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是亲眼见过乔琰如何将黑山贼收为己用的, 再看眼前这场面,确实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其实比起黑山贼来说,羌人还要更难收服一些。
黑山贼归根到底还是汉人, 只是因为光和六年和七年的种种灾情, 才落到了被逼上太行山的地步。
所以在他们能从乐平得到生存支持后, 便会选择倒向于她,在她的麾下任职做事。
可百年羌乱后打破的秩序,却需要一段更加长久的时间来进行修复。
好在如今已经渐渐走上正轨了。
赵云的脸上也不免闪过了一丝笑容, 回道:“君侯会得偿所愿的。”
乔琰闻言, 并未再多说什么, 要让羌人在限定时间内达到融入并州军之类的话, 只是驻足在了田垄的一角,看着面前的油菜。
这种在现代也不乏一见的油菜,还有个别名叫做寒菜, 可以取代那个更加拗口的芸薹之名,寒菜二字也足以清楚地说明了此物的生长特质。
西北之地的严寒并不影响到它的冬耕生长, 也难怪会在随着丝绸之路传入北方后, 在此地快速生根发芽。
在乔琰所推广执行的耕作之法中,这一茬油菜按照摘掉顶心的方式进行过处理, 使得朝着四周生长的枝叶变得更加繁盛, 经由这样处理过的油菜所产生的菜籽,也自然要比之前更多。
而比起同样种植在凉州地界上的胡麻, 油菜的出油效率也要更高。
这意味着她又能到手一批油。
不过乔琰对这两种油有不同的安排。
胡麻油因其干性油的特征取代了南方的油桐出油, 投入到了防水布和防水纸的制作中,油菜籽的油,在当前最合适做的一种是食用油,一种是——
“将这些菜籽收获之后, 榨出来的油制成灯油,送去并州,供给书院所用。多余的倾销给并州民众,换得的收益计入武威郡田屯的账上。”
在如今这时代,蜡烛的成本可没有想象中那么低,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用不起的,这种时候就需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随着郑玄和其弟子的到达,整个乐平书院内学子的年龄其实是增加了不少的,在这种情况下,不让他们加一点班,乔琰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
尤其是在这种分秒必争,急缺文吏投入到使用中的情况下。
顶多就是考虑到古代的近视,并没有对应的眼镜可以弥补,所以限制了夜间灯油的使用时间而已。
算起来这灯油能对书院免费供给,已可以算是格外优渥的待遇。
她心中正思忖着此事,忽然留意到有一道目光在朝着她看过来。
然而等她循着那道视线看过去,又见对方将脸欲盖弥彰地转了过去,已在对着面前的羌人讲解油菜籽采摘工具的使用,以及按照采摘斤两计算对应贡献的规则。
这表现活像是刚才在打量她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乔琰饶有兴致地往那头走了几步,在一旁听起了她说话。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身着外语办制服的羌女说汉话的语调,比起其他人来说,俨然要更倾向于汉人的表达方式。
她几乎已经彻底将北方羌语中没有音调的特征给克服了。
顶多就是多以常用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取代了复杂的句式而已。
因为她所掌握的词汇量确实不够。
比起乔琰先前入耳的那些声音,这位汉语的初学者好像表现得格外优秀。
能以这种简化的方式进行表述,本身就是一种动脑子的表现。
“你之前学过汉话吗?”乔琰开口问道,打断了她与人介绍规则的话中。
被乔琰留意到的人正是迷唐。
意识到自己看人的时间太长,引起了乔琰的注意,已经让她颇为紧张,所以她此刻只是凭借着这几个月间练出来的本能在进行陈说。
现在听到乔琰朝着她发问,她更是有种不知道要将手脚往何处放的感觉。
她只能努力告诉自己,在此地的见闻已经足够让她确信,乔琰这位并州牧并不吃人,反而要比其他汉人领袖或者官员,对她们羌人的偏见更少。
在她这里的评判标准,其实只有一条——
是敌人还是朋友。
比起畏惧,迷唐对乔琰的想法也要更倾向于敬佩。
只因这一个冬天下来,羌人在移居湟中后,并不只是得到了安全越冬的环境,还在手中都积攒了些钱财。而在乔琰所管辖的凉州地界上,这笔钱是能买到对应的货物的。
财货的累积也最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和归心之念。
怀揣着这种心态,迷唐连忙正了正脸色,回道:“没有学过,十二月开始学的。我从参狼羌来,之前没跟汉人打过交道。”
乔琰端详着她的神情,听得出来她并未说谎。
塞上风雪让面前的这位羌人姑娘在肤质上略显粗糙,却不难看出其颇为秀丽的轮廓。
虽然同属羌种五官深邃,这姑娘比起姚嫦来说的进攻性要稍微弱一些,只从眼神里透出一种坚毅果决的气质。
相同的大概是,这两人都说不来假话。
乔琰便顺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道:“我叫迷唐,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做姜唐。”
乔琰眉峰微动。
姜这个字在甲骨文中便有,图样为一戴着羊角的女人。
以羌人以羊为图腾的特点,极有可能在上古时期有过羌女的意思。
不过到底与羌人之间有无进一步的关联,乔琰也无从判断。
但如今被迷唐充当做自己的姓氏,倒也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她没深究这个改姓的选择,只是笑了笑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姜糖吗?”
