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大司马!
在绝大多数人及冠后才涉足官场的背景里, 这近乎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哪怕这件事是在众人的见证之下达成,也是因刘焉的僭位之心才被促成,当众人步出紫宸殿的时候, 依然有种说不出的恍惚。
倒是乔琰这位新晋的大司马比起他们这些老臣从容得多。
因在被授予大司马官职的同时, 一并落在乔琰手里的还有那会猎之名的圣旨, 故而她已经和皇甫嵩以及鲜于辅商定起了此番行军的情况。
“驻扎在陈仓的守军因还要督辖武都郡和汉阳郡方向的情况, 暂时不会有所动作, 但是为求调兵之速, 关中的其他守军我会大量调走, 随后关中的戍防要交托给两位了。”
乔琰话说到此,并无权臣架子地朝着皇甫嵩和鲜于辅都拱了拱手。
言外之意,在她出兵后, 关中周遭的戍防和长安城内部的巡防情况就交给两人了。
这种明确的放权表现, 让鲜于辅这位刘虞旧部放心了不少。
但说实话,长安城经由过先前的一番重新规整后,对宫城衙署金吾卫和民户之间的界限分割得相当清楚,近来入关的人口在身份上也都经历过盘查,会在安全上出现问题的可能性相当低, 故而乔琰主要还是和皇甫嵩交代。
“原本是想在三月春耕之前将潼关给修建完毕,可惜因进攻汉中的缘故,那边擅长于山地作战的人手我都必须调拨离开, 只能由皇甫将军带领人手将其接下了。”
在长安与洛阳之间, 最出名的关塞原本应该叫做函谷关。
这里就是秦出中原一统天下的雄关要塞。
但随着四百年间的河道冲刷, 函谷关附近的稠桑原北侧,被冲出了大片的滩涂地,函谷关的天然关卡自此不复存在。
若有人想要进攻长安,大可以通过绕行滩涂地的方式来走。
甚至连稠桑原本身也在多年冲击之下变得不再陡峭, 让人可以通过攀援的方式通行。
这就意味着,要想依靠函谷关拦截住从关中以东来的敌人,光靠着原本的那座函谷关是不够的。
故而在董卓携带刘协西逃至长安后,意识到这一点的段煨对董卓做出了提醒,得到了董卓的应允后,就在函谷关以西的地方重新修建了一座关卡。
利用黄土高原、黄河、秦岭、潼河等地形屏障重新形成对关中的防护。
因为潼河的缘故,得名为潼关。①
乔琰进驻了关中后也得到了这座关卡的守备权限,所以前来给袁绍送粮食意图修复关系的许攸,当时就是被乔琰从这里丢出去的。
可在董卓的绝大多数防备是冲着北面的乔琰而来的情况下,这座本应当修建得更具备雄关铁牢之效的潼关——
其实有点偷工减料。
在未央宫的修缮、紫宸殿与灵台的修建以及长安城中的道路翻修之后,潼关的加固也提上了日程。
可惜目前她的头号职责还是进攻张鲁,起码要让她拿下的这个大司马位置发挥出其进一步的效果。
皇甫嵩颔首应下,又忍不住在此时调侃道:“烨舒于早年间便已有州牧之名,果然是将心性给锻炼出来了。”
大司马的高位放在谁身上,只怕都不能有这样的平静。
她这幅表现,真得让人感慨,有些人经由少年历练之后,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沉稳。
乔琰回道:“皇甫将军这话说得也不全然对,置身高位,人皆有欣喜与惶恐并作的情绪,但方今时局下,我若因一个大司马位置而忐忑焦虑,又或者是骄傲自满,只会给敌人可乘之机,倒不如当做早先那加在骠骑将军前的大司马和如今的官职没甚区别,本着在其位谋其职的准则就是了。”
皇甫嵩闻言笑道:“那便让我看看,你这位大司马要如何指挥刘焉这位大将军了。”
若非此番往汉中的一路多为山岭,且是秦岭这种特殊山岭地形,皇甫嵩还挺想跟着一起去的。
