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后的周一, 学生们都没从成绩的轰炸中走出来。
余清音昨晚已经去打听过班级排名,把这次进步的三名归功于多考十分的语文。
满分的英语卷子她爱答不理,捧着头回超过120的语文美滋滋。
陈艳玲暗中努力个把月, 考了个全班十二。
虽然和初中时常年占据鳌头还有差距, 但已经很满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语调上扬揶揄着:“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这也算是爱国了。”
余清音觉得这个说法很幽默。
她笑出声,瞥到班主任的影子, 给同桌递眼神作为提醒。
这次期中考, 五班的总体成绩不错,架不住英语平均分垫底了。
张建设从昨天晚自习就憋着火, 把敢大声喘气的全骂一顿。
大家都知道他现在惹不得,哪怕是课间都下意识垂着头安安静静的。
陈艳玲的英语也没怎么考好,欲盖弥彰地把书翻到单词那页,假装自己正在积极反省。
可她余光里就觉得班主任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头几乎要钻进桌肚里。
光明正大看老师的余清音觉得肯定不是来骂她的, 小声说:“不是找你。”
她这么说, 陈艳玲就松口气, 可惜下一秒就听到班主任叫自己的名字。
哪有这么打脸的,余清音尴尬得脚趾抠地, 发现同桌的脸色更加五味杂陈。
陈艳玲心里哀嚎着“大限将至”,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拧在一起,抬头看:“老师。”
张建设应一声, 侧身一让说:“这是转到咱们班的陈若男, 以后坐你后面, 多帮助下新同学。”
五班明明还有个落单的女生没同桌, 却偏偏把新来的安排在最后。
还有这个陈若男,在全校也是大名鼎鼎,算什么新同学。
陈艳玲心中腹诽良多,面上还是端端正正应:“知道了老师。”
张建设交代过就不操心,转身的时候顺便叫走两个考得差的男生。
他俩如丧考妣地跟上,仿佛要去的是地狱。
说真的,余清音一天还没见过这么多人的脸色变化,心想搅和搅和也够个调色盘的了。
很缺德的,她托着腮偷笑,又觉得有点不太好,把目光移到转班生身上。
陈若男从教室后门拖着自己的桌子往里走,桌面上的书跟着摇摇欲坠。
出于某种宁静被打破的不知所措,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帮忙。
她看着怪费劲的,出于对女孩子的照顾之心,余清音手肘碰同桌一下。
陈艳玲反应过来,过去搭把手:“我抬左边,你抬右边。”
余清音则是把还在走廊的椅子和一个黑色塑料袋拿进去。
对她们的援助之手,陈若男挺有礼貌的,一连道谢两遍。
由此可见,最近围绕在她身边的流言蜚语有一半是传得变质的。
起码余清音看不出来她有任何不良少女的气质,甚至灵敏的鼻子动动,也没闻见烟味。
连听说最多的陈艳玲都在心里嘀咕,同桌两个隐晦的交换眼神。
其实陈若男看见了。
她在八卦的中心,原来专门跑到十一班偷偷打量的人不在少数,练就她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良好心理素质。
反正被看又不会少块肉。
她坦然地坐下来,翻开一本从封面看就知道跟学习无关的书,吊儿郎当地看。
这四个字,其实很少用来形容女生。
只是她此刻的姿势,叫人想不出来别的话。
陈艳玲想跟她搭两句话,都不知道从何开口,正好上课铃响,她理所当然坐下来,在纸上写“她好酷啊”。
酷在青春期代表了很多行为,也许是十几岁所推崇的自由,但余清音居然品出一点中二。
她写“人家再酷,都没影响成绩”。
没错,陈若男还是个学霸。
按照她一贯的行为举止来看,甚至称得上当之无愧的学神,毕竟能堂而皇之的不听课还考年级前五十的人,不得不叫人佩服。
本校向来不缺聪明又努力的人,同年级的厮杀已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余清音到现在才摸到一百名的边,可见一斑。
她原本还觉得自己有点女主光环,现在心里的小火苗彻底熄灭,转变为不懈的努力。
没想到她进步了都不懈怠,陈艳玲那点骄傲也跟着灰飞烟灭,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投入学习中。
前面两个坐得一个比一个直,倒成了天然的壁垒。
陈若男只有一米六的个子,被安排在这个位置属于种种因素下。
虽然她并不在乎老师看到自己的小动作,但有些事能省则省。
这样一想,她对转到五班这件事变得没有那么排斥。
但学生本人的意见,在很多时候都是被排除在外的。
起码在学校看来,这算是个好安排。
连张建设都认为自己给她的这个位置恰到好处,晚自习的时候把余清音叫到办公室。
这位班主任酷爱谈心,尤其掌握全班在各科上的动向,因此出成绩后有此一找,余清音并不意外,只是内容多少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张建设开门见山:“你没啥问题好说的,保持下去就行。”
他又不是第一年做老师,知道什么样的学生能出成绩,索性也不多浪费口舌。
反而是有的人,实在让师长们操碎心。
他喝口水问:“陈若男坐你们后面,还方便吗?”
