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彦：“……”
没有反驳的理由——
他确实没有花钱, 这只棕色的羊驼，毫无疑问是属于封辛的私人财产。
算了。
他刚好也不放心让封辛来牵碟仙。
封辛当然不会被碟仙伤到，但是她会不会搞出让碟仙伤到别人的事端, 可就不一定了。
被绳子拴住的碟仙顺着楼梯上楼。
废弃八年、无人养护的楼梯，金属扶手已经半毁。它颤颤巍巍地立在那里，一旦有人扶上去，施加一些力气, 它就会折断倾倒。
【小姐姐要小心哦！】
【之前有探灵队伍的队员, 在倚楼梯扶手的时候, 扶手突然断裂, 那位队员因为惯性朝断裂的扶手的方向倾过去，然后被剩下的半截扶手栏杆贯穿了胸膛。】
【呜呜呜我当时正在看直播，大家一开始都以为是演的, 还在夸主播的团队演技好, 然后主播就报警并且下播了QwQ】
【当时我没有在看直播, 但是我看到过这件事的新闻。】
【那个主播后来再也没有开播了。】
【同伴当场死亡, 这得留下多么严重的心理阴影啊……】
封辛看着弹幕，感慨道：
“人类的死亡方式还真是多种多样。”
【……】
【小姐姐这话说得怪怪的。】
【怎么听起来好像在说自己不是人一样？】
【小姐姐见过很多种死法吗？】
明彦牵着被拴住的碟仙, 走在最前面带路。他不时地回头, 像是在确认玩家们有没有跟上来，但他的目光总是会在走在最后的申中身上停留很久。
申中穿着深色的衣服, 走在队伍的最尾端，仿佛要融入寂静无光的黑暗。
封辛走在明彦后面。
“挺多的。”
她举着手机，和弹幕聊着死亡方式,
“衰老而死的, 病死的, 被伤害而死的。”
“吞下奄奄一息的鱼, 被寄生感染而死；从高处一跃而下，被卡在歪脖子树上，硬生生熬死；还有躺在车前，大喊着‘有本事你就从我身上轧过去’的……”
还有些不太好讲出来的。
曾经有一个吸血鬼亲王，他拥有着美丽的皮囊、长久的生命、强大的力量。
可他并不满足——
他的生命长久却有限，他的力量强大，却仍有许多无法撼动的东西。
他想要跨过这些界限，成为更完美的生命。
于是他盯上了神明。
他想方设法，历尽辛苦，来到了神明的身边。他委屈求全，卑躬屈膝，摆出软弱而美妙的姿态，想要诱骗神明。
在某一天，他终于得逞，在神明逗弄他时，咬破了神明的指尖。
他如愿以偿，得到了神明的一滴血。
然后？
然后吸血鬼亲王就被那滴血中蕴藏的磅礴神力撑炸了。
他的身躯与灵魂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在小世界下起了一场血雨。
从神撑起了一把伞，将他侍奉的神明笼罩在伞下。
他将伞交给神明，半跪在她的面前，检查她的手指，确认伤口早已愈合之后，他退开一段距离，半是指责地提出问题：
[您早就知道他对您不怀好意吧？为什么还任凭他冒犯呢？]
[我想看结果。]
封辛握着伞，站在淋漓血雨中。
[我想看一看，他吸了我的血以后，生命是否会迎来一些蜕变。]
从神沉默地在血雨中与她对望。
封辛笑了起来，问他：
[你也想喝一口？]
[不。]
从神摇了摇头，
[我还不想死。]
[也许不会死哦。]
封辛对他说，
[如果真的死掉了，我也会把你修好的。]
从神：[……]
不，您不会修的。
您只会感慨一句“你也是垃圾啊”，把我的碎片丢进不死山的熔炉里，然后转头开始位面旅行——
一边吃喝玩乐，一边物色新的神子，如果有中意的，就和那个位面的神明大战三百回合，把神子抢回自己的位面。
冕下真的很喜欢抢神子。
远近闻名的喜欢。
以至于附近的位面里，那些有神子的至高神们，防冕下如防贼。
[我要出去旅行了。]
封辛走过半跪着的从神身边，借着姿势差异带来的高度优势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
[记得把这里打扫干净。]
金发碧眼的貌美神子顺从地低下头：
[是。]
话题回到原处。
封辛活过了漫长的岁月，她见证过无数生命的诞生，也见证了无数生命的逝去。
在这些生死之间，存在着许多无法用言语去概括的荒诞离奇之事。
【小姐姐是警察吗？】
【不是警察吧，警察应该遇不到这么多命案，小姐姐更像是法医？】
【说不定是殡仪馆的人？】
【见识“死亡”最多的，就是法医和殡仪馆工作人员了吧？】
封辛笑着否认了弹幕的猜测：
“都不是哦。”
明彦牵着碟仙进入医院二楼的走廊。
医院二楼的西区是内科门诊，东区是检验科和彩超室。
碟仙朝着检验科的方向去了。
检验科也就是医院的采血处。
这里原本是窗口式的，如今，窗口的玻璃碎裂了，满地都是玻璃碎片。
封辛拉住羊驼，停在了化验科门口——
玻璃碎片有可能会扎伤羊驼的脚。
封辛一边拍摄进入检验室的玩家，一边看弹幕。