但无论是他还是卢植都已过了精力旺盛的阶段,此时便不适合再行此事。
乔琰显然也深知这趟行军的特殊性。
即使他们这一方占据了让刘焉来不及应变的先手优势,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从关中突入汉中的路并不好走。
所以为了这一趟行军,她带上了身在关中的两支堪称山地战好手的队伍。
一个是姚嫦的羌人队伍,一个是褚燕所率领的黑山军。
在乔琰原本的计划中,这两支队伍本是要协助程昱,朝着弘农与河南尹方向扩张的。
但在轻重缓急做出了一番调整后,他们最合适的去处还是随同乔琰进入汉中之战。
另一支和乔琰一道进发汉中的,就是由赵云所统帅的军队。
这支军队原本巡防于从陈仓到长安的一线,负责各处对益州的隘口。
但在这会猎计划制定后,也就意味着她可以以进攻来取代防守,赵云就自然应当随同她进军。
而后,在决断此次的随军军师上,乔琰放弃了带上郭嘉,而是让其留在长安配合程昱应变荆州豫州兖州的情形。
戏志才留守并州,确保冀州和凉州方向无有突破关口之事。
李儒在完成了这番对益州的算计后暂时需要销声匿迹,故而回到上郡和贾诩这个“叛徒”作伴去了。
杨修还在绥远城当传令官。
这样一来,还剩下可以带的就只有两个人了。
荀攸和徐庶。
“我有意让元直还是前往武都郡,把守住武都通往汉中沔阳方向的出口。”乔琰在回返到大司马府后安排道。
在乔琰升职后,戏志才从并州的治中担任起了别驾,代行州牧权柄,郭嘉则是从原本的云中、西河二郡从事转为了大司马府长史,此时坐在乔琰下首的第一位,看着她在面前的地图上,做出了个拦阻的标记。
但这显然不是要让汉中方向形成两面的合围。
因为郭嘉已听到乔琰的下一句便是,“在武都郡各个隘口的驻兵保持多少人数,让元直自行斟酌,我只需要确保能达成一个目的,让张鲁在必要的时候流往武都郡之南的广汉属国方向。”
郭嘉端着手中的热茶,抿了一口,回道:“君侯是要行驱虎吞狼之策啊。”
乔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不全是,我还有些另外的想法,但眼下还不急。总归这会猎的目标原本也不是要将张鲁的天师道给一网打尽,将其在汉中境内的教众给打散就已经足够了。”
她并未将此事全然说出,郭嘉也没多问。
在最重要的目的,也就是拿到大司马的位置已经达成的情况下,其他的东西都是相对次要的。
郭嘉只是问道:“也好,不过既对元直有此等安排,君侯是预备带上公达了。”
荀家的这对叔侄,做叔叔的那个是在朝中领着俸禄,担任侍中的位置,做侄子的却是在乔琰以骠骑将军身份开府后就成为了骠骑将军府参军,而今顺利地升任为大司马府参军。
以军师身份跟随乔琰出战也是分属应当之事。
不过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对,带上公达同行。”乔琰回道,“前几日我跟他讨论过进驻汉中的路线问题,他跟我的想法是一致的,走骆谷道。”
乔琰伸手指向了地图上夹在斜谷道和子午谷之间的这条路径。②
这条起始点为骆谷,终止点为傥谷的关中汉中之间要道,在如今还并未成为广泛用于南北交通的通途。
只因这条路并不只是在两处河谷之间连接而已,还包括了黑水河谷、清水河谷等一系列的山谷谷道,是由一系列迂回曲折的道路组成的。
首端的骆谷和终端的傥谷只占据了这条路线不到五分之一的长度。
但走这条路也有一个好处。
虽然路径多有回转,其全程却只有四百四十里的长度,比起子午谷短了足足二百里。
而相比于斜谷道来说,汉中方向对其的戒备,势必会小很多。
乔琰又道:“公达长于奇策,此番汉中之战连开端都要走一个奇字,正合其道。只是这样一来在路途上就要辛苦些了。”