敢情主题在这儿呢,余清音:“她就是上课看课外书、睡觉、玩手机而已,一点声音都不出。”
就是?而已?这都已经是大问题了。
张建设头疼地叹口气:“我跟你说件事,你别跟别人说。”
奇怪,这也不像是师生之间的对话,做出余清音洗耳恭听状。
一看就是守得住秘密的人,张建设尽量坦然得像在讲课:“陈若男家里比较复杂,她父母离婚,离异家庭的孩子,你也知道的。”
其中的意犹未尽之意显而易见,好像是太阳该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的真理。
余清音抿抿嘴想反驳,却没有说出话来。
世人心中的偏见,愚公也未必能移山。
她的睫毛颤颤,眼皮微微耷拉着:“她看着人挺好的。”
品性肯定是好的,又没有作奸犯科,只是叛逆得太过。
张建设:“总之她的这个早恋,肯定跟缺爱有关系。你跟艳玲都是好孩子,平常没事多找她聊聊,但记住,不许学坏。”
这个余清音是能做到的,她点点头:“尽量让她在五班宾至如归对吗?”
不错,难怪这次语文成绩颇有进步。
张建设大为欣赏,又咳嗽声:“还有一点,陈若男比较不会跟女同学相处,你们别跟她计较,包容一点。”
余清音心想老师未免太小看学生,就陈若男在十一班时跟同桌大打出手的事情,全年级早就传出若干版本。
恐怕她转班也跟这个有关,毕竟早恋对象是在校外又不是校内。
余清音也看过基本青春疼痛文学,只觉得这样看来这位新后桌更加符合女主角的标准。
她再次强调:“目前来看,她很好相处。”
哎呀,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张建设更觉得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她没有错,说:“当然,你的学习还是要放在第一位。”
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余清音都要先抢救一下几本教科书。
她现在完全不用人提醒,把事情应下来回教室。
陈艳玲看她去老半天,很是同情问:“主义削你了?”
班主任的外号一阵子不叫,余清音就会忘记。
她摇摇头:“就让我继续保持。”
也是,如果她都挨骂,这个班级离还能有几个好的。
陈艳玲理所当然:“算他知道好歹。”
背地里还怪嚣张的,余清音:“有本事大点声,我给你借个小蜜蜂来。”
别别别,陈艳玲连连摆手:“就让我留着有用之躯来建设社会主义吧。”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笑,看到老师进来很有默契地闭上嘴。
数学老师心情不好,拍一下讲台:“亏你们有脸说话,把这次的卷子都给我拿出来。”
不管多少次,余清音都被震一下。
她悚然一惊,莫名地回头看一眼。
陈若男大概是想敷衍,结果掏半天没从桌肚里找出什么东西来,大咧咧地又把课外书翻开。
就数学老师今天这个脾气,能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哪怕她不在乎,有些事情还是省省的好。
余清音把自己的考卷递过去,冲她释出善意的信号。
她生出温柔,叫人无法拒绝好意。
陈若男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来。
看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余清音心中有数,没有多搭话,跟陈艳玲凑着头共享一张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