【啊……这里……】
【靠，是这里啊！】
封辛问：
“这里有什么故事吗？”
【八年前的时候，有个高中生有点贫血的症状，在体育课上晕倒了。老师就近送她来这里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白细胞是正常数值的好几十倍。】
【白血病？】
【那个高中生家里很穷，一听到白血病，整个人都崩溃了，回家之后写了一封遗书，喝了百○枯。】
【高中生被送去抢救的时候，重新采血化验出来的结果是正常的，没有白血病，是阿加索医院把血样弄混了。】
【啊这……】
【百○枯这个药，只要喝一口，就一定会死，无论多么后悔，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那个高中生虽然得到了“没得白血病”的结果，却还是死掉了。】
【我&#@！我要是那个高中生，我就恨死阿加索医院了，来这里做索命鬼！弄死一个是一个！】
【那个高中生死掉以后，她爸爸来到阿加索医院，把检验科的医生捅死了。】
【爸爸干得好！】
【但是爸爸被判死刑了……】
【我是青邬市人，当时高中生的爸爸被判死刑的时候，好多人都发声进行了抗议。】
王浅站在封辛身边，大致看完了弹幕：
“这医院活该倒闭。”
明彦环视着检验科。
他没看见鬼怪，但是这里的阴气非常厚重，厚重到有些糊眼睛。
【[笑面书生维修工]为您献上[天材地宝]！】
【笑面书生维修工：这里看起来很适合玩游戏。】
弹幕一片热闹。
【土豪大哥来了！】
【咱们平台是到处都有土豪大哥的身影23333大哥是同时开了十台手机在看吗？】
【对大哥尊重一点！区区十台手机怎么够？大哥起码有二十台手机！】
封辛看着送礼的字样，她启用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自己的面貌出现在了直播画面里。
她歪了歪头，对着摄像头笑了起来。
封辛笑容甜美，纯良无害。
她在刷屏的【这是什么？美少女！】和【颜值惊人】后方，对[笑面书生维修工]说道：
“适合玩什么游戏？”
笑面书生维修工：
【四角游戏。】
【卧槽，土豪大哥是真的狠。】
【钱多人狠。】
【咱们平台很多主播都是玩[四角游戏]出事的吧？】
【流水的探灵主播，铁打的[四角游戏]。】
王浅伸手点了一下屏幕，关掉手机的麦克风收音，对封辛说：
“别答应他，这个[四角游戏]很容易出人命的。”
楚茵茵琢磨道：
“这个[笑面书生维修工]让我联想到一个人……呃，鬼。”
王浅说道：“不管他是人是鬼，这个[四角游戏]绝对不能玩。”
封辛夹在王浅和楚茵茵之间，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疑惑道：
“[四角游戏]是什么？”
明彦走回来，问：
“你们在商量什么？”
“有个观众打赏了，要求我们玩[四角游戏]。”
封辛把手机递给明彦，问，
“似乎很好玩的样子，玩不玩？”
明彦接过手机。
【小哥哥好帅啊！】
【这个颜值我能吸二百年！】
【上面的你真的能活二百年吗？】
【就算到了坟墓里也要吸！】
【还是小姐姐更好看一点，嘿嘿。】
【那是当然啦~】
明彦看了一眼打赏记录——
笑面书生维修工，天材地宝x1，价值998元。
明彦盯着“笑面书生维修工”七个字看了很久。
楚茵茵：“……”
这个ID有种既视感，是吧？
明彦打开了麦克风收音。
“这里满地玻璃碎片，也没有扫帚，玩[四角游戏]的话可能会受伤。”
明彦笑了笑，说道，
“而且[四角游戏]也不好拍，观众的观看体验一定会很差，还是换一个吧。”
笑面书生维修工：
【可以，换成[镜仙]吧，用那个削苹果的办法，这个拍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压力。】
镜仙——
都市传闻中，夜晚在镜子前点燃蜡烛，面对着镜子削苹果皮。苹果皮削得越细，越容易召唤出镜仙。
如果苹果皮削断了，将会遭到镜仙的反噬；如果苹果皮没有削断，一切都会平安结束。
明彦：“……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没带苹果。”
封辛：“我带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滚圆的苹果。
“……”
明彦扶额，说道，
“好，我来削。”
【6666666】
【小哥哥：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这一波真是笑死我了。】
【我开始相信他们不是演的了233333】
明彦把手机递还给封辛。