坐在郭嘉下手一位的荀攸摇了摇头,并未觉得这得算是辛苦。
行军打仗若是要因为地形条件的缘故就退却,他也不必去做什么军师了,大可以早日跟随荀爽做学问去。
他只是提醒道:“这算不得辛苦,不过君侯此番还是把军医多带上几位为好,听关中与益州人说起骆谷道,都说谷中多有青攒蛇往来,十数步内立时伤,君侯已是大司马,功重位高,切莫在此事上有失。”
乔琰回他:“此事当然不敢轻忽,我已让更多随军医者从并州方向过来了,在大军整顿开拔之前,他们应该就能抵达。”
对岭高谷深之地的毒蛇和毒虫,乔琰丝毫不敢懈怠。
哪怕她这一趟只打算抵达汉中地界,绝没有要往益州更南部的地方涉足的想法,也不能在横跨秦岭的深山行路中大意行事。
别看她因为扶持刘虞登基的缘故,在元月初一的晚上,就已经将谋士成就【扶持主公登上皇位】所带来的9点属性点,其中的4点点在了智力上,将数值给拉满了,剩下的5点则点在了气运上,让这个数值变成了106,她也不敢打这个包票,这个气运数值能连蚊虫叮咬这种情况都给避免了。
这大概不是这玩意的正确打开方式。
比起极高的气运,乔琰觉得她的谋士系统相对来说更有用的,还是那个早在她得到第一个100谋士点的时候就激活出来的立体地图。
在秦岭山中行路,显然还是这玩意在实用性上更高。
起码在进行两条河谷之间的转道翻山中,她会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在她受封为大司马的五日后,大军自长安开拔,朝着骆谷道的起点骆峪而去。
那册封大司马的过程放在紫宸殿中,长安的百姓无法看到。
但如今大军起行,他们却能看到,在这从长安出发将与关中驻军在骆峪会合的精锐部从中,策马而行的主帅显得尤其醒目。
这就是那位最为年轻的大司马!
乔琰朝着围观他们出行的民众看去。
和元月时候目送天子往明堂祭天的那日相比,也不知道是因为冬日将近,关中的气温升高了不少,让民众有了出来走动的想法,还是因为随着刘虞即位后长安秩序井然的建设,周遭涌入长安的民众越发增多,让她恍惚有种在进行状元游街的错觉。
还是一出发生在长安城外的。
昔年汉光武帝刘秀有一句仕宦当作执金吾,如今执金吾倒还是天子扈从,但也不知对这些长安民众来说,倘真要得风光阵仗,是该当去执金吾还是投效在她的大司马府之下。
这一面让她意识到,自己八年间的努力和争取这个大司马的位置,绝不是一个无用之功,另一方面也在提醒着她,若是让这种情况继续延续下去,别管她在接掌大司马之位的时候是不是为时局所推动,依然要被快速推到与大汉皇权对立的处境。
最迟半年内,她必须想出个缓和矛盾的办法。
但大概让她未曾想到的是,在这人群中,除却寻常百姓之外,还有几个特殊的人。
“梁国乔氏?”程昱收到郭嘉从大司马府送来的消息,不由面露诧异。
乔琰的本家已有多时没有消息了。
在乔琰领兵平定长安之乱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任何一点动静,在随后接近半年的时间里,也始终处在一种乔琰不问他们也不回的状态。
就连跟他们处在敌对关系的袁绍都跟长安之前有过一次……不对,如果算上田丰的话,得算是两次来往。
身在最偏远地方的扬州更是派出了周瑜来跟乔琰做出了一番交易。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就算是从交州往长安来都已经绰绰有余了,更别说只是从兖州到相邻的司隶。
这很难不让程昱怀疑,这家人是不是在曹操平定兖州期间给人下绊子所以被扣押起来了,或者是不小心被流寇过境给解决了。
也别怪他有这种恶意的揣测,毕竟这家人实在是太没有眼色了!
