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之臣这话一出, 张让险些被吓了一跳。
他当即俯身跪倒回道:“陛下切莫说此等不吉利的话,您只是畏寒而已, 待到冬日过去必能好转。”
宦官势力必须依托于皇权而存在, 张让赵忠之流何以能掌握有这样大的权力,还不是因为刘宏对他们颇有倚重。
因此张让比谁都不希望刘宏的身体会出现什么问题,甚至是病重过世。
但他抬眸间只见刘宏听到他这样说, 丝毫也没露出一点喜色,而是拍案而起, 在这温度过热的屋中来回踱步, 又忽而开口道:“我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
自光和末年开始,他虽然还跟先前一样享乐消遣,驾驶着那白驴之车在皇宫中而过,让顶着官帽的狗跟随在自己身边张扬,却比谁都清楚, 在那些老一辈的臣子陆续过世中, 他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垮塌了下去,完全无法逃脱后汉皇帝大多短命的怪圈。
他停在了张让的面前,说道:“我只要你回答我, 你觉得,乔烨舒能否承担起这个, 托孤的责任。”
张让心知, 刘宏所说的托孤, 绝不可能是将刘辩托付给乔琰,有大将军何进与车骑将军何苗在, 刘辩自然有人庇护,他身为刘宏活下来的皇子之中年岁最长的那位,按照理法也能够继位, 只有可能是将刘协托付给乔琰。
将一个九岁的皇子托付给一个十四岁的并州牧,这话任是谁听来,都要觉得有些荒诞。
大多的托孤重臣年岁都不会太小,一方面要能够在德行功绩上镇压住其他朝臣,一方面最好能在皇帝长成后,这位托孤之臣因为年岁渐长而精力不济,便于皇帝将权柄重新收回去。
按照前者的标准,乔琰的经历只能说是传奇,却还没到能够将所有朝臣都镇压在下头的地步,按照后者,她就更加不合适了。
一个十四岁就能够在刘宏心中到这等托孤分量的存在,若是往回继续长成,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这一点谁都没法预测。刘协固然聪慧,也未必就能将她给压制住。
可从张让的角度来说,他是不会反对以乔琰为托孤之臣的这个建议的。
乔琰手握兵权,也有因为黄巾之乱期间的名誉累积,若是被刘宏归并到了刘协的筹码之中,等同于增加了其继位的可能。
而张让比谁都不愿意让刘辩登上皇位!
大将军何进身边簇拥着的这些士人,大多深受党锢之祸的影响,如若让他们占据了上风,成为了刘辩登基中拥有从龙之功的重臣,诛宦这个任务必定会被重新摆到台面上来。
他还不想死,起码不能是这般狼狈的死。
但他只是依然保持着眼下动作,回道:“是否要以乔并州为皇子之援,陛下心中自有定论,臣不敢妄言。”
这等危险的决定,他表示这种无形的支持就够了,可不能直接说出口来。
他想了想又道:“陛下如今有西园八校在手,重兵在侧,等到各校的训练得宜,便可以无上将军之名,指点其四方平叛,无往不胜,不必如此急于下这样的决定。”
相比起乔琰,对张让来说更加值得信赖的,自然还是同为宦官的蹇硕。
他便在此时又将对方给提了一句。
刘宏怎么会没看出他的这种小心思,但张让心中所想的这等顾虑,刘宏也未尝没有考虑过。
乔琰如今所表现出的种种,的确是好一番大汉孤臣的做派,可若是换成一位年仅九岁的小皇帝在那天子的位置上,难保不会有什么叛逆之举。
更加上,她的行事着实是太过酷烈偏激了些。
如今这张奏表上,的确是将进攻鲜卑的可行性给列了个分明,看似稳重了几分,但不管怎么说,一位刚刚到任的州牧,在越冬的防守之余,已经开始积极筹备进攻作战,足可以看出她秉性之中的进攻性。
在大汉如今的四方乱象中,她适合去当那把平定祸乱的利剑,却不适合去做一位承担起托孤职责的重臣。
除非在情势难以保全的情况下,刘宏甚至只打算先将她留在并州这等偏远地界上。
除非……
当真到了最坏的时候。
现如今他既然还能窥破何进对这西园八校校尉的栽赃,也能让何进的小算盘都动在这种暗地里,确实不必做出这样后患也同样无穷的决定。
“起来吧,且缓缓再看吧。”刘宏沉默了许久方才再度开口道:“先看看她对上鲜卑的战绩。”
看她在奏表中所列种种,刘宏倒是觉得她落败的可能性不大。
但也正如乔琰所说,檀石槐过世之后的鲜卑,已经从先前的分裂衰颓之中缓过了元气,掌权的三兄弟更不是和连这等骄狂任性的首领,若是对方之中有人有檀石槐之资,难保会出现什么意外。
且等她挺过这一关再看吧!
