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铁铸的铃铛全都挂完了。
停靠在礁石旁的小白船被海风鼓荡着,依稀传来清脆的声响,如一首古老宛转的情歌。
“这是什么呀?”襄离凑近了来看,发现那铸铁笼子里的是一只会发光的金色小鱼。
那自然不是真的活鱼,反正襄离是没有见过一只在空气里还能摇头摆尾活蹦乱跳的活鱼,应该该是某种法术之类。那小鱼在铸铁的笼子里悠游自得的翻转着,一点也不觉得受到了束缚。
襄离好奇的戳了戳笼子,发现那条小鱼十分的不怕生,还隔着笼子蹭了蹭她的手背。
她逗-弄的好玩,越发的兴起,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毕竟她养的宠物一个也没有这么乖巧可爱的!
微巳见她难得的孩子气,脸上也带了些笑意。他的声音在黄昏的风里显得有些缥缈,“新做的铃铛罢了……里面放着的小鱼是我用阵法做的,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那这铃铛有什么用啊,照明?”襄离都不知道自家师父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的铃铛,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嗯哼哼哼,就是这些破东西霸占走了师父的时间……
她嘟嘟囔囔很是不满的说道,“微巳你何
必这么麻烦,照明可以用夜明珠啊……反正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那玩意。”
微巳闻言一噎,觉得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不然非得气的吐血三升不可。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用来寻路的铃铛。这船薄弱不耐风浪,遇到不好的天气恐怕就要摧折。海上又时常起雾,倘若迷路了,便会葬身海上……”他拿起襄离刚才拿过的那只铃铛,伸手一抹,那条小鱼便露出了本相。
那是一缕用红线缠着的青丝。
“我们人类常常认为,青丝就是青丝,是一种牵绊。我的阵法里就是用青丝作为阵眼,千山万水都牵绊着远行人的心,指引他们归来。”微巳的手再从那缕青丝上拂过时,那青丝就再一次变成摇头摆尾的小鱼。“这是引路灯,也可以庇佑他们在风浪中保全。”
“可是鲛人不会在海上迷路啊……就算迷了路,我们跳进海里不就好了?就算这船上放着东西,可是天大的东西也没有命重要不是?”襄离面露迷茫。
微巳的眼中闪过些许的哀伤,语气几乎散在风里。
“可是襄离……你带走的人里,还有人类啊。”他们并不能跟鲛人一样在海上自由的来去,一旦遇到风浪阻隔,
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而等待他们他们的人,也再也见不到他们。
世人都说天海之隔,有的时候,天地能创造不可逾越的鸿沟,茫茫大海同样也能。
他这一闪而过的哀伤并没有逃得过襄离的眼睛。她心想自己的师父真是越来越别扭了,这又是想到了什么?她只道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也同样难以捉摸,不过解决方案都是一样的,哄!
她压根不知道微巳在触什么景伤什么情,不过哄人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
平时掉根头发都呼天抢地的女人忽然大方起来,手指一抬便拿起自己的一缕发丝,又拿了一股微巳的,缠在一起,还绑了个结。
微巳一回头,扯得头皮生痛,惊讶却在疼痛之前抢先一步。
“你……”
襄离也给扯的龇牙咧嘴一番,不过大美人就是龇牙咧嘴也照样明艳动人。她咬唇笑着,像最纯洁不过的神女,又像是诱-人堕-落的海妖,月光下明眸皓齿,唇色如瑰,雪白的手执着一缕缠绕的发丝,轻而易举的就把一个人的心捆住了。
而后佐以言语下酒。
“我知道了,微巳你怕我跑了,找不到我了对不对?”她摸索着那青丝的含义,硬是生搬硬套上
了。没想到歪打正着,只见微巳的脸色红了一红,便不顾那发丝的牵扯侧过脸去。
“没有的事。”
真傲娇……襄离信了他才有鬼。她说道,“哦,原来微巳不想要我啊,我还以为你舍不得我呢……既然你舍得,那我就偷偷离开你啦。”
“你敢!”这下子红的不光有耳廓脸颊,还有眼角了。他猛地回头,看着色厉内荏。
“我胆大妄为,你是我师父,定然不是第一天知道。既然有这等阵法,怎么不早一天拿出来捆着我?”襄离一边说,一边继续绕着发丝。“人类还有个说法叫做结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她看着快打成渔网的发丝粲然一笑,“还不快快布阵,好叫你顺着青丝来抓我回去啊。”
哪有她这样的,似乎是巴不得自己被困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微巳一时无言,眼中明暗不定。
他还是抬了抬手,让金色的符咒蔓延到了缠绕的发丝上。襄离只觉得扯的发紧的地方忽然松快了许多,不由惊讶的看了看微巳,还有些恼怒,“微巳,你怎么能解开呢!”
“这是隐形的阵法……你总不会想每天都被扯着头发吧?青丝咒不过是个阵法,没有非要一直连
在一起。”他掌心金光闪动,照亮了那一片结成网的发丝,“你看,还在的。”
襄离飞扬的眉梢好不容易才压下来,故作苦涩的说道,“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微巳你给我下咒,以后我就离不开你了。”
微巳被她的厚颜无-耻堵的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道,“你这算是恶人先告状吧?”
余下的一句话未曾出口,他想说,何必多此一举要什么青丝咒呢,已然对你魂牵梦萦,不可割舍。
可惜这句话被襄离的叽叽喳喳淹没过去。
“青丝咒,我看叫情丝咒才对!”
“随便你……”
“哎呀,那这灯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你可以给它取名字。”
“你娘子叫你回家吃饭灯?”
“……哦,归去来兮灯,这名字不错。”
“明明叫你娘子叫你回家吃饭!”
鲛人们还在赶来的路上,两人的嬉闹大概只有天地星月与一海碧波可见。
不,或许还有别人。
一个站在暗处,漠然观望的人。
“遗光大人,这场景您分明不想看,为何还要看呢?”
金衣女子在月光下现身,她被微巳戳了好大一个窟窿,竟然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的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