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宿傩看向不远处的白发之人。
李梅头发上依然沾着还未来得及清洗的血液, 衣服也多处破损,但坐在冰佛龛之上的姿态却没有半分狼狈。
伴随着血水的冻结, 上面留存的咒力正被不断抽走, 再度转化为对方的寒冰,如此循环往复,于是生生不息。而无数的斩击此时被拦截在李梅的身侧。
两面宿傩知道若是要彻底挡下领域中的攻击, 需要另一强度不相上下的领域进行中和。他的领域自然是顶尖的,李梅能造成这般效果并非那冰雪领域的强度与他齐肩, 而是借力取巧。
这种将从他人领域中汲取咒力, 并转化为自己领域的能力前所未闻。
“你是怎么办到的?”他问。
我看到不远处的男性露出了愉悦到扭曲的笑容,他压制自己的杀意,但是那些疯狂的情绪几乎从他充满恶意的眼中涌出——像是为了更感兴趣的答案而勉为其难而克制自己的恶犬。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件事好奇,而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我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但怎么想我觉得都是正相反——
“我把冰箱放了进去, 而正好你这里又有电。”
在说话之际, 我微微扬起手。
风声在领域中怒吼, 而无数的冰刃飞速刺出, 直接砸向四手的狂妄之人。
就在即将得手的那一刻,肆意的笑声从两面宿傩口中道出,随后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奇怪话语:“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没有任何闪躲的动作,但就在刹那间领域被他直接收回——血水瞬间淡去, 佛龛顷刻消失。
仿佛从地狱重返人间,下方是洁白雪地, 而上方正是温和日光。此时细微的雪花再次从天空落下,又是一场小雪的开端。但是未能遮掩住初升的太阳, 于是阳光虽然比之前微弱, 却依然肆意倾洒。
冰刃仅在咫尺之间, 似乎马上就能将两面宿傩刺穿,但是它们再也没有下一秒。
这些依附他领域诞生的冰刃也如同镜面一般,从顶端开始片片破碎,在他的面前直接化为虚无,最终连一丝水滴都没有沾上他的身躯。
与此同时我身下的冰佛龛直接湮灭,于是我便从半空陨落。在即将落地的滞空之时——
风在我的耳边呼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的红色警报在脑中疯狂响起。
各个角度的迅猛风刃不知何时已快划上我的躯体。
没有一丝预兆,这些新出现的斩击并非之前那样从远方袭来,而是直接凭空出现斩在眼前,几乎是出现的下一刻就能我撕裂成片。
凌冽的风压已在我的躯体表面肆虐,隔空带来不浅的痛感。
——这是两面宿傩第一次凭空上斩的攻击。
在这危急的电光火石之间——
黑红的亮弧再度在空中出现,寒冰直接从天际划向雪地,构成一条冰路。而我以此为着力点用力一跃,企图躲过这无尽的斩击。
但说时迟,那时快。
视野微暗,仿佛天突然暗了下去,我的余光瞥见了脚下无尽的血水,他竟将领域直接展开在空中。而狰狞的佛龛近在眼前,中间的血盆大口正嘴向我大开,每一颗牙齿都是那么狰狞,已经将我大半个人吞噬——
必中的风斩瞬间从它口中袭来。
“去地狱里走一遭吧!”两面宿傩狂妄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来不及也无法躲闪,我的躯体直面这等近距离暴击。
残肢乱飞,血液四溅。
寒冰下一秒从他的领域里出现,对其防御并将我迅速带离此地,但它们只能暂时止损,而不能挽回失去的一切。
斩击淡去。在目的达到之后,空中的伏魔御厨子直接消失,也将我开在其中的冰雪领域带走。
勉强苟住性命的我从空中跌落,身上此时没有一处完好。我的腰部几乎被全数斩断,只有零星的肉块连接上下半身的躯体,其他的部分也差不多如此。脑袋被割裂,大脑不知道破损了多少,总之我的意识因刚刚的冲击而处于涣散的边缘。
只有一件事仿佛本能一般扎根于我灵魂深处——
我只剩下今生。
于是反转术式以从未有过的高速不停运作。
它不断修复我破碎的身体,把失血过多又极度恍惚的我勉强地固定在生的这一侧。
两面宿傩看向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白发之人,语气轻佻:“如果现在求我,说不定会饶了你哦。”
我的视野模糊,耳膜也被破损到离破碎不远,于是他之后发出的那些声音仿佛被风吹散那般,遥远到像极了呓语。我的脖颈已被多处割开,血肉被翻到外面,伤口暂时被寒冰冻结,于是鲜血无法流下,但唾液不仅咽不下,吞咽时还会带来刀割的痛感。
现在反转术式优先用于修复其他器官,我不知道我的声带受损成什么模样,也无法用听力确认这件事。
总之我没有管他说了什么,只是对他说出了我最想说的那句话——
“……我会把你也……拉入地狱。”
在我的话音落完之后,所有的声响都消失,在依然涣散的视野中我看不清那边的情景,总之我的世界此时进入了死寂。我觉得他应该清楚地听到了我的话语,因为此时他暴涨的刺骨杀意与战意将我的伤口压得生疼。
腰部的断裂已经修复,其他重伤的部位都转好,反转术式此时已将我身体带出濒死的临界点,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如今我已经能从地上顺利爬起,甚至还能继续战斗,但我知晓若是短时间内若再受一次全方面的重击,我的身体必然直接崩溃。
他依然游刃有余,而我此时已经落入困境。
——如果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我知道我应该思考如何在战斗中制胜,不过即使是现在,我贫瘠的大脑所能想到的也只有料理——
我想到那一碗还未融化的冰面。
两面宿傩之前告诉过我已经没有任何鬼存活的气息,但是事实上鬼真的彻底灭绝了吗?
我头顶的阳光倾洒万物,却晒不到被遮掩住的角落。
那一碗里面满盈酒和冰虾的冰面,此时正静默在别院的地上,一切还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包括里面所包裹着的鬼舞辻无惨的血液。
于是此时我染血的手微动。
几里之外
那些冰条仿佛有生命的蛇类那样爬下碗,遁入外边的白雪中再也不见。
在积雪的掩盖下,它们顺利躲过了阳光,开始前往一个共同的地方——
我和他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