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灵顶着车上众人和司机的视线给白时初发短信, “你来了吗？”
白时初：“你叫我啊。”
路灵：“不用来了，我们一会儿副本见。”
白时初：“？”
发完短信的路灵回头看了眼晨雾中的饭馆, 又检查了一下空间里装着甜汤的保温桶, 三两步上车。
车上的人不少，几乎都聚集在一个方向。而且他们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穿的十分单薄, 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三个水诡差不多。
他们神色麻木，在路灵上车后，空洞的眼睛盯着她没怎么转动。
一直到路灵选好位置坐下，他们才移开视线。
路灵选的位置在左边第一排靠窗, 司机正后方的位置。她上车时扫了一眼, 身下的汽车应该是35座, 当前车上过道左侧的位置在她占据后只差她旁边的空位坐满。倒是右边，至今没有一个人, 似乎刻意留给后面的人。
至于司机, 是个戴着口罩和黑色帽子，身着蓝色司机制服看不清具体长相的男人。
之所以知道他是男的，主要还是因为路灵留意到他掌握着方向盘的手。
他的手大且粗糙，手背黑色的汗毛突出。他坐在司机位上不曾移动, 也很少说话。
或者说自路灵上车后, 除了一直重复播放的纯音乐，车里一直保持着某种安静的氛围，以致于弄出点什么动静都格外显耳。
路灵回头再次瞄了一眼车上的人，拿出手机看了眼信号。
从她上车, 手机信号便时好时坏。好在她提前和白时初交代了一声, 免得他今天来等不到她。
可惜了, 她本来想今天和白老板交易的, 谁知那个门卫大爷说的最迟明天会在今天早上，还这么早。
路灵看了眼时间，甚至还没有7点。
车行驶没多久，骤然停下。被车内纯音乐催眠的昏昏欲睡的路灵猛然惊醒，看向正在上车的三人。
却是整装待发，各自背着背包一身干练宽大黑色运动服的周宁、陆正君、岳霖三人。
周宁看见路灵很是意外，她四下张望了一圈。没等身后的陆正君叫她，径直走向路灵在她旁边的空位放下背包坐下。
这是汽车车道左侧最后的空位。
跟着一起上车的陆正君、岳霖只好坐在和她们隔了一个过道的右车位。
等车再次动起来，路灵看着窗外逐渐往丰灵路远去的风景。有些好奇桥塌了，这辆通往阳城的汽车会怎么过去。或者说，它不用过去？
路灵心里猜测，旁边的周宁就在这时伸手撞了撞她。
“你怎么会在这？”许是车里太过安静，她刻意降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我还想问你们怎么会来？你们不是在大桥那边调查吗？”路灵同样小声地回道。
“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周宁这次学聪明了，不任由她把持谈话权。
路灵像是没察觉出她的小心思，眼睛看着前方通过后视镜观察她的司机，脑袋不自在地偏了偏，说：“这个车就是来接我的，你说我怎么在这？”
“什么？”路灵这句话成功让周宁震惊的表情来不及掩饰。
路灵对着后视镜看她的司机友好地点了点头。
然而她只得到司机一记冷漠不含感情的回视。
他们之间眼神交流只在眨眼间，没人注意。坐在她旁边的周宁本来是个最好观察的位置，结果她现在正被路灵的消息感到震惊，根本无暇他顾。
“它为什么来接你？还有你怎么知道它是来接你的？”周宁一下问了两个问题。
“难道你们不是？”路灵惊讶，似乎对她的问题感到疑惑，“你们不是，你们怎么上车的？”
“我们不是，我们是收到系统消息说那个位置有车经过，让我们去那里等待，会有车载我们去‘阳城大学城’副本。”周宁没有犹豫地把消息给透露了。
路灵状似没发现继续一脸好奇地问：“系统消息？”
“嗯，附近有副本开启，神选系统就会通知我们。至于我们去不去，一般都是看自己。但是如果神选系统通知了三个副本你还不去，那么第四次不仅会强制性地将你送进副本，副本难度也会大大提高。”周宁解释，“俗话说‘事不过三’，神选系统一直都在某种奇奇怪怪的地方讲究。”
“那有没有系统没通知玩家，自己进副本的情况？”路灵问。
“有。”周宁点头，“这种情况比较少，毕竟除了一些极个别的疯子，没哪个玩家愿意主动进副本。”
“而且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是不小心闯入的。”她说。
路灵：“那有没有提前知道自己会进入哪个副本的可能？”
“没有。”周宁否认，“不过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提前探查到你可能进入的副本的消息。”
“比如？”
“比如我们异常局有专门研究副本的情报处，所以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周宁一脸深意道。
