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中虽然对学生懒散, 但赶在初三的时间点,毕业班的学生们放寒假还是比较晚。
这眼看离过年没几天,大街小巷充满欢乐的气氛, 余清音难得读不下书,跟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姐妹们天天打牌。
余是本村大姓,家门口从左到右都是亲戚。
余清音小时候的玩伴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稍微长大一点各自读书、务工的, 平常虽然见不上面,但团圆的日子总是会聚一聚。
昨天你家搞烧烤, 后天我家吃火锅,兴起了还跑到KTV去唱个通宵歌, 总之热闹得很。
说真的, 连余清音自己都忘记十几年前的的春节有这么多应酬,心想后来这些人都在哪忙碌着?
只是仔细一想就知道, 人人都结婚生子,加上逢年过节村里的琐事就多,到了该像父母们一样四处帮忙参加的年纪。
谁还有空嬉笑打闹,自己的生活都忙不过来。
由此可见,青春年少是最好的时间。
余清音看看天, 只觉得流云飘动, 万物美丽。
可惜她的想法, 许景洪是不太清楚, 只以为她在院子里发呆,隔着栅栏喊:“东明喊吃烤鱼了。”
得,又有好吃的。
余清音倒不是馋这一口饭吃,只是觉得有意思,应一声锁好门跟上。
堂兄妹两个往右拐几户, 就是余东明家。
他们家富,刚盖好的四层小楼,漂亮得像小别墅,院子里却搭着两个土灶台,看上去颇有些不伦不类。
此刻灶前烟熏火燎的,辛香料的气味四散开来。
感情这还是要自己下厨。
余清音凑过去看,跟三叔公家的一位堂姐唠嗑:“这又是突发奇想的哪招?”
堂姐也不知道,耸耸肩:“余东明有病呗。”
瞎折腾,说好的大摆宴席,实际上让大家鸡飞狗跳,半天了还没有要开饭的意思。
这话其实不是真骂人的意思,余清音跟着附和:“确实病得不清。”
又看不过眼说:“还是我来。”
别看他们都是农村出身,但九零后这个年纪会做饭的真不多,哪怕会也只是炒个菜的水平。
像烤鱼虽然看上去不复杂,到底一般人驾驭不来,否则人人都可以开店做厨子了。
连余东明都以为不难,挠挠头:“我看厨房做好几遍了。”
他前年初中没念完就出来帮衬家里生意,被打发在自家饭店的后厨管采购,早上特意弄来鲈鱼想着大显身手,结果变这样了。
光这底料,就糊了两锅,再这么下去哪天能吃上饭也不知道。
余清音心想真是糟蹋,伸出手:“你勺给我。”
余东明恨不得有人接这个烂摊子,不过打补丁:“你别勉强,我待会让店里送过来也一样。”
其实余清音的厨艺不错,她后来可以称得上是没朋友,买房之后更愿意宅在小屋里,不出门就在家里琢磨着做什么打发时间。
几乎什么菜她都做过,连网上那种草莓炒番茄的奇怪搭配也愿意一试。
虽然最后是咽下去,也不妨碍她下一次的发挥,因此从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是喜欢灶台的。
当然,做正常的菜色,她的发挥很不错的,这区区烤鱼不过是手到擒来。
她嘴角上扬:“等着吃吧。”
还挺有自信,余东明熟练地叼根烟:“行,那我监工。”
他说是监工,跟捣乱差不多,总想把自己那点错误的经验搬出来。
余清音心想真是人菜瘾大的,挥着锅铲:“你,给我往后退。”
得,余东明举双手投降:“还是小时候乖巧。”
余清音以前的性格很内向,打架闯祸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在一伙人里就是个小尾巴。
不过大家都很有帮助弱小的精神,常常格外照顾她。
哪怕是这时候,好像都形成习惯,另一位四叔公家的堂姐维护道:“别看小彩老实就欺负她。”
余清音隐约有印象,这位堂姐结婚后和老公在外地做生意,据说生活过得不错,朋友圈经常发一家四口出门玩的照片。
其实那阵子,她心里是挺羡慕的,毕竟人偶尔会有孤单的时候。
可惜她好像就是没遇到缘分,只好不将就地这么一直自己过着。
那这辈子呢?她会不会认识一个合适的人?