姜唐茫然摇头。
此糖非彼唐的谐音,显然对刚接触汉话不足半年的人来说太难了。
但这可能并不只是对她来说难理解了些,算起来此时的糖还叫石蜜或者饴,就连冰糖煮东坡肉的“冰糖”二字也是乔琰先这么称呼的,更别说是姜糖了。
她紧跟着便见乔琰示意她将手伸出来。
在她下意识地按照乔琰的指派伸出手来后,一块油纸包便落在了她的手中。
“这便是姜糖了。”
姜唐将手中的油纸包拆开,便见其中放着一块黄色的块状物体,按照乔琰以目光所示意的样子,她将此物放入了口中,一股混杂着生姜辛辣的香甜味道顿时弥漫在了唇齿之间。
这种独特的甜味在她此前的二十年间从未品尝到过。
也让她不由眼神一亮。
又听乔琰说道:“你给自己取了个很容易被人记住的名字,所以等你将汉话学到娴熟之后再来找我,我有另外的事情交给你做。”
另外的事情?
姜唐还没来得及问询乔琰所说的另外的事情是什么,已见她和赵云转身离去。
这个背影因春日不必穿着披风的缘故,比起她在二月见到的时候看起来要单薄一些,可依然有种行动如风的潇洒。
若不是她的口中还含着一枚姜糖,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是跟那位并州牧之间有了一出短暂的交集,也被她给记住了名字,更得到了一个另有委托的承诺。
但想到这还未完成的春耕任务,她又连忙将自己口中的姜糖两下吞吃下去,将注意力转回到了面前的羌人同族上,继续转述随后的清除油菜杆任务。
乔琰则在走远后,从随身的佩囊中又摸出了两块姜糖,将其中一块塞给了赵云后,继续说道:“你替我留意着她一些,准确的说,你和仲德都替我多留意一下像她这种语言上有天赋的人。我另有他用。”
赵云并未多加询问这种留意的用意,只当即答应了下来。
对赵云这种做的远比说的更多的人,乔琰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眼看春耕时节从油菜田转为麦田的发展在掌控之中,油菜的长势和收获喜人,她不免越发放松了几分。
这便是有靠谱手下的好处了。
想到这里,她剥开了油纸包,自己也丢了块姜糖进嘴里。
像是胡椒那种既可用于香料又可用于药材的稀罕东西,乔琰没自己留下用来烤肉,但武威郡颜氏送上来的西极石蜜就可以由着她造作了。
西极石蜜是甘蔗糖,和生姜一道正可以用来做姜糖。
这便是她手中姜糖的由来。
在凉州粗陋恶劣的环境和古代的种种限制中,这种甜食的进展大概很难不让人生出幸福感来,也正应了她此时的心情。
而在正事都有序运转的闲暇间,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身边的这位下属太过正直,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他。
她便转头朝着赵云问道:“你不吃吗?”