路灵见此就知道她故意的，身体往后一靠，毅然决然拒绝，“我对加入任何组织给别人打工的事都没兴趣。”
“可是加入我们能让你的灵魂得到升华。”周宁说。
一听她这句话，路灵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两眼，说：“你们昨晚开会了？”
“你怎么知道？”周宁脱口而出。
“没什么。”路灵意味深长地重新坐好。
开会嘛，她懂，尤其是‘画饼大会’、‘洗脑大会’。
“昨天不是公开了吗？事比较多，你应该明白。”周宁觉得她的表情不太好，下意识解释。
“你们决定怎么做？”路灵打探道：“听说Y国建立了‘天空之神’的教堂，神职玩家数量一下增加了不少，你们是因为这个才想公开的吗？”
“难道异常局也想学Y国建立什么教堂？”路灵问。
“这消息你从哪听的？”周宁迟疑，“我都不知道。”她说。
“你说谎的技术真不好。”路灵笑道。
周宁神色不自然，尴尬地和她面面相对呵笑了两声。
见路灵依然目不转睛盯着她，她左右看看靠近了些，小声说：“你要是加入我们，我就告诉你。”
路灵：“……那算了，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话不能那么说，你难道现在不好奇吗？难道现在不想知道？”周宁语气蛊惑。
“不想。”路灵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靠坐在座位中。
“没意思。”周宁冷哼，“先别闭眼，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确定这辆车是来接你的。”
“系统说的。”路灵面不改色。
“不可能。”周宁下意识反驳。
“真的，它告诉我今天有车接我去阳城大学城参加一个什么活动。”路灵一脸认真。
然后周宁信了，“什么活动。”
路灵：“不知道。”
周宁：“它为什么邀请你？”
“大概是我做饭好吃吧。”
“我在说正事。”周宁不满她这副随意敷衍的态度。
“我告诉你的就是事实啊。”路灵看起来比她还正经。
“我觉得你在敷衍我。”周宁抿嘴，皱眉一脸不开心。
“我没敷衍你，真的。不信看我眼睛。”路灵指了指自己单纯无辜的大眼睛。
周宁当真瞅了好几眼，撇嘴，“你就在敷衍我。”
路灵没话了。
周宁也不理她，低头对着手机屏幕打字。
路灵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确定没有信号，她瞄了周宁好几眼。
周宁察觉到她的视线内心有一瞬间的得意，同时在专线群里回陆正君，“老大，你放心，我一定让她加入我们。”
陆正君：“不用，她不愿意就算了。不必强求，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好像听见‘接人’？”
“是这样的老大……”
周宁将路灵和她说的内容简单地给陆正君陈述了一遍。
路灵拿着没有信号的手机看向窗外，车行驶了有一段时间，她能发现这辆车在往大桥的方向移动。也就是说，前往阳城的路线并没有改变。
眼看越来越接近大桥，汽车猛地一个急刹车。这让车上完全没有准备的众人身体一致前倾。
等看见拦车的人，路灵、乃至周宁等人全都坐起了身体。
而司机将车门打开后，扭头说了他第一句话，“你们迟到了。”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嗓子里仿佛卡了什么东西，听着让人觉得难受。不过和路灵猜得一样，是个中年大叔的声音。
站在车门下方的是路灵熟悉的那三个水诡，他们听到司机的话，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的面无血色。
“对、对不起。”三诡中常和路灵说话的男生怯弱地开口。
司机没说什么，转过脑袋。
三诡见此松口气，连忙上车。
看见路灵，他们神色顿了两秒，连忙低着头往后面走。
最后三诡坐在汽车最后方的三人长座，和车内其他人一样默默低下了头。
看着这一幕，路灵再看汽车里的和他们穿着打扮相似的“其他人”，顿时明白了什么。
周宁也不例外，脸色难看至极。
“不对劲。”周宁低声对路灵说。
“哪里不对？”路灵回问。
“不应该这么多……”周宁声音含糊，路灵却知道她没说的话是什么。
“这还没进副本。”周宁嘀咕，“如果不是你也在，我都怀疑自己上错车了。”
路灵：“？”
“而且这辆车我们玩家和他们的人数相差太多……嗡”
手机震动的动静打断了周宁嘴里未尽的话，她低头一看，没控制住往后面的某个方向扫了一眼。
“怎么了？”被她反应吸引的路灵适时地出声询问。
“不可能。”周宁一脸震惊直接忽略了路灵的问话。
路灵只好推推她再次问了一遍。
“组长说，车上的诡……贵…贵人挺多的。”周宁及时改口。
路灵也察觉到她在说到诡时，车上“所有人”一起抬起头准确无误地看向周宁。
直到她改口成“贵人”，他们的视线才消失。
留意到这点，路灵心里暗中记下这个禁忌。