乔琰远在并州,无从见到这一出刘宏和张让之间的协商,反正对她来说,能不能拿到这个托孤的重任并不是那样要紧的事情,反倒是没有更好。
要紧的是刘宏这个准允出兵的批复。
并州牧确有领并州全境内兵事的权柄,但那鲜卑所在之处到底是在阴山之外。
先前匈奴先一步入侵,甚至屠杀了固阳县县民,她可以说自己是激于义愤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但鲜卑在今年冬日并未有寇边的举动,她却率兵出征,这就在道理上有些讲不通了。
她今日可以去进击鲜卑,明日也可以袭击凉州冀州。
正因为如此,这等需要脱离并州境内作战的情况,她必须跟刘宏做个汇报。
好在,她所得到的结果还是好的。
出兵!
二月的尾声里,这条消息被送到她的案头,她朝着窗外望去,目之所及已是一派草长莺飞的景象。
乔琰策马行于田间小径上,小径旁的河道内溪水缓缓流去,她朝着远处看去,汾水支流的流水被那新装上的筒车给带到了上一层的水道之中,又被龙骨翻车朝着山间高处运送。
在这片春风温煦的底噪之上,随着这筒车叶片和流水涓涓的声响,远处的人声也一并传递到了她的耳中。
那正是秦俞在与被召集到此处来的晋阳县民讲解曲辕犁和耙的使用。
这几年间她与乐平县民打了不少交道,此时也当然不会有何种怯场。
她远远跟乔琰投来了个目光示意,表示知道了她这位州牧此时也身在此地,便已经继续讲解了下去。
不过对这些长年跟农具打交道的农人来说,要弄明白这曲辕犁的使用并不太难。
他们更比谁都能理解这曲辕犁的优势。
先前所用的长直辕犁,不但不容易拖动,还不容易转向,但此刻在他们面前的这曲辕犁却因为那犁盘的作用可以轻易调转,这样子也要比原本的长辕看起来不知轻便了多少。
在这曲辕犁的使用示范之中,他们更是看到了秦俞将犁评给推进,让犁箭朝下,便能让犁铧入土更深,这对他们来说更能做到田地的深耕。
若是这只能在州府指导的使者手里看起来如此灵便也就罢了。
在他们也得到了上手的机会后,他们不难发觉,按照先前使用长直辕犁的经验做出调整,他们也足可以轻松使用这曲辕犁。
好啊!好一个实用的发明!
在如今的并州,虽说贴邻的北方便是放牧的上佳场所,并不意味着耕牛就不是一种稀缺资源,而有了这曲辕犁,畜力就能大大节省。
众人都意识到,这东西被州府赶在春耕之前朝着他们展示,实在是个再恰当不过的时机。
也当即就有人问了出来:“不知这曲辕犁在何处能够出售?”
他们都看到了这曲辕犁的构造是不错,可要让他们将这曲辕犁的构件原模原样地复刻出来,着实是有些不容易,要知道在秦俞的讲解之中,这里面可有十一个部件。
既然州府将这东西展示了出来,料想应当是有出售的才对。
总不能是让他们这些人聚集在此地,以一传十十传百的方式将其扩散出去。
若真是如此,春耕的时间也已经过了。
秦俞回道:“州府自然是考虑到农忙时节的需求,已在冬日制作出了一批曲辕犁和那木框铁耙,各郡之中前百位前往的可凭户籍领取,后来的以五十钱的价格购买。”
五十钱?
