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原本是来给自己争出个投诚后的地位来的, 可不乐意被当做是乔琰会见马腾的见面礼。奈何他现在是被吕布所击败的俘虏,此刻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被五花大绑地丢到了另外一匹空余的马上。这会儿他倒是因为处在正常观察的视角, 意识到乔琰所骑乘的那匹马只是因为才进入战马的成年阶段不久, 才看起来不如赤兔醒目,又有一层甲胄覆盖在上, 将其遮掩了起来——事实上若真让其长成,也必定是一匹足够俊俏豪壮的战马。他那认错了人的乌龙着实是有点……有些可笑。但想到乔琰这位主帅能将赤兔这样的骏马交给麾下部将来用, 又并不吝惜于耗费重资打造出这样的军事装备,可见是个明主, 马超又觉得被擒获的憋闷里,还有那么点心理安慰。而因为这个被押送着前往临洮方向的状态, 马超不难看出这支队伍中马匹的脚掌异常来。这让他隐约意识到, 哪怕并州的好马跟凉州最顶级的一批还有些差别, 打起来不要命的羌人也比并州人更多几分孤注一掷,可若真在正面交锋,并州铁骑绝不会逊色于凉州兵马分毫。这样看起来, 平定陇西郡一事, 哪怕没有他马超尝试的半道截击, 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而已。他这么想着, 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只是如他这种年少气盛的小将, 虽然已经承认了自己的不如,还是想要计较一下待遇问题的。他便朝着后头乔琰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也正在此时,隔着这有些遮挡的军旗长矛与骑兵队伍,隔着人群的缝隙,马超看到那个先前听到他判断吕布是“并州牧”解释的小兵,并未在这出偷袭并州军的交战中不幸被杀, 反而还能活蹦乱跳地被征调到了乔琰的面前回话。“……”马超神情一滞,选择看向地面。只要他不去看那个方向,他就不会知道他说出来的那些判断身份的理由,被乔琰听到之后,到底会引发何种反应!------“十岁平黄巾是身量长得早,征讨塞外胡虏是比他们更为高壮,镇压羌人是凶神恶煞……”乔琰着实有点绷不住,笑了出来,“那家伙看着挺正常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虽然说因为两汉时期也没个新闻媒体频道能将她的形象给对外传达出去,可真听到自己被马超脑补出来的形象,很可能是个身长九尺顶天立地的魁梧形象,乔琰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手展开在了面前。这是一只筋骨分明,从手腕到指尖都能发出足够力量的手,但大概率跟马超这家伙所想象的,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有一瞬间门考虑起了要不要让昭姬所主持的月报,将她这位并州牧的形象也放在杂谈的版面做个交代。可想想又觉,此事便如那以羌人骨骼为田中堆肥的情况一般——真打算投奔于她的人不会计较于这种荒诞的说法,打算与她为敌的人,也还难保会因此对她多存有几分敬畏之心。那么是否要辟谣,并不太要紧。她只是在点评完了马超迥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后,转头便见一旁的荀攸也差点没稳住脸上的表情。乔琰便调侃问道:“公达方才说,那马孟起是因为免于对我方队伍造成过多的杀伤,才选择直奔吕布而去的?”荀攸轻咳了声回道:“攸未能入乡随俗,是谋者失当。”看来除了先前对泥水水质的判断问题之外,要在乔琰麾下做事趋于滴水不漏,他要学得还有很多。好在他也看得就出来,乔琰只是将其当做了个行军途中的小插曲,这也只是个给大家图一乐的半道插曲。在于半道上扎营休整了一夜后,他们终于将队伍推进到了临洮城下。以他们先前的行路速度,若是想要在入夜之前抵达临洮,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按照荀攸的分析,他们大可以将队伍再放慢一些。从马超部从所提供的消息来看,马腾作战的信念没有那么重,起码不会将临洮作为一座死攻不克的坚城,拦截在乔琰的去路上。