“他们中，有几个原来被我们关在异常局。”这时周宁脑袋靠近路灵，不着痕迹隐晦说道。
路灵一顿，目光狐疑。
周宁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看错。
真是这样，那确实有点麻烦。
路灵拧眉。
“喏…”周宁示意路灵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陆正君：第五排靠窗、第六排过道，这两个是不是你负责抓捕的那两个和‘失踪案’有关的诡？@周宁”
“周宁：好像是的。”
“陆正君：我知道了，他们应该是近期拉人进副本的那批诡。”
“陆正君：我们好像上错车了。”
“周宁：？”
一直划水的岳霖也忍不住发了个问号。
陆正君适时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应该是准备回去的。”
“何以见得？”路灵没忍住，问。
陆正君看了她一眼，低头打字回道：“因为这里除了我们，都是诡。”
“没进副本前遇到这么多诡的概率是很小的，不，应该说，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副本讲究平衡，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我们坐错车了。”
“趁我们所坐位置的诡还没上车，在下一次车停的时候赶紧下车！”陆正君警告道。
“叔，我坐错车了，我现在能下车吗？”
陆正君：？
岳霖：？？
周宁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突然起身扒在前座扶手身体前倾和司机说话的路灵，一时陷入了迷茫。
“下车？”司机脑袋蓦然转了180度看向路灵。
周宁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差点没忍住尖叫。
路灵对此一无所知，在她眼里，她只看见司机侧着头，语气很和善地和自己说话。
“对的。”路灵点头，“我要去阳城大学城，咱们同一个方向吗？”
“如果同一个方向，那我就没上错车。”她说。
司机盯了路灵半响，在周宁难以置信的眼神下开口，“没有错，是阳城大学城。”
“可是前面的桥没了，你怎么走？”路灵疑惑。
“这不关你的事。”司机冷漠回道。
“也就是说你没走错路？”路灵反问。
司机这次没有回答，脑袋也重新扭了回去。
路灵若有所思地坐回原位，顺便抽空和陆正君说了一声，“放心吧，没坐错。”
感受着瞬间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视线，陆正君内心极度无语，却又难掩震惊。
他宛如看勇士一样看着路灵，眼里满是不解和好奇。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面对诡还能这么淡定，以至表情都不带变化。要知道，他也算经历了很多副本，但在面对诡各种突然、恐怖的一面偷袭时，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难以维持镇定。
可她做到了，甚至还能继续和他聊天说笑。
她是人吗？
陆正君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在他心里已经“不是人”的路灵看着窗外飞逝的环境，偶尔和喜欢从后视镜看她的司机大叔露出一个腼腆清纯的笑容。
司机大叔：“……”
“喂！”回神的周宁伸手扯了扯路灵的袖子，“你在干什么？”
路灵被她扯的回头，“怎么了？”
“你刚才在干什么？你都不怕……”周宁抬头望了一眼司机的方向，结果发现司机正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压下冲到嘴边的声音。
“我的意思是，你和他认识？”周宁降低声音斜了司机一眼。
“不认识。”路灵淡定道。
“不认识你敢跟他说那样的话？”周宁因为要控制内心不平的情绪，以致表情有些扭曲。
“你们不是怀疑坐错车了吗？我当然要问一下司机，真坐错了咱们和司机说也能及时换车不是吗？”路灵一脸理所当然。
周宁：“……”
她看看莫名固执的路灵，躲着四周窥视冷漠的视线，拿起手机打开便签打字。
“你觉得真坐错了，他们能让我们下车？”
路灵干脆也拿起手机用便签和她交流，“怎么不能？我见他们挺讲理的。”
周宁无语，“你跟诡讲理？”
“你不要看不起诡，他们其实很老实的。”路灵认真道。
周宁：“……”
诡老实？
这是她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不说这个，反正他这个车开往‘阳城大学城’，既然目的一样，坐哪辆车都无所谓。”路灵安慰她。