而今的铁制农具大约在十钱一斤,按这样算起来,曲辕犁的价格比之寻常的铁制农具价格稍低,这很合适!毕竟那弯曲的木材必然增加消耗,犁铧又确实是铁制品。
若是用先前的长直辕犁,就还需要多租赁一头耕牛,将这几十亩田给犁下来,所需的支出也远超过这曲辕犁的价格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笔不亏的支出。
更何况还有前百位免费领取的名额。
他们这些恰好路过被请来一道做个见证的,怎么都该能抢到那前百位才对。
秦俞的话音刚落,就见这些人都跑了个没影,显然是回家取那户籍去了。
眼见这一番人人奔忙的景象,秦俞忍不住笑了出来。
又见乔琰策马行来,她便行了个礼,问出了先前一直想问的问题:“乔侯为何将这曲辕犁按照这般定价?”
“你看他们有对这个价格提出异议吗?”乔琰反问道。
显然没有。
若是这价格是这些耕农无法承担得起的,他们在离开之前显然也该质疑上两句才对,但显然,就算他们没能抢到这前百位的名额,他们也不会介意于掏这个钱。
“制作曲辕犁的佣工已经先由州府支出了工钱,我非圣人,又有接下来的平乱戍边战争要打,也没这个资格去将东西以馈赠的方式送出去。”乔琰朝着远处的人影看去,继续说道:“放心吧,此番并州农人只有称颂州府之举的。有了那前百人将曲辕犁用在自家农田上,也多得是将其广而告之的机会。”
就像是当年她也需要给楮皮衣制定一个价格一样,她所需要的是让并州人知晓她在此事上给出了让利,而不是她可以将其作为赠送之物来拉拢人心。
到底是要支出五十钱还是多租用一头耕牛,对这些农人来说并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可对州府来说,这不只是收回了本钱,也积攒下了一笔军资。而有了这一次更大规模的交易,州府往后再有产出要向着这些并州黔首推广,也就有了先例。
“还得劳烦你与其他人往其他各郡将此事宣传下去了。”她对着秦俞说道,见对方应承了下来,她也当即策马而去。
这些事情她作为并州的长官也可以去做,但她此时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在刘宏给出了进击鲜卑计划的批复之后,她便该当尽快整合军队朝着塞外进军。
这并不只是一项交托给手下人就足够的事情,若真如此,那么在明年她需要让自己接收不到消息的时候,就不好找理由了。
所以这对上鲜卑的第一战,她必须要亲自督军出战,给外界传递出一个她乔烨舒尚武好战的信号!
在她领着人抵达雁门郡军营之时,因早在十二月的时候她便在对内的消息传达中表明了开春出战的计划,以张辽的统兵严谨,自然早早就已经将队伍给整顿就位。
乔琰登临帅台之时,正见张辽、张杨和吕布这三路将领在前,后方的六千余人出战队伍整装列队,好一番气势煌煌之态。
至于为何是六千多人而不是她跟刘宏所汇报的万人?
出塞袭击,为了确保队伍物资运转得当,又以骑兵为主,成快速奔袭之势,自然是用这个人数更合适。
她在上报鲜卑人数的时候都往夸大了些的数值上说,谁说不能在己方人数上也来个四舍五入。
但这六千多人,无疑是她此时所能拿出的最为精锐之师!
她自点将台上朝着下方看去,目之所及正是一片日光之下粼粼生辉的甲胄,于前列形成了一片呼和生威的方阵,站在最前头的三人更是经过了这一整个冬天的备战和休整,俨然一副精神抖擞的状态。
这三人本就是十三州内派的上号的将领,更是让这下方的一片队伍有了一种异常鲜明的锐气。
她看着下方是如此,下方之人看她又如何不是这样!
开春的万物生发迹象,在这位年少的并州牧身上也同样表现了出来。
临近她的十四周岁生辰,按照古代称呼年龄的常规模式,她便可算是十五岁了。
因她在乐平和如今的晋阳生活中都格外注重食补,加上谋士系统作为外挂补足了体质的情况下,典韦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很难想起她当年十岁之时那种苍白羸弱的样子,而只看到她此刻的身量已近七尺三寸,在足底长靴还增加了高度的状态下,当真是好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
在登上这点将台的时候她更是带上了那把两截三驳枪。
两头都有着枪尖的特殊武器,对于她麾下的士卒来说已经不算是太陌生,但在此时这种时候身负兵刃上台,却自有一派说不出的煞气扑面而来。
这简直像是个只有进取之意的信号!
