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辛听见了明彦的吐槽, 她并没有尴尬，而是很干脆地承认了：
“我的确很爱吃。”
明彦有些无奈，他点点头：
“可以，三顿饭, 成交。”
就算封辛开价开到四顿饭、五顿饭……只要不是太多, 他都会答应的。
他状态很差, 必须尽快离开副本。
逃离副本是离开的最快办法, 但鬼域有规定, 半年内必须至少进一次副本, 逃离掉的副本不算数。
也就是说，他如果选择逃掉[阿加索医院]副本，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必须为了满足半年内至少进入一次副本的要求，再匹配一次副本。
太折腾了。
鬼域是真的很懂语言艺术——
什么半年内必须进一次副本？这明明是半年内必须通关一次副本。
不能逃, 那道路前方不就只剩下死亡和通关了？
封辛提出问题：
“要怎么通关？”
明彦回答道：
“[阿加索医院]是探索类副本，这类副本一般在探索完大部分区域后会出现在玩家面前，遇见门，走出去, 就能通关了。”
“如果小幽没有跑, 我们会跟着她一边探索、一边不停地进行灵异游戏, 从一楼探索到最高楼层, 在探灵结束时, 我们就会见到[门]。”
明彦非常了解副本。
虽然最近的一年里过着半年进一次副本的咸鱼生活，但一年之前，他还是个半个月进一次副本的劳模。
他的通关方式相对来说比较正常, 而且本身眼睛好, 所以他比时闻一和洛惊蛰更加了解鬼域的副本。
封辛想了想, 问道：
“……迷宫？”
明彦回答道：
“差不多吧。”
这就好像被刻意设计的迷宫，出口理所当然地在离入口最远的地方，要把所有该走的地方都走遍，才能找到出口。
“说起来……”
明彦指着手机，问，
“你还要继续直播吗？”
封辛看向手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直播怎么看着看着就看不懂了？什么通关不通关的，他们在玩游戏吗？】
【2X23年年度离谱直播间。】
【探灵、玄学大师、绑架交易、反杀……这要素真够齐全的，一会儿不会再加个豪门恩怨吧？】
【主播！主播理一理观众啊！】
“要的。”
封辛把手机递给明彦，
“花了四万多的金主，还在等着看我是怎么通关的，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明彦扯了扯嘴角。
这话说得……
她应该已经知道那个[笑面书生维修工]是谁了吧？
封辛往外走。
明彦牵着羊驼跟上去，拿着手机走在封辛后面，把她的背影拍摄进直播画面里。
封辛个子不高。
但大概是太过纤瘦，在没有对比物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高挑的。
明彦一边跟拍，一边想：
她有八十斤吗？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封辛到底是怎么把关曜撂翻过去的。
关曜的体格非常强壮，大概率是练过的，擒拿、绞杀之类的技能手到擒来。
明彦不清楚关曜有没有二百斤，但一百八肯定是有的，不是胖，是肌肉多，而且体脂率极低。
反正，封辛面对关曜的时候，不管她拥有再怎么高超精湛的技巧，也不可能把关曜摔翻过去——
听起来很不公平。
但体格差距这么明显的情况下，结果就只能是这样。
封辛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
“三顿饭有点少。”
明彦扯了扯嘴角，说道：
“现在再加价的话，算是坐地起价了，不太好吧？而且做饭也是很辛苦的，好食材也很贵。”
“我不是要添饭。”
封辛没有回头，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明彦问：“什么事情？”
封辛的声音很轻，有种淡薄的感觉，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提出的问题：
“你来鬼域，是想实现什么愿望？”
明彦：“……”
明彦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手，把直播间的麦克风收音关了。封辛问的事情，对方逸和方逸背后的鬼域来说并不是秘密，但明彦还是不希望接下来讨论的话题被鬼域获知。
“你的人生顺风顺水。”
封辛说道，
“家世显赫，天资优秀，你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依靠鬼域的力量去得到的？”
明彦叹了口气，说道：
“你对顺风顺水可能有些误解，我的人生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还挺麻烦的。”
初中不停地给作死的同学擦屁股。
白天上课，晚上去救搞事的同学，还因此误打误撞破了好几件案子，进了警察局，拿了好几面锦旗。
高中时学业和家业冲突，总是缺课，考试成绩动不动就滑坡，还有两次因为缺考喜获零蛋。
高中设立了尖子班，只要年级前二十名，排名一旦掉出去就会被踢回普通班。
明彦的学校是全省最好的学校，学生卷得要死，而且还有很多不学也会的学神。所以明彦高中三年，在这个班级达成了十进九出的成就。
他倒是想过让鬼给他传答案，但是大部分鬼怪都会有智力障碍——
生前聪明，死后却变得很笨拙，不会计算复杂的题目，也记不住长篇大论的理论。有的鬼怪甚至会忘记自己死亡的原因。
而且……人在做，天在看。
滥用神通，用不正当手段挤占他人生存空间，迟早会遭报应的。
大学……
他大学只上了一年，人就来鬼域了。