周宁：“不一样。”她试图劝解路灵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这辆车里的位置是固定的。如果后面有其他诡上车却没有位置，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没位置还上什么车？”路灵不解。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的位置其实有主，就是那些还没上车的……”
“叔，你还要接多少人？”路灵仰着脖子问司机的举动使周宁举手机的动作特别傻。
她以为司机不会回答，谁知下一秒就听司机那熟悉嘶哑的声音响起，“不知道。”
这声‘不知道’路灵很耳熟，耳熟的她回头望向汽车最后的三个位置。
“那一会儿有人上车，你不会赶我们下车吧？”路灵继续问。
周宁麻了，她看了眼陆正君，却见陆正君做了一个噤声倾听的动作。这让她忘却了周围异常的环境，专心留意起路灵和司机之间的对话。
“叔，你说话啊？”因司机沉默，路灵再次问了一遍。
司机大叔眼睛通过后视镜瞪着路灵，路灵却像没看见，好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直到车猛然停止，车门随之开启。
路灵和陆正君等人一致看向车门，然后就见不知从哪冒出一堆人挤着往车里进。
路灵起身看了眼车外，眼瞅着黑压压一片，她蓦然从位置中走出站到车门口，伸开双臂对着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却挤挤攘攘的“众人”说：“不要挤，先排队，一个一个来。”
周宁：“……”
然而路灵好不容易发善心维持秩序就被忽略了，看着不理她我行我素和旁边的人相互推嚷的一名身穿灰色运动服短裤的男子，路灵伸手将他往后一推。
她这一动，像给整个车厢按下了暂停键。直至下一秒，车里车外所有人抬起一张惨白麻木的脸盯向路灵。
周宁浑身紧绷，手无意识下滑摸向小腿。
陆正君和岳霖亦是绷紧了神经。
“让你们排队你们听到了吗？”虽然知道他们是诡，可从未正式见过诡恐怖模样的路灵面对他们和常人无异的脸，根本生不出恐惧的心理。相反，看着他们，她有时会时不时地忘记他们身为‘诡’的身份。
这就让她在看到他们‘不讲道理’‘说不通’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总想发火。
“滴滴——”
“按什么喇叭，催什么催。叔、你没看见车门都被堵的上不来人吗？”路灵没好气地斜了一眼就知道按喇叭催人的司机。
司机：“？”
不过她这嗓子惊醒了门口盯着她的“人群”，或许见她连司机都敢怼，车里车外的“人”犹豫了片刻，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司机，缓缓后退排队。
司机：“……”
我好像被利用了。
而且这群兔崽子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司机再次看了路灵一眼，在路灵看向他之际，脑袋瞬间突然被一个无形之物贯穿，紧跟着头和脖颈骤然分离，血肉模糊的脑袋顺势滚到路灵脚边。
他想，这次她总该露出“破绽”了吧。
司机嗅着从周宁等人身上传来的属于“惊惧”的情绪波动，满意地看向路灵。
“叔，你开车怎么还玩球？”路灵捡起地上“红色的气球”疑惑地看着司机。
不过她在捡起并说出“球”这个字眼的那一刻，手抖了抖，下意识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周宁。当看到周宁瞳孔放大、满目震惊地瞪着自己的手，路灵抓着“球”的手一松。
“球”就这样直直的滚到车外。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路灵紧张地看着司机，眼巴巴说道。
猜到那个球可能是“头”的那一刻，路灵表情是崩溃的。
离谱的是，她看到的司机明明是一个完整的人，脑袋还正常地长在他的脖子上。
路灵不信邪，狠狠眨了两下眼，还用手背揉了揉。
可惜，该是啥样还是啥样，而且她甚至觉得司机在她眼里突然帅气了几分。
路灵：“……”
我不对劲。
我的眼睛好像并不只是“瞎”！
在她丢出“头”的那一刻，司机惊喜的刚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恐惧”的情绪波动。然而不等他入侵撒下污染的种子，下一秒，什么情绪都没了。
不，紧张的情绪还在。
只是，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他知道他很帅，但他们是不可能的。
司机招手拿回自己的头，摸了摸脸上的口罩，犹豫了两秒，到底没摘下。
“你回去坐着，不用管他们。”他语气柔和地对路灵说出了见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