当她站定于台前的时候,她像是身处于枪尖的银光、金印紫绶的金紫辉光,身后赤色斗篷的彤云的包裹之中,偏偏这些鲜亮跳脱的颜色都不能压住她眸光之中的昭辉。
“诸位——”
哪怕没有那煽动技能所传递的信息,乔琰也清楚地知道她在此时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说斩首立功?不,首功制度早就是这军营之中人尽皆知的条例,在此时再次陈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说国仇家恨?也当然不是。对这些大多出自于并州的士卒来说,胡人的寇边已经是一种并不需要再行赘述的事情。在张辽等人招纳那最后一批士卒的时候也大多是选的深受边地之害的。
那是再说什么将劫掠回来的牛羊作为己方的耕作所需和肥料供给?这些话已经作为一种潜移默化的消息传递告知了在场诸人,那么在此时重复反倒显得她这位主帅不够有震慑胡虏的气度。
故而乔琰继续开口之时,只用简短有力的语气说道:“今日誓师,不多赘述。我只有一句话。魁头、扶罗韩、步度根三人,取任意一人首级者——”
“我以并州牧之名,保举其为一郡都尉!”
边地郡县的都尉与寻常的都尉绝不是同样的意义!
这意味着太守手中的兵权会极大程度地移交到都尉的手中,甚至能与太守算是平级。
按照孝武皇帝时候开始的惯例,在并州临近边防的几个郡中都是应当设立都尉的。
但大约是因四方动乱,朝廷无暇顾及,在先前的都尉于檀石槐统领鲜卑时期被杀之后,便再未遴选出新任的,只以太守来同时执掌军事。
乔琰能从天子处取得这进军的准允,那以州牧的察举权柄将人保举为都尉,也显然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在这都尉二字落下,又随着负责传达口令的士卒将其往后传递,确保所有在场之人都能听到这个消息,整座军营之中本已经锐利逼人的气势再度往上攀升了一个阶梯。
三位鲜卑首领的头颅,对应并州境内的三处都尉职责?
这可以算是首功制度的衍生,也可以算是一个更为明码标价的信号!
谁不想做都尉?
现任雁门郡兵曹掾的吕布都想做这个都尉。
那可是个比两千石的官职!比起他现在所担任的职位有着更上一层的自主权。
只要他能够在此番进攻鲜卑的作战之中拿下这三人其中之一的首级,就可以达成这个目标。
他不免在这种心潮澎湃的野望中,只觉这位并州牧实有一派令人目眩的风华。
要知道他连对都尉这一官职都尚且要存有这样强烈的进取之心,可对这位乔侯来说,这个位置宛然是一个可以信手给出的,激励下属勇猛作战的奖励。
这是一种何等的气魄!
在他仰头朝着台上望去之际,对方尚带几分稚气的面容为日光所模糊,却足以从隐约窥见的唇角弧度和沉静如冰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势在必得来。
结束这段激励之言的甚至只有一个字。
“杀!”
杀什么?杀鲜卑!
乔琰确实想过要将这些鲜卑人作为那即将开始开采的露天煤矿中的劳工,但这是她手下兵卒第一次正式将手伸到别人的领地内出击,在不能确保能将人俘获的前提下,所要做到的,是对他们造成最大程度的杀伤。
她何以要给出一个都尉的名头来奖励击杀魁头、扶罗韩与步度根中的任何一人,因为而今的鲜卑并不像是休屠各胡一样,只是胡人中小规模的一支。
光是从他们袭掠边地的范围可以西走酒泉,东取辽东就知道,这是一支何其庞大的群体。
簇拥在那魁头麾下的鲜卑人或许没有十万之众,可在北匈奴西迁后,若是将这草原上的鲜卑人聚集在一起,却远不止这个数。
只有先造成足够的杀伤,才有机会进行驯化。
所以——
“杀!”
这一个杀字不是出自乔琰就的口中,而是这台下的六千多士卒几乎凝结成一处的喊声!
在为己为并州的出战,此番进军都堪称势在必行之中,他们也正用这一声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乔琰将手中的枪朝前指去,指向的正是北方。
“随我——出战!”