这种心态,或多或少与马腾本人的人生经历有些关联。比起扶风马氏中马融马伦和马日磾这些久负盛名的,马腾虽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裔,可传到他这里早不剩多少余荫了。马腾的父亲曾经在天水做过校尉,却没干多久就丢了官职,不得不居住在陇西郡内,和羌人一起错杂居住,又因为家贫无妻,只能娶了羌女。这在方今时代,汉人大多不与羌人通婚的背景里,可算是极为少见的。马腾年少时期,只能以砍树卖柴为生来赚取家资,也无疑是让他极为向往富贵安定的生活。若是能手握一支足够强势的军队割据一方成功,还不会让马腾生出放弃的想法,就像先前朝廷的屡屡讨贼不能除根,让马腾更愿意在陇西郡当他的土皇帝。可在乔琰的强势来袭下,他都快失去最后一道屏障了。在此等情形下,即便没有韩遂对合作伙伴动手的惯例,马腾也不会倾向于选择与韩遂合兵一处,继续反抗王师。那么,不妨给他再增加一点压力。他派出的伏击队伍离开临洮后,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像是一滴水汇聚在了洮水之中了无痕迹。而那支被他警惕提防的队伍却并没有遭到任何的打击,也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只是继续保持着缓慢且稳健的迫近。非要说的话,眼下这个情况比较像是——温水煮青蛙。如果现在在临洮这个锅子里的青蛙是别人,大概要么选择因地制宜,再做出一轮反击,要么宁可再来上一出轰轰烈烈的交手,再不然就是利用城中的一切条件守城,以候时局之变。比如说,乔琰利用了韩遂和董卓的思考盲区,减少了自己选择进攻马腾计划中所遭受到的阻滞。但在消息对外传出后,董卓肯定是不乐意见到她能进展得如此顺遂的,难保会在乔琰的后方给她制造出些麻烦来,届时守城者就有反击的机会了。偏偏身在此地的是马腾。在马超出城迎敌失败,不知道有没有进一步得罪乔琰的未知恐惧里,马腾怀着忐忑的心情度过了整整一夜。夜间门他时常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好像能听到城外发出的军队行军之声,然而等他走到了城头,借着凉薄月色的映照,他看到的却只是城外流过的洮水,哪里有什么人影。他咬了咬牙,觉得自己不能真等到临洮将要被攻破的时候才做出抉择。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就已经晚了!于是当并州军抵达城下的时候,乔琰看到的并不是严防戒备的城关,而是马腾此人独自捧着前将军的印绶站在城外,做出了一副迎接的举动。他倒是没跟他儿子一样搞出什么认错人的乌龙事件,在行到乔琰面前后,将手中的印绶朝着她拱手举起,口中说道:“马腾向君侯请罪。”他有何罪?马腾自己说道:“董贼挟天子于长安,冒行权柄,联结凉州,腾目光短浅,接其委任,引为同僚,今劳君侯远征至此,劳财伤兵实多,自知罪孽深重,唯望君侯见谅。”乔琰笑了笑,“马将军为马伏波之后,本该为汉室栋梁之才,只是时运不济,先遇耿鄙执政凉州,叛逆乱象难平,后有中央指令经由乱贼抵达,将军只因诏书出自大汉天子之手才应承其言,又有何罪?”马腾闻言一喜,连忙答道:“正是如此。”他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以乔琰向来行事果决的手腕,他这出城请降很有可能得不到对方的好脸色,结果她在先杀庞德后擒马超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为他开脱,实在让马腾觉得意外。但想想又觉得乔琰会这样说实不奇怪。马腾的举动,可以说是接受了董卓的拉拢,却也可以解释为,他是因为这道诏令是从刘协的手中发布出来的,才选择接了下来。这起码意味着马腾和乔琰一样,都是认定刘协为正统的立场。有这一层同盟关系,他也就多了一道保命的筹码。在看到马超还完好无损地被捆在那儿,作为乔琰的战利品,而不是已经在乱战中丢掉了性命,马腾就更加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摆脱了夜间门那些困扰情绪的折磨,让他有些话不过脑地问道:“君侯可需要我去劝服韩遂来降?”