫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随手写的。
大概是各省的教材不一样,里面有部分是余清音不知从何下手的。
但会的她都填得满满当当,然后出于某种缘由和将会被当作废纸卖掉的那些分两边放好。
即将被分类处理的东西很多,老师们像是要把学生们的时间都榨干,据说学校的打印机都烧坏两台。
很多人做的速度赶不上讲解,每天在位置上按兵不动。
只是随着一模的临近,气氛反而舒缓很多。
不知道是谁带起来的热潮,大家提前开始写同学录。
这一年还流行吗?余清音有点不记得。
不过她上辈子肯定没买过的,现在却投身于时尚之中,斥巨资在校门口买一本粉粉嫩嫩的同学录。
付钱的时候,她很想问问文具店的阿姨在东阳攒下几套房了。
毕竟学生们的钱好赚得不可思议,她都想摆个摊子跟着抢。
正是三人组的活动时间,陈艳玲看她对这二十八块钱实在耿耿于怀,说:“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
高中生对钱的概念,是兜里随时能拿出张红钞票来。
余清音:“不抠怎么有钱?”
乍一听有点道理,陈艳玲挽着陈若男的手反驳:“人家若男不抠也有钱。”
那能一样嘛,陈若男很是诚实:“主要我爸妈比较有钱。”
她有不圆满的家庭,物质上却没有受到任何亏待。
陈艳玲一下子“仇富”起来:“那你请我喝奶茶吧。”
陈若男爽快答应,三个人说说笑笑,买单的时候还遇见余海林。
余海林跟同学一起,一人咬着半个煎饼路过。
深谙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道理,他凑过来:“姐,我也想喝。”
余清音没好气:“你看我像奶茶吗?”
余海林嬉皮笑脸:“像仙女。”
他都是上哪学的,余清音嘴角抽抽:“一边去。”
到底还是掏钱,顺便热情问:“文熙喝吗?”
刘文熙是余海林现在最好的朋友,上回吃涮羊肉就有他。
他本来想摇摇头,别人已经替他答应:“喝,肯定喝。”
真不愧是亲弟弟,余清音把小票给余海林,拿上自己那杯,走出两步路回头:“晚上要是有一滴雨都要回家,不许打球知道吗?”
三月的天气,雨说下就下。
前两天余海林仗着年轻,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打篮球,第二天不负众望的鼻塞,被劈头盖脸刚骂完。
他心有余悸,看一眼还算温暖的日落:“肯定不会下。”
老天爷才不听他的,天一黑空中就开始打雷。
教室里的灯闪两下,很快阵亡。
余清音的思路被打断,仰着头看天花板。
对面的教学楼传来一片叫声,其中有几个人的嗓门格外嘹亮。
同桌赵欣梅感叹:“啊,青春洋溢。”
高三和高一的差别,落在大人眼里大概约等于零。
但是在同样的校园环境里,高年级看低年级就像小朋友。
余清音随意附和:“确实,特别有活力。”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班主任进来宣布:“晚上估计修不好,都回家吧。”
余清音还以为会像上次一样发蜡烛,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趁还没下雨,我得赶紧跑。”
她裹挟在人群之中朝外走,没几分钟就到小区。
不过出问题的是整条街的电路,连家里都没电。
余清音爬楼梯上去,开门后看到个晃动的影子吓得叫出来,凭借着一丝天光辨认出那是弟弟随手一扔的衣服后骂两句。
她整个人惊魂未定,摸黑翻两圈在客厅点上蜡烛。
盯着那一点烛光,她好像被催眠一样,眼皮渐渐沉重。
余海林到家的时候就看到沙发上躺着个人,要按开关的手停下来,顺走姐姐丢在鞋柜上的钱包,轻轻地关好门又退出去。
外面的雨势不小,小区门口烧烤店的生意都冷清许多。
老板看到常客热络地打招呼:“来啦。”
余海林甩甩伞上的水应一声,把想吃的东西挑一筐,大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刚睡醒的余清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钱包在大出血。
她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冰箱发出的响动,试探性地开个灯,眼前骤然一片明亮。
亮得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摸着墙进房间写卷子。
余海林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写完半张,看架势又要熬到半夜。
他心想高三真不是人念的,哒哒敲两下门:“吃宵夜了。”
余清音没能抵挡住“买都买了”的诱惑,到客厅说:“咱俩有一天真的会胖死。”
余海林有冒雨打球的精神,自然有一副锻炼过的好体格。
他并不是单薄的消瘦,反而手臂上隐约露出一点遒劲有力。
依仗于此,他觉得胖这个字跟自己实在没关系,还嚣张地打开可乐,表示一点都不怕。
余清音吃着宵夜已经觉得罪孽深重,就着白开水问:“你们月考什么时候?”
她还有空操心别人,余海林:“我自己会看着办。“
他的成绩在实验不算顶尖,但架不住学校的升学率高,每年考进一中的最少有两百号人。
因此他保持着现在的排名,吊车尾被录取的几乎是板上钉钉。
要求不高,他平常到处玩的机会还挺多,日子过得游刃有余,天天的呼朋引伴。
反正余清音看着是很羡慕的,这会把签子丢桌上:“你收拾。”
她高三,她最大。
余海林嘀嘀咕咕两声,目光扫过放在一旁的挂历想:离高考不到一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