赵云回道:“翻羽喜欢甜食,留给它吃。”
翻羽是被乔琰送给赵云的那匹大宛马。
大宛马也有个别称叫做汗血宝马,是天下一等一的名驹,所以赵云的那匹也被他以上古八骏之说,取名为翻羽。
大宛马大多性烈,但跟绝大多数的马匹一样有个毛病,喜欢吃甜食。
乔琰刚折腾出姜糖的时候就给身在凉州的几个手下各自送了一份,赵云在将其拆开的时候恰好那匹翻羽正在一旁,趁机叼走了一块,于是赵云也算是看出这名驹的喜好了。
乔琰颇觉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可别把它给惯坏了,到时候不给糖不让你骑着它作战。”
如今这个时代,最受到马儿青睐的胡萝卜和苹果不是没驯化就是还没传入中原,标准的养马草料是低糖的紫花苜蓿,也难怪会出现其对姜糖的偏爱。
赵云格外认真地回道:“君侯放心,我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他说归这么说,可乔琰怎么看都觉得,这年头的武将在坐骑面前,哪怕是赵云这种素来很有原则的,都是会下意识让步的。
顶多维持的底线就是,这年头的糖比较贵,超出自己俸禄承担能力的就不买了。
赵云是如此,吕布就更不用说了。
自从乔琰批准让他先用着赤兔,还因为那出乌龙钓出了马超,吕布越发将赤兔视为至宝。
但大约是因为乔琰早先已经留下了获取赤兔的条件,所以在今年开春,吕布就跃跃欲试地想要出兵长安,扬言砍了董卓的脑袋,作为给赤兔的“聘礼”。
乔琰对此干脆眼不见为净,把他给打发去并州了。
她并不打算因为他的义父特攻和奋勇杀敌之意,就改变自己的计划。
所以与其说她是让吕布回并州见夫人和女儿的,不如说乔琰是懒得应付吕布的请战。
吕布显然是看不出这种潜台词的,毕竟他现在已经要头大如斗了。
胡椒被直接送到了吴普的手里,这件事好说。
吴普替乔琰负担着军队急救包的设计、并州的医学小知识科普、并州文臣武将的日常调理等多方面的职责,甚至差点被乔琰抓去从事兽医工作后,没少想着要将华佗请到并州来,替他分摊分摊乔琰奇怪的要求。
现在见吕布送来了为数不少的胡椒,都没等胡椒称重登记入册,就直接冲去给华佗写信去了。
可棉花就比较麻烦了。
吕布得了乔琰的指令,在完成交接之后,需要继续监督上郡的新田开垦,从军队中选出相对不再适合戍守边防的士卒,从事棉花苗的看管,相当于从守边转换到保镖的工作。
他同时还有一个任务:让在并州从事农桑事务的秦俞提交给他播种完成后的各项数据。
譬如田亩面积、种地人数,土地施肥情况、每钵种苗成活情况等。
在这样的要求下,吕布就不能立刻返回凉州了。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乐平书院在乔琰的授意下新增了一门课程,叫做农业实践。
这门课程的开展中,在乔琰这里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的几个后辈,都被批准前来棉花田参观,其中就包括了——
吕令雎。
“吕将军,这个棉花籽为什么和其他作物不一样,还要先弄这个苗床再移栽啊?”
“……”吕布解释不来。
“吕将军,你的饼肥是不是加多了,跟手册上的数量不太一样。”
“……!”吕布手忙脚乱地跳了起来,发觉自己确实加多了,身边立刻有人接过了他处理熟化营养土的工作。
但他回过神来就看到,负责拨拢腐熟饼肥的是个小孩,负责拌匀捶打的还是个小孩。
后者是个熟人,跟典韦长得不是一般的相似。
至于前者,吕布在刚才已经听吕令雎提到过了,便是那从江东来的陆议。
对自己居然还没有两个小孩表现得沉稳,吕布不得不反思一下自己,却在此时听到吕令雎又问道:“吕将军,这个棉花籽真的能种出棉花吗?”
能不能种出棉花不知道,吕布的脑袋要变成一团棉花了。
“吕令雎!你应该叫我爹而不是吕将军吧?”
身为乐平书院少年组的大姐头,吕令雎坦然地迎上了吕布的目光,又理直气壮地回道:“公是公私是私,这是君侯教给我们的道理。等我从书院毕业了在君侯麾下效力,万一刚好被分配到你吕将军的手下,难道我就要因为是你女儿而得到特殊待遇吗?”