余清音也不清楚,只是眉飞色舞:“我现在才不是好欺负的。”
这样才对,女孩子的性格要强势一点。
余东明竖起拇指:“不错,有点小辣椒的样子了。”
看上去可不像是夸奖。
余清音把锅洗干净,倒进油:“都退一点,我下料了。”
大家刚刚都吃过苦头,退得十一点都不犹豫,包括余景洪。
他一点没有平常对堂妹的爱护之心,甚至夸张地捏着鼻子。
余清音都很想把辣椒扔他脸上,到底还是丢进锅里翻炒起来。
会不会,只看一个人的手法就知道。
余东明看气定神闲的样子,隔得远远的嚷嚷:“还真会。”
反正比他这个半吊子强,余清音没好气地回过头:“不信别吃。”
她是这么说,也知道谁才是主人家,等一出锅还是先递上筷子:“你尝尝,再夸夸。”
哪有这样的,好像拿准了就是好话。
余东明啧啧摇头:“大了脸皮也厚起来,别学你哥。”
其实在场的谁不是血脉相连的关系,余清音笑眯眯地反击:“你也是我哥。”
居然被她给绕进去,余东明:“那叫一声来听听。”
想得挺美的,余景洪捶他:“问过我意见了吗?”
其余人有起哄打趣的,连椅子都不用在桌子旁围成一桌边吃边聊。
那欢声笑语都传到外头去,有辆摩托车路过停下来,透过栏杆问:“你们干嘛呢?”
是五叔公家的小堂叔,上一代人里他年纪最小,平常爱跟小辈玩,谁也没把他当个正经的大人。
余东明自然不会客气,喊道:“有好吃的,快进来。”
这队伍越发的壮大起来,也不知道谁呼朋引伴,很快院子里闹哄哄地不像话。
连二手烟也很多,余清音眉头微皱:“十几岁就这么大的烟瘾,能抽到几时去?”
余景洪觉得是在点自己,咳嗽声:“我可没抽。”
余清音瞪他一眼:“你敢我提前掐死省心。”
余景洪居然品出一点他妈的调子来:“知道啦,你说你,也就是你哥脾气好。”
没大没小的,越来越猖狂。
余清音哼一声:“是你运气好有我这个妹妹。”
旁人谁管他走什么道。
好意嘛,余景洪就心领了。
他嘴上讲不出多少客气话,难得温和的摸摸妹妹的头。
余清音觉得不对,捏住他的手腕:“你手上有油!”
是哦,有油。
余景洪才发现,仍旧免不了被追得抱头鼠窜。
反正都是有事情就凑过来的人,拉偏架的趁机捶两下的比比皆是。
怎么看,都是好好的佳节。
不过对余清音而言,到底是一个爷爷奶奶的哥哥们更亲近。
除夕这天,刚放假的余胜舟回老家过年。
高三学生的课业更紧,他初三就得回学校,心想要不是看在快要解放的份上,自己肯定要揭竿而起搞反抗。
甚至在堂弟堂妹们面前,也是难得嘀嘀咕咕的抱怨:“第三轮复习了,都是车轱辘的话来回转。”
他基础打得扎实,理科没有多少需要反复背诵的东西,加上该理解的早就融会贯通,剩下的无非是一张卷子接一张地做。
哪怕向来是优等生,也早就熬不住,叹口气表情沉重。
余清音自己也高考过,知道心理压力肯定大,毕竟十几年来的成败在此一刻。
她想想说:“一天一天倒数,快得很。”
还提倒数,余胜舟都觉得黑板上每天变的数字让自己的心情跟即将秋后问斩差不多。
就是知道自己要死,还得一天天的等着那天。
他泄愤地搓乱堂妹的头发:“说得轻巧。”
余清音便改口:“超级慢,是不是觉得度日如年?”
得,更火上浇油了。
余胜舟到底记得自己最年长,关怀道:“你们呢,准备得怎么样?”
提起这个,余景洪指指自己:“看看我,形如枯槁。”
又调转指尖:“她呢,行尸走肉。”
真会用词,怎么偏偏他的语文成绩还比自己好,真是没天理。
余清音报喜说:“我这次进前二十了。”
县中的升学率,余胜舟也知道,心想哪怕是不能正儿八经考过分数线,再努把力总有个定向生的名额。
这个是历年来对乡镇学校的照顾,按本校本届学生的分数排名——排除靠自己录取和没有填报志愿的那些。
即使是再差一点,还有个赞助生,大不了几万块钱的事情。
说到底中考还不是人生的分水岭,余胜舟道:“也差不多了。”
余清音却不肯就此罢休,下定决心:“还很远。”
看看,看看,就是这个倔脾气。
余景洪双手一摊:“知道我有多惨了吧。”
说得可怜,实则努力。
余胜舟才不同情他,冷笑两声。
真是没天理,余景洪觉得自己下辈子也要投胎做妹妹,那多畅快。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