封辛看了看手机，了解了明彦打算做什么，她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不，我来削。”
游戏嘛，自己亲自玩，才会体验到乐趣。
【这两个人真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抢的啊？】
【可能真的是友情深厚，都不想让对方去做危险的事情吧？】
明彦点了点头：
“也行。”
他刚好可以在旁边照看羊驼，看羊驼和玩镜仙，他当然是选择看羊驼。
明彦从包里拿出两根蜡烛，一把用牛角制成的、刻着咒文的藏刀。
这把刀并不是明家传下来的，而是一位玄学界的前辈送他的礼物，可以用来辟邪护身。
这把藏刀对明彦来说，收藏意义大于实用意义——
他不需要靠这把藏刀护身。
而且带着这把藏刀，他上不去地铁，坐不成飞机，还很可能连人带刀一起被扣下来。
他一直把藏刀放在家里。
不过四年前离开家，前来鬼域的时候，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想到那位前辈的祝福，把这把藏刀带上了。
明彦把这些东西拿在左手，右手又从包里摸出一面青铜八卦镜。
【靠，这套装备……】
【小哥哥不会是专业的吧？】
【很可能是专业的，他不久之前不是还驯服了碟仙吗？】
【怪不得一点也不怕。】
【碟仙：镜仙兄弟，快跑啊！】
【这套装备真的能把镜仙召过来吗？我要是镜仙，我就绝对不靠近。】
他走进检验科，里面有一片铺满玻璃碎片的石台，应该是以前的抽血窗口。
明彦把八卦镜和蜡烛摆好。
封辛把羊驼的牵引绳交给王浅，拿着苹果，跟着明彦走过去。
她把还开着直播的手机递给明彦，明彦把藏刀递给她。
明彦拿着手机，选了一个不错的角度，能拍到镜子里的封辛，也能拍到封辛手里的苹果。
明彦说：
“可以了，开始削吧。”
封辛拇指按着苹果，轻轻地推刀刃。
她的刀工很厉害，在洛惊蛰家的时候，能用钝口的餐刀把牛排切得很漂亮。
现在她用上了这把开过刃的刀，削苹果削得十分流畅。
明彦想：
挺好的。
这样削下去，削完一整个苹果之前，苹果皮不会断。
就在这时候，封辛手一抖。
削到一半的苹果皮断裂，从刀刃边掉了下去。
明彦：“……”
阴恻恻的冷风卷着阴气刮过。
青铜八卦镜里的画面开始模糊扭曲，镜中的“封辛”开始缓缓变化。
片刻之后，镜中画面再度清晰起来，与封辛有着截然不同的五官的人，透过镜子望着镜外之人，露出了有些怪异的笑容。
镜仙站起来，微笑着，他和镜子的距离开始拉近，越来越近，几乎要从镜子里爬出来。
这一幕很是诡异。
不过，只有封辛和明彦能够看见，在直播间的观众的视野里，镜子的画面模糊不清，像是起了雾一样。
明彦一抬手——
青铜八卦镜的外边框“咔哒”一转，伸出八卦镜的半透明手臂停在那里，像是被锁住，一动也不动。
明彦把手机丢到一边，他抓住那条手臂，把整个亡魂从里面拖了出来，他扼住亡魂的脖颈，将亡魂按在了地上。
被扔开的手机，摄像头朝下躺在地上。
【救命，怎么黑了？】
【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要替主播报警啊？】
不多时，手机被捡起来了。
封辛拿着手机指责道：
“不要乱摔手机。”
明彦正拿着一条红绳，将什么东西拴住。打好结后，他牵着红绳站起来，红绳的另一端漂浮在半空中，缠绕着看不见的东西。
“抱歉，一时情急。”
明彦一边道歉，一边吹灭蜡烛，收拾道具。
片刻后，他收拾好了东西，转身往外走。
他手里牵着两根绳子，一根麻绳，拴着碟仙的脖子，一根红绳，拴着镜仙的脖子。
他走的时候，这两根绳子也是跟着走的。
封辛拿着手机在后面拍他。
【画面过于生草。】
【怎么跟牵气球一样？】
【不，感觉更像是牵了两个羊驼。】
【《皇帝的羊驼》】
【镜仙：我就不该来这一趟。】
封辛提出了要求：
“给我牵一下。”
明彦拉着两根绳子回头，说道：
“你牵这两个，羊驼给我牵。”
“可以。”
封辛答应了，她问，
“你要把这两个东西牵回玫瑰园吗？当宠物养？”
“不，我还是比较喜欢活的宠物。”
明彦摇了摇头，
“这两个……走的时候挂到路灯上吧，医院门口那根路灯柱子挺合适的。”
封辛想了想，说道：
“挺合适的，衣服扒掉？”
封辛对挂人并不陌生——
她一直有把犯错的教皇扒光衣服，挂在教廷门口，供人参观的习惯。
不过近几百年来挂得比较少。
她不常待在自己的世界。
替她管理事务的从神不太喜欢这种有伤风化的画面，他一般会选择把教皇送去牧区牧绵羊精灵，或者是送去异草园种绵羊形状的草……
说起来，她的小从神是真的很喜欢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