这一句话再一次把吕布给问倒了。
吕令雎摊了摊手,“所以现在也应该称呼吕将军……或者吕都尉也行。”
“说得好!”吕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一句响应以及伴随而来的一阵掌声。
他回头就看到,在那儿拍手叫好的不是魏续又是谁。
魏续便是他夫人的兄长,换句话说,他是吕令雎的亲舅舅。但他实际上是吕布的部下。
吕布按了按额角,对于自己女儿不仅比自己能说会道,还好像比自己更得人拥护这件事,他着实有点无语。
果然还是赤兔好,从来不会对自己提出反驳。
这么一想,他当即掉头就走。
“不会生气了吧?”吕令雎探头朝着吕布负气离开的方向看去,小声嘀咕道:“我这也是为了他好啊,他连苗床这个东西都没搞明白,跟君侯交代的时候怎么说?总不能就说东西送到了吧。”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拍了拍陆议的肩膀,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学无术的代价,千万不要学他。”
“……”还没彻底走远的吕布脚步一顿。
他只是想去拿凉州带回来的糖给这群小的瓜分,用吃的堵住他们的嘴,怎么就扯到不学无术去了!
但很可惜,吕布在新事物的接受上,还真没吕令雎和陆议这种脑子灵活的来得快。
好在他怎么说都有过在白道川上经营绥远城的经验,靠着死记硬背还是记下了这其中的门道。
在棉花籽都种入苗床之中后,他总算松了口气,领着这群重点培养的二代围坐在了田地的边上。
他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正经了不少,想到乔琰给他的指令,他朝着吕令雎认真说道:“你们回去的时候,什么东西该说,什么东西不该说自己分清楚点,要是惹出了麻烦我也帮不了你们。”
乔琰准许他们前来此地是对他们的看重,但不代表他们有放肆的权利。
尤其是棉花这样的东西,至多可以告知于书院内的学生,这里有这么一件东西,现在需要他们群策群力,思考如何将棉花和棉花籽给分离开来。
但棉花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又是如何种植的,都是并州务必对外保守的秘密。
“吕将军放心,”吕令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她对这件事的重要性心知肚明,“最近学院新收的几个新生都是其他州来的,那个曹丕是东郡太守的儿子,诸葛亮是颍川荀氏子弟推荐过来的,还有个黄月英是荆州牧刘表连襟黄承彦的女儿,在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来偷师的之前——”
吕令雎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小伙伴,几人异口同声地回道:“我们会看好他们的。”
吕布一把按住了她的脑袋,“现在不是农事时间,你应该叫我爹。”
吕令雎抗议道:“瞎说,防止书院内混入了细作,明明就是最标准的公事。”
吕布觉得,这个女儿大概率是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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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的是,他很快找到了个提前离开并州的理由,暂时避开了这种吕将军前吕将军后的局面。
自去年乔琰得到了那本畜牧养殖手册开始,并州乐平坞堡处就已经开始驯养信鸽,到如今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
在这半年里,前个月的时间用于将鸽子养熟认家,后个月的时间则反复进行放飞训练,如今已经卓有成效。
于是在四月里并州的春耕几乎完成,只剩下了棉花田的事项后,这些鸽子就经由专人送去了各地,以便测试更远距离的飞行。
但有几只鸽子才被带走没几天就飞了回来,还是前后脚飞回来的两批。
眼见这些鸽子的脚上被捆缚着信件,负责饲养鸽子的小吏连忙将装有信纸的竹筒送到了并州州府,由留守在此地的戏志才按照约定的密码破解出了信息。
他也当即让人将破获出的消息送到了吕布处,令其快速送到乔琰的手里。
在吕布离开后的两日之后,第一条消息也同时被快马急报送了过来,而另外的一条,只怕起码要到十天之后了。
戏志才不由为乔琰这个驯养信鸽的举动暗叫了一声好。
这东西确实只能做到单向传递,在送信回来的路上也飞丢了几只,也不知道是在半路上被天敌给捕杀去吃了,还是确实找不着回来方向了,但一旦消息送达,其中所节省的时间成本着实可怕。
而这种密码加密的方式,在存在楮皮纸密集记载信息的前提下,破译也不是太麻烦的事情,却无疑是阻断了敌方破获消息的可能。
这两封信被吕布骑着赤兔快速送到了身在武威郡的乔琰手中。