乔琰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觉得马腾和马超会是亲父子,简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马腾何来这等底气,敢说自己能将韩遂说服投降?她倒是没直接反问对方的这一建议,只是问道:“并州军进驻陇西之事,寿成可有与那韩遂提起?”马腾摇了摇头,“不曾。”乔琰直接夺下障县,来得是何等的猝不及防。按照他所听闻到的消息,韩遂近日来所做的都是修葺葵园峡关隘之事,如何会想到乔琰在高平城的屯田之举才做了一半,又会在那看似要按兵不动、收拢羌人的局面中,发起了雷霆一击。他本想要寻求韩遂帮助的想法也被按捺了下来。如此一来,此时的韩遂只怕还觉得,经由洮水勾连的陇西郡,还是与他呈掎角之势拱卫彼此的外援,并非是乔琰进攻金城郡的通道。马腾话音刚落,便见乔琰眉眼间门的温和一扫而空,冷声说道:“那就不必做出什么招降的举动了!北宫伯玉与王国等人作乱,无有章法可言,若无韩遂,其乱早平,昔汉阳太守傅南容也不必以身殉国,捐躯壮节。我非杀此贼不可!”这位按剑而行的并州牧,一瞬间门变化的神情态度,连带着她身后甲光曜日的景象,都让马腾骤然意识到,他实不该因为乔琰对他展现出的几分温和态度,而觉得对方是什么温良可亲之人。她在高平城果断的杀羌之举,也足以证明,她能统领并州军这等虎狼之师,在气场上是完全契合的。以至于当这双黑沉的眼睛再度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马腾险些打了个哆嗦。得亏乔琰的下一句就是,“我见寿成之子勇武非常,寿成又有从王师之令的觉悟,不知可愿让他给我做一先锋,领军直破金城与榆中?”马腾想都不想地回道:“能!如何不能!若君侯觉得小儿合用,便令他为一小卒效力于鞍前就是。”反正乔琰要进攻的是韩遂而不是他,让儿子去给并州牧打工算什么!马超将马腾这句话听了个清楚,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这份让他给人牵马坠蹬以保太平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昭然若揭。好在,要进攻韩遂也就意味着,他还有个机会来表现自己,说不定还能仗着击杀韩遂的战功,给自己提一提待遇。在被人松绑后,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看向了吕布和赤兔马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战意。今日他不是对方的对手,可他比那家伙小了十五岁,谁又知道明日如何呢?对下属之间门的良性竞争,乔琰看在眼里,也对此喜闻乐见。她也没多余的时间门来管这个。在进驻于临洮城后,她一面需要联络于贾诩那一线的情况,一面又听荀攸说起了陇右豪族的情况。马腾的投降也带来了为数不少的资料。虽说陇右的住民不多,却多以豪族聚居的方式存在,比如说崛起于十六国时期的陇西李氏,现在就正在陇西郡的范围内,已从早年间门的武将世家,转为了落魄寒门,还未能抓到第二次崛起的时机。这些豪族对凉州军招募的影响可不小,也比并州世家更难做到掌控。而若要乔琰自己说,她需要解决的,不只是陇右豪族的臣服和羌人的作乱问题。地是快到手了,麻烦还多得很。她一边听着荀攸在整理了一番资料后做出的汇报一边想到,这两年间门天时尚好,她在屯田积粮之余,还能做出进攻作战的举动,但自历史上的兴平元年,也就是如今的四年后,竟出现了接连记载于史册长达四年之久的旱灾蝗灾并发!她若真要执掌并州与凉州,就必须先提前为这个问题准备好应对的措施!水利一事,不是简单的翻修河道和建造翻车浇灌而已,更不是一个在目前很容易大面积开展的工程。一旦处理不妥,在这两地引发的矛盾,随时有可能让她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但她已比别人有了更久的筹备时机,为了不至出现“旱蝗谷贵,民相食”的惨状,在凉并二州的人口数量本就不比中原的情况下,有些事情她也必须要去做!当然,在此之前——先取韩遂,拿下这场平定凉州乱军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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