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的点, 食堂人来人往,本来也该热热闹闹。
不过恰逢要月考前的最后挣扎时刻,进进出出的学生们都捧着书。
余清音入学后还没见过这阵仗, 还以为成绩好都靠天赋高,这会大惊失色, 掏自己的口袋想摸出点什么镇场子。
可惜她晨跑的时候图轻松,连手机都没有带,只能遗憾地拿着托盘, 找个空位坐下来。
坐她斜对面的是一对小情侣, 两个人吃口东西就考对方一个单词。
那并非是牵手拥抱的亲密, 却又比任何的肢体接触更让人觉得美好。
余清音好像在看青春电影, 心想这才是早恋的正确打开方式。
她心生一丝羡慕, 慢条斯理拆开裹着饭团的保鲜膜, 用勺子搅和着碗底的白糖,端起来喝一口豆浆。
食堂的豆浆是现磨的, 过滤得也很干净,一点渣子都尝不出来。
甚至满满一碗,只卖五毛钱。
余清音还没有适应十年前的物价, 就像出国旅游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用人民币来比较划不划算。
她现在用的计价单位是父母给的每周一百块的伙食费,偶尔生出自己是什么大富翁的错觉。
当然, 一礼拜能攒二十块,对学生们本来也算是笔巨款。
余清音习惯手里有积蓄过日子,连尚且没有太大经济压力的青春期也一样。
因此她每次回家,都会虔诚地打开柜子里那本英汉词典, 往里头夹一张纸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也能被称为书中自有黄金屋。
屡屡想起来, 余清音都觉得自己是个很幽默的人, 可惜于这种巧妙之处无法述说。
她咀嚼着最后一口饭团,慢悠悠地晃到教室,从桌肚里拿出校服,到洗手间把运动后的衣服换掉,顺便往脸上泼水。
力度没控制好,胸口湿了一片,薄薄的白色布料贴在皮肤上,透出内衣的轮廓。
余清音在穿臭衣服和湿衣服之间纠结两秒,想想还是选择后者。
她趁着早自习还没开始,在走廊上晒太阳。
七点的阳光和煦,吹来的风里还带着一丝凉意。
余清音低头看一眼晕染开的水渍,心想应该很快能干。
她嘀嘀咕咕背着《蜀道难》,才到“地崩山摧壮士死”这句就被打断。
同班的刘逸阳着急忙慌冲过来:“你有纸吗?”
他的神色着急,余清音的动作也不慢,马上从口袋掏出来递给他。
救命恩人啊,感激的话刘逸阳来不及讲,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跑向洗手间。
余清音也没想跟他说什么,顾着回忆刚刚背到哪一句。
明明是一分钟前的事情,她绞尽脑汁都没结果,只好从头开始。
这回到“问君西游何时还”,陈艳玲就突然出现,在同桌的肩上拍一下。
余清音顿时把前言后语都忘记,眼神愣愣的。
陈艳玲还以为她在为即将开始的月考失神,挥挥手:“你看哪儿呢?”
余清音的眼睛有了焦距,她快速眨两下问:“你刚刚有说话吗?”
这得是多恍惚的精神啊,陈艳玲怜爱地牵着她的手:“你要多保重。”
别在高一就累垮了。
余清音只觉得自己跟高中生们果然有代沟,啊一声说:“我没事啊。”
看上去明明很不好,陈艳玲心里不信,嘴上说:“那就好。”
她的眼神看着仍旧怪怪的,不过余清音也没追究,再次从“噫吁嚱”开始背。
“危乎高哉”四个字还没出来,上课铃就响起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余清音现在觉得背不完是命中注定是事情,乐观地想也许是老天爷的告诉她不考这篇的提示。
她抓紧时间把《论语六则》的释义看一遍,信心满满地去十一班考试。
高一的第一次考试,座位编排得十分没有规则。
余清音看到表格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中考成绩要排到十一班去,对人生充满绝望,一瞬间甚至憎恨世界。
好在稍一打听,她就知道真相,松口气之余
又有些封建迷信的念头,老觉得是自己第一次月考会搞砸的预兆。
这种不太妙的感觉,在翻开语文试卷的时候得到证实。
余清音一看古文考的是《蜀道难》低声骂两句,心想曾经有押中题目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居然就这么错过了。
看来今天的考试必然不顺。
说真的,想叫个重生的人不信鬼神之事是不可能的。
余清音现在就差找个地方讼佛念经,虔诚得连月亮都不敢伸手指一下。
这会她直呼倒霉,看哪个字都不顺眼,落笔之前犹豫再三,只怕犯什么超低级错误。
好在语文本就是她的弱势科目,分数再差余清音都不意外。
她搁笔的时候已经调整好心情,重重叹口气等结束,看着窗外发呆。
这学生什么情况,监控老师敲一下讲台:“还有十五分钟,写完的再检查一遍,班级、姓名、学号不要忘记。”
余清音就怕把对的给改错,纹丝不动,一收卷就赶紧跑,不想听别人讨论。
可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从三楼到一楼的楼梯上,无数正确和错误的答案飞来跑去。
余清音的耳朵没法关起来,只能安静地听。
她的记忆力像是跟考卷一样上交,压根不记得选项之类的东西,仿佛刚刚坐在那儿捏着笔的是别人。
反正不清楚的,余清音一律判断自己会被扣分。
她对语文成绩的期待值降到最低,索性不去教室放笔袋,而是拎着它去食堂。
吃完午饭,她的眼睛就有点睁不开,索性回宿舍睡觉。
大概是小憩过后,下午考数学的时候余清音格外有活力。
她甚至研究出倒数第二道大题的两种解法,只是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聪明,在草稿纸上反复验算,算来算去都是同样的答案。
没理由走两条路全栽在一个坑里吧?余清音虚伪地喃喃自语:“哎呀,侥幸而已。”
好像有人问似的。
不过她自己会宣传,吃完饭的时候跟堂哥说:“我现在觉得数学一点都不难。”
哟呵,挺自信的。
余景洪不怀好意地笑笑:“要不比比谁的分数高?”
看样子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余清音才不接茬,果断拒绝:“不要。”
得,余景洪本来还想讹她五块钱的,很是惋惜:“这次的最后一题,我做过差不多的。”
只是数值不一样而已,思路万变不离其宗。
余清音心想发下来的考卷明明没有,两个人用的又是一套辅导书,怎么她没见过。
难道是漏掉了?她问:“在哪一页?”
余景洪大大咧咧:“凯子的书,你得问他。”
人家有名有姓的,叫凯子多不好听。
余清音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徐凯岩要是叫你景子,你高兴吗?”
余景洪沉吟两秒:“那不如叫镜子,比较朗朗上口。”
余清音一时语塞,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两分认真,抿抿嘴:“是我老古板了。”
少年人的事情,非她可以揣测的。
余景洪比她大几个月,觉得自己还是春光灿烂,直言不讳:“你有时候太爱一板一眼。”
明明开玩笑的事情,谁都没放在心上。
成年人的世界里强调规则,余清音过分的遵守社交礼仪,还有工作后染上爱说教的习惯。
属于教师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在她身上一一印证。
她叹口气:“想改来着,不好改。”
余景洪摊开掌心:“五块钱,我负责监督你。”
居然还要钱,余清音掐着他的虎口:“没让你给我就不错了。”
哪怕只是小几个月的妹妹,也有任性和无理取闹的特权。
余景洪鬼吼鬼叫两声,高高举着手投降:“行行行,做得好有奖行吗?”
这还差不多,余清音得意洋洋:“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