顶多排除掉早早就前来投奔乔琰的乔氏姐妹。
因公事交接的问题,这个消息送到程昱的办公之所的时候,荀彧恰好身在此地,便看到了程昱脸上说不好是无奈还是嫌弃的表情。
“出事了?”这送信之人身着乔琰麾下部从的统一军装,不难让荀彧判断出他的身份。
乔琰刚离开长安,显然不可能是她在离开前还漏掉了什么消息传达,故而荀彧先下意识想到的是,是不是幽州那边的战局出现了变化。
但瞧着程昱手中拿着的这也不像是军报,更像是随手扯了张纸条写成的便签,应当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才对。
程昱回道:“无妨,一点没有判断力的跳梁小丑。”
他回话的时候接着往下看了两行,就看到郭嘉在上面写着,梁国乔氏的人自称,他们是为恭贺君侯成为大司马而来的。
“……”程昱忍了又忍,还是低声嘀咕道:“好一群厚颜无耻之人!”
这种理由,他们是要糊弄谁呢!
从君侯受封大司马到如今也才五日。
按照长安到洛阳,再从洛阳到梁国乔氏的距离,这个消息传入他们的耳中都需要四日以上的时间,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怎么也要到三天之后,哪里有可能在五日间跑个来回。
这分明就是他们在收到刘虞登基的消息后纠结到了如今,最后决定不能只在兖州按兵不动了。
别管乔琰的行事作风,到底会不会在有一天引发对他们全族的清算,在她如今有拥立天子功绩在手的情况下,他们无论如何也该前来对她做出一番示好。
说不定还能在长安朝廷中借此得到一点好处。
结果巧之又巧的是,他们在抵达长安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乔琰领军出行的风光场面,又得知了她已经拿下了大司马位置的消息。
眼见此景,他们先前的犹豫早就不知道丢往何处去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能带给一个家族的好处,远比所谓的潜在隐患要多得多!
在这等混乱的局面跟前,他们好像根本不该有这些畏手畏脚的想法,而应当早早地来谋求他们能直接拿到手的利益!
出于这种想法,前来长安的几人毫不犹豫地就登了大司马的府门,声称乃是因祝贺乔琰升官而来的。
郭嘉皮笑肉不笑地将几人先迎接了进来,转头就给程昱送了一封简讯。
简讯中说道,君侯眼下不在,又因她将入汉中斟酌战事,再让她被这等小事所牵绊,着实有些不美,不如此事先由他们两个暂做决断。
若这些人是如那兖州牧曹操或者是扬州牧孙策的亲族一般的水准,他们在此时终于选择前来效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乔琰置身于高位,原本就是需要更多助力的。
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些人在乔瑁和乔蕤相继死去后,居然还没意识到他们要想崛起只能依靠乔琰,这就是眼界浅薄,目光短浅,而当郭嘉与他们交流了几句后就可以确认了,还有能力不足的毛病。
这么一看,当年处在太尉位置上的乔玄都没给族人进行什么铺路的行为,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郭嘉朝着程昱问询,能否先以君侯出征不宜打扰拖着他们,等君侯回来的时候建议她切莫对这些人委以重任。
按理来说这种家务事他们是不该多说什么的。
但他们这些真正算作心腹的谋臣都知道乔琰的志向,也清楚地知道,她所要走的,原本就是一条危险到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路,就连这个谋夺大司马位置都需要以这样迂回的方式展开,又怎能给自己留下这么多的弱点。
在平定天下的交战中,以乔琰眼下的表现来看,她会犯低级错误的可能性非常小,但家务事上,总有明白人会犯浑的。
郭嘉怎么想都觉得有必要提醒两句。
但这个问题早在他们还身在凉州的时候,程昱就和乔琰有过一番交谈。
程昱当时问乔琰,如若梁国乔氏前来锦上添花,君侯会对他们有何种安排。
乔琰回的是,连她横亘凉并二州的时候,这群人都不能意识到她的前景,那么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来什么锦上添花,只有可能来打秋风。
倘若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要想解决倒也容易。
她的祖父乔玄已经给出了一个标准的操作。
家族之中有能力的,她可以确保他们不会被其他人情往来的潜规则所压制,凭借着自己的本事闯荡出一片天地来。
如果是没有能力还不愿意学的,那就随他们自生自灭去!