一封信来自扬州,一封信来自兖州。
都是动兵之事。
值此春耕时节刚过,大汉境内起了刀兵之事,一点也没超出乔琰的预料。
从扬州来的那封消息里写道,孙策佯装其因被表举为会稽太守之事,在稳定了庐江和丹阳二郡的局势后,意图进一步占据会稽。
但他兵行过半就直扑吴郡而去,许贡与严白虎仓促应战,在乌程吃了一场败仗。
可惜这两人一个门客众多,一个手下多为悍将,便和孙策对垒于震泽地带。
与此同时,袁术经过一冬的休整,意图报复去年被孙策打得落花流水的仇,起兵进攻庐江郡,却在六安遇上了好整以暇的周瑜和陆康。
“怎么说呢,袁公路可能需要招个称职的谋士。”乔琰将战报递给了一旁的荀攸。
对于乔琰先安定凉州后取长安,荀攸一面忧心于荀爽的安危,一面也知道这实在是不容变更之举。
他很难分辨出乔琰此刻抱有的是什么心态。
凉州地界上的恩威并重手段,让荀攸毫不怀疑,乔琰完全能够在压制住当地豪强反扑的同时,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进军。
她麾下收容的武将势力,也足以做到快速击溃董卓,抢在董卓玉石俱焚之前,将人都给救出来。
可打从荀攸被荀爽借调给乔琰作为助力的时候开始,他就很清楚另外的一点。
他并不只是作为乔琰借道凉州进取长安的军师的,他也是颍川荀氏在乔琰这里投注下的筹码。
在目前没有人想到乔琰有不臣之心,荀攸也并未意识到过这一点的时候,这就跟士人会托庇在何进大将军的麾下一样,也是一种世家对平定战乱的权臣,所做出的一种买股。
所以他并不可能去揭穿乔琰的戏码。
哪怕刘虞误以为乔琰是被道德绑架阻滞了进军,心生内疚情绪,在荀攸与刘虞曾有过的短暂交谈里,也从未对这位大汉宗室做出任何的提醒。
再看看今年春日凉州这一派羌人与汉人共处耕作的景象,想到在他认知中西北屡屡发生羌胡之乱的过往,荀攸更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变更乔琰的节奏。
与其做这种只有利于敌人的事情,还不如做好一个军师的本职。
比如说对眼前送达这两条战报的分析。
“袁公路太小看孙伯符和周公瑾这两个年轻人了。庐江郡和九江郡接壤,既然他在占据九江的情况下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进攻庐江,庐江方面也必然会再次对他有所提防。”
乔琰问道:“你觉得袁公路有没有可能直接被驱逐出九江郡,被打到豫州地界?”
荀攸并不知道乔琰在徐州方向还做出了一个安排,便是让麋竺给陶谦推荐了鲁肃,以预防袁术的入侵。
可比较于陶谦和袁术在近来的种种表现,好像也不难做出一个判断。
荀攸回道:“我看他不仅会被彻底从扬州驱逐到豫州,还会为了维持脸面,向着朝廷讨要一个豫州牧的位置。但他先有车骑将军之名,所做之事却着实有辱体统,袁本初手下能人不少,绝不会让他跟袁公路混成一路,这样一来,袁公路所要的这个敕封大概不能到手。”
乔琰心中一番思量,又问道:“那你以为孙伯符那头又如何?”
“荆州世家不喜欢孙文台,扬州世家也不喜欢孙伯符。”荀攸评价道,“所以他这一场能赢,但取不下吴郡。”
若按这么说……局面对乔琰来说还算有利!
荀攸的判断与她所设想的情况相差无几,有他的这个肯定,乔琰越发有了谋划下一步的底气。
她紧跟着翻开了第二份战报。
与孙策发兵吴郡的时间相近,曹操也以兖州数郡不兴民事,令流寇横行,百姓饥苦为由,发起了对济阴郡和东平国的军事扩张。
曹操在东郡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民生与军事两手抓得极其稳健,领兵的曹仁和夏侯渊也早将他们的行军路线给摸了个一清二楚,所以他和孙策这种进军情况截然不同。
还不等济阴太守和东平相在收到消息后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他们都已经被人给扣押起来了。
而曹操没对邻近的陈留动手,还真不是因为陈留难打,只是因为,此时的陈留太守乃是他的好友张邈。
张邈这人的胆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济阴刚下,他便去东郡找曹操叙旧去了。①
乔琰笑道:“张孟卓推荐孟德兄为兖州牧的奏表,怕是要跟这战报一道抵达邺城了。以公达看来,那袁本初又该做出何种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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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乔琰和荀攸所推测的那样——
袁术败走豫州,求取豫州牧,曹操连取兖州郡,为陈留太守请推为兖州牧的两面消息,先后抵达了袁绍的案头。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