学校允许的休学年限是有限的，而且他走的时候没办理休学，现在他在现实应该是失踪四年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学校还能允许他复课吗？离开鬼域之后，他是不是还要去复读？
玄学圈子里都说，明彦对时闻一肯定是羡慕嫉妒恨。
明彦天赋好，时闻一天赋比他更好。
明彦有家传，但时闻一灵力强，一力破万法，力量面前什么技巧都是白搭。
如果没有时闻一，明彦就是玄学圈未来的主人。
明彦：[……]
说实话，确实有点羡慕嫉妒恨——
人家时闻一来鬼域的时候，大学已经读完了，不会被学校开除学籍。
一想到可能要复读，再过一遍早五晚十二的苦逼生活，明彦就浑身难受。
“不过，我确实没有什么要依靠鬼域的力量去得到的东西。我想要的东西，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能得到的。”
明彦说道，
“至于依靠自己的力量得不到的东西，我想，那不是我该去觊觎的。”
封辛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
她说道：
“你很聪明。”
“不是聪明，是本分，也是教训。”
明彦对封辛说，
“我所在的圈子里，为了得到不该拥有的东西而不择手段，最终沦落到凄惨下场的例子，是非常常见的。”
封辛看着他，问：
“所以，你为什么来鬼域？”
明彦回答道：
“为了毁掉这里。”
封辛歪了歪头，金棕色的眼睛里浮现起不明显的细碎光辉，她开始有兴趣了。
“在现实那边，经常发生离奇的、无法破解的失踪事件。信息技术不发达的年代，无法破案还能够理解，可后来科技发达起来，这种事件频频出现，就不合理了。”
明彦解释道，
“而且，事件很频繁，而且也很‘张狂’，甚至有活人在摄像头下直接消失的情况。”
“案件从基层到高层，最后经过秘密部门，被转交给了玄学界。”
明彦回忆起当初的事件，
“我们用了各种手段，寻找事发地点的鬼怪问询、卜算、捉鬼、甚至请祖师爷，得知了[鬼域]的存在——”
“一个将活人引入另一片空间，以[愿望]为诱饵，让活人厮杀、献出生命甚至灵魂的游戏场，规模非常大，而且仍在不断地扩大。”
明彦说起这件事，忍不住叹气：
“性质非常恶劣，鬼域里所有的鬼，都是要遭天谴的。”
封辛问：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遭天谴？”
“因为卡住了规则的漏洞。”
明彦说道，
“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养狗，他的狗咬伤、或者咬死了人，他是需要负责的。”
“但是有一种例外情况，这个人把狗养在家里，小偷翻墙翻进他家，被他的狗咬死了，这种情况下，让主人负责，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封辛是认可这个说法的——
她虽然没有养过狗。
但她养了一个小从神，如果有人翻进她家，被她的小从神弄死了。
她不止不会负责，如果她的心情不好，还会以“你弄脏了我的从神的手”为理由，去把对方的家和家人也掀翻。
“鬼域主人在自己家，我们这些鬼域玩家，都是自己走进了他家。虽然不是翻墙翻进来的，但是，是‘明知死亡风险且自愿’的。”
明彦问封辛，
“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签过一个东西？大概是叫做《鬼域试炼同意书》。”
封辛：“……签过。”
明彦点点头：
“签了就算是‘自愿’的。”
和强迫学生自习违法，但学生“自愿”自习不违法差不多。
但鬼域的性质显然比自习更加恶劣，和“诈骗”更加相似。
就像骗子的“诈骗”手段花样百出，警察都追不上那样。面对鬼域的“诈骗”，玄学界尽了力，可还是无法阻拦住——
依然有很多生命，主动或被动地走入这个残忍的游戏场。
应对鬼域，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端掉它。
把游戏场毁掉，把建造它的鬼灭掉、或者是封印。
这事本来是老天爷的责任。
但鬼域卡漏洞，原本该有的“天谴”没启动，玄学界就只能换手动的方式来搞它。
搞掉它的前提是接触到——
但鬼域藏得很好，玄学界根本接触不到它的内部。
“所以只能把人送进来。”
明彦叹了口气，说道，
“至于为什么送进来的都是玄学界的年轻一代——鬼域的主人有点挑剔，他拐人只拐年轻的。”
封辛问他：
“你是被你家里强行塞进来的？”
“不是，我自愿的。”
明彦笑了笑，说道，
“鬼域很难搞，玄学界很清楚这件事。大部分家族，对鬼域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不会把看重的后辈塞进来的。”
现在这个年代，灵气稀薄，家族里出一个有天赋的后辈，比买彩票中头奖还难。
要是折在鬼域里面，那可有够哭的。
封辛继续问：
“你们玄学界，来鬼域的人，都是自愿的吗？”
明彦点点头：“是啊。”
封辛评价道：
“那还挺大公无私的。”
明彦无奈地笑了下，心想：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嘲讽呢？
“这倒不是，这些人进鬼域，其实各有各的目的。”
明彦说道，
“鬼域的事很重大，在玄学界的一些人眼里，这就是行走的‘头等功’。”
封辛：“……”
“可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悲惨。”
明彦摸了摸紧跟在身边的羊驼，说道，
“我们这些人，努力了好几年，不止没能凿穿这个鬼地方，还被困在这里了。”
“听起来很蠢。”
封辛评价道，
“你们和被[饵]诱入陷阱的猎物有什么区别吗？”
明彦回答道：
“大概没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