再者说来,到底是一个只为了汉室和天下奋斗的人,会显得有不轨之心,还是一个在为汉室征战之余还在擢拔家族的人,像是怀有异志呢?
在汉灵帝还在世的时候,她是孤臣。
那么在孤臣已不复站得住脚的时候,她不如做孤家寡人!
一个和家族的联系微乎其微的人,就连前来投奔她的亲戚也将转入情报工作销声匿迹,谁又会怀疑她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在如今这个家族纽带极其要紧的环境下,她这种做法实属罕见。
就算是“谦恭未篡时”的王莽,也还是有自己的家族势力的。
这样说来,乔氏的无能短视,竟未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成全。
程昱知晓乔琰的这个结论,也还是难免在此时听闻乔氏有人到来,心中颇为唏嘘。
这个消息也就意味着,她将完全依靠着他们这些心腹的支持,无有一点家族势力傍身,走到最后的一步。
他朝着荀彧看了一眼,想到眼下的局面里,乔琰做出的这个抉择竟越发合适,先前上涌的怒火又在此时变成了平静。
他提笔在这封简讯中告知了郭嘉,先将这些人送到附近的驿馆之中,以大司马府中涉及军情机密的理由将他们直接请出去,等今日事毕后他会跟郭嘉解释此事。
写完了这些,他才示意荀彧与他一道往长安田屯走一趟。
荀彧眼下协助三公处理外朝政务,主要还是协助卢植,所督辖的正是田屯之中的军屯事宜,和程昱这位大司农的职权有所重合。
春耕将近,还是得尽快磨合才行。
考虑到长安的居民只会越来越多而不会减少,光靠着并州的农具生产支援,对乔琰来说在运输消耗上的支出就太高了,故而长安的冶铁行当已经在陆续恢复。
当然,这些现在打着制作农具理由的铁官,实际上是随时可以转向生产刀兵的。
程昱端着一副稳重到和田中老农酷似的面容,在荀彧向着他问询与此相关问题的时候侃侃而谈,让荀彧不由觉得,别管乔琰到底有没有私心,她举荐到大司农位置上的,确实是那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可荀彧又哪里会想到,程昱这家伙现在满脑子想着——
君侯只有他们这些下属了啊!
在篡夺大汉之事上,他们得更尽心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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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琰还不知道,因为梁国乔氏族人的到访,让程昱就差没给她打上美强惨的标签,甚至打定了主意要在替她谋朝篡位的大业上更多一份努力。
她这会儿已从骆峪进入了秦岭地界。
秦岭的北坡比起南坡更有一种雄奇壮丽之态,在这个二月中下旬的时候,山岭高处的积雪还未曾彻底消融,在低处则成为了山涧流水。
北面的这些河谷流水往北汇聚入渭水,南面的那些就汇入汉水,维系着这两条河流的部分命脉。
已并不是随同她第一次出征的赵云、褚燕和姚嫦三人各自整顿好了队伍,以褚燕为先、赵云居中、姚嫦殿后的顺序,形成了一条流入骆谷道内的长队。
合计万人的出兵比起早前的进攻凉州和长安都要少得多,但在骆谷道这样的地方,不乏栈道承载能力薄弱的地带,比起人多势众,反而还是人少更为稳妥。
何况汉中乃是个河谷盆地,是可以和益州的其他部分断绝开联系的,要进攻此地确实不需要极多,只要能够把控住有利的局面就够了。
此时在乔琰手中的乃是一副早年间由朝廷军队入汉中平定板楯蛮记录的地图,这幅地图对骆谷道上的路线标注还算清楚,但绘图的制式,着实是让她没法看明白的那种。
好在,在她并未亲自身处此地的时候,得到她叮嘱的益州行商之人就已经绘制出了另外的一张路线图。
现在便等同于是三张地图在进行相互照应。
但即便有这样堪称利器的存在,要想经由此道翻过秦岭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难怪会有“绝栏萦回,危栈绵亘”这样的说法。
当真是一片骆谷春深未有春的景象。
乔琰抬眼朝着远处的山岭看去,心中感慨。
感慨之余她也不免庆幸,她所拥有的部从在这等环境下的适应性远比常人要高。
而在有棉衣防寒,粮食又能以风帆车方式运载的条件下,要横跨秦岭所需面对的困境,也要比寻常军队小得多。
在数条经行的河谷道间,海拔约莫在两千米上下的山梁,对于训练有素的黑山军和一度处在更加恶劣条件下的羌人来说,更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屏障。
相对来说麻烦的,反而是赵云所率领的骑兵队伍。
但跟随赵云驻扎在长安的扈从,有些甚至是在他早年间还在并州的时候就训练起的人手,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令行禁止。
乔琰朝着赵云看去,见他牵着自己的马匹走在了骑队的最前头,测验着栈道的耐受程度。
背景的高山巨川连带密林深深,映衬着在山岭间徐徐前行的队伍,变成了一条点缀在山岭之间的黑线。
这与行军在凉州境内又分明不是一种体会。
很难想象到了唐代,此地也能形成五里一邮,十里一亭的繁盛景象。
可也正是这种行路的艰险,让汉中的张鲁张修等人绝不会想到,他们会选择走这条尚未彻底开辟的路径来奇袭汉中!
当他们行路七日后,便已到了八里关,再往前经过贯岭梁,抵达白草驿后不远,就是傥谷口了。
也就是骆谷道的最南端。
虽此时还未到天色昏昏,还能往前走出一段,乔琰还是当即下达了让众人停下休整的指令,等到明日精神饱满后,再翻越前方的山梁。
也不怪她会做出这个决断。
在众人就地扎营的时候,行路之间的疲惫都清晰可见,在一个个摸出干粮吃了半饱后才缓过劲来。
在此时还能表现得有些欢腾的,大概也就是队伍里的几个益州向导了。
其中一个最是年轻的,大约是因为快能回到家,便说起了骆谷道南端的几个传说。
说的是他们今天早上经过的马道梁上,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块,叫做支锅石,是光武帝刘秀行军到这里支锅造饭而得名的,梁东侧的弯曲山脊叫做蟒岭,是因为蟒蛇协助刘秀作战但贻误战机,羞愧之下在此地化作的。
乔琰支着下巴听着这个传说,就听一旁的荀攸一边捶着腿一边开了口,“光武帝好像并未记载经行过此道,起码现存的任何一条记载中都没有。”
见那年轻人被荀攸一打岔,顿时呆愣在了原地,乔琰笑道:“没经过便没经过吧,若是益州人经由蟒岭下走过,过马道梁上行,因此间的光武帝传说,运气要比寻常时候更好,并未遭到蛇虫灾害地便到了骆谷道的北端,顺利进入关中地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那是气运之子兼火系大魔导师呢。
荀攸有点无奈,“君侯也相信气运这个东西?”
这话听来实在是有点孩子气。
他还以为像是乔琰这种喜欢凭实力说话的,应该不会去相信所谓虚无缥缈的气运。
但他话刚说完,便见刚擦黑的周遭闪过了一道虚影,明明乔琰动也未动,那黑影依然从乔琰的身边掠了过去,而后——
一头砸进了他们前头的沸水锅里。
荀攸下意识地往后退出了数步,以防被滚水溅到身上,便见这大锅沸水里挣扎着的赫然是一条蛇。
荀攸:“……”
乔琰眨了眨眼睛,“是吧,我运气一直挺好的。”
荀攸还在沉默之中,又听乔琰问道:“说起来,这应该不是效仿那蟒岭之蛇,来相助我们进攻张鲁的吧?”
这……倒……应该不是。
这种奇怪的征兆在这些将要抵达汉中的士卒看来,可得算是个吉兆。
哪怕没能让他们吃上一顿蛇羹,也不妨碍他们在这个置身秦岭的最后一晚有了个津津乐道的传闻。
毒蛇都能自投罗网,张鲁岂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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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黄昏,骆谷道南端出口以西的成固县,迎来了一群天降的奇兵。
而在短短三个时辰的攻城之战后,乔琰便已坐在成固县的县府内。
让她有点意外的是,在此地她见到了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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