在久经边防的士卒指引之下,台下列队众人领取马匹行装,校验武器情况,物资装车的过程都显得格外有条不紊。
队伍散开后又重新在营门口列队的过程也并未花费多久。
这段时间内也足够乔琰将该交代的事情都跟程昱交代妥当。
她此番亲自进击鲜卑,为了给明年的特定时间找好理由,在成功达成目标之后大约还会稍稍拖延一些时间,在她不在并州的时候,程昱这位并州别驾就必须要承担起州中的重任。
不过总得来说他的工作也没增加太多,谁让乔琰在大多数的时候承担起的是确定方向的任务,而乐平书院扩招,与并州世家豪族合作,春耕农具筹备,新型肥料发酵等工作,都已经在冬日差不多完成了。现在程昱所要做的就是个扫尾和把控局面之事。
有程昱这样一位年长者居中坐镇,就像乔琰先前敢往洛阳去谋划那并州牧的位置,一走就是两个月,现在她也敢因为行军而离开并州一月。
对于乔琰的这份信任,程昱所能做的也就是全力做事来回报了。
好在并州到底不像是中原各州一样势力复杂,经过一整个冬天的梳理也已经将框架给摸透了。
程昱更是得了乔琰的“真传”,打算若是真到了有些应付周转不过来的时候,就给贾诩多安排一点活。
反正如乔琰所说,她最开始找上贾诩的理由之一,也是他和程昱的年龄比较接近。
两人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目光,乔琰便转向了郭嘉的方向。
一看到他后面跟着的那些人,乔琰就忍不住有点想笑。
郭嘉倒是当真对得起乔琰给他安排的震慑南匈奴之职,他专门请了赵云一道,将南匈奴的左部贵族打包送来了此地。
总归这也没违背大汉对归化匈奴不能随便动手的条例,这好像也只能说是一出友好的观影而已。
可对这些被强制勒令前来的人来说,这便是一场实打实的折磨了。
他们先前就因为乔琰就任并州牧的事情,感觉到了来自并州最高长官和那位护匈奴中郎将带来的双重压力,郭嘉这位西河郡从事更是端着一副懒散的样子,却时常往他们的痛脚上戳。
这也就算了,现在他们竟又被带来了此地。
并州这一派兵发鲜卑的决绝气场,并没有让这些南匈奴贵族因为州中少了这一支悍旅,而觉得有什么可值得松一口气的。
恰恰相反,他们只觉得这便是一出杀鸡给猴看的戏码!
在乔琰负着长枪弓弩策马朝着他们行来的时候,那位左谷蠡王下意识地想到了一度被乔琰以枪指来的情景,也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然而他的这种反应好像完全没有超出郭嘉的预料,他也正好伸手扶了一把。
被乔琰监督着一道养生的郭嘉,虽然体格没法跟州中那些武将相比,只是扶住这左谷蠡王却显然没有什么问题。
在这个两人一道站定的状态下,左谷蠡王听到乔琰语气淡淡地说道:“本侯出征鲜卑胡虏,还要劳驾左谷蠡王相送,实在是太客套了些。”
这算是什么相送,这简直就是威胁!左谷蠡王心中腹诽。
但在前有个乔琰后头还有个赵云的情况下,他显然不能直接说自己是被威胁前来的。
谁知道他这等非议说辞出口,会先被哪一把枪捅个对穿。
他讪讪回道:“乔并州为这一州父母官,既要出行我等自然是要前来相送的。”
“好啊,左谷蠡王有此等觉悟真是难得,”乔琰侧过头来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既然你称我为父母官,可见也该知道何为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先前那个酒樽的丢失我可以跟你不计较,不过这一次,等我凯旋后,所赠予南匈奴的这个酒樽,我希望不要再丢了。”
不等这再度被人翻起的旧账,在这左谷蠡王这里做出何种反应,乔琰已经一夹马腹,朝着前方的行军队伍直追而去。
可也正是这等看似轻拿轻放,实则屠刀悬置于头顶的状态,让这本有反心的左谷蠡王越发神慌意乱。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郭嘉在旁说道:“君侯既要赠予你新的礼物,作为并州境内的归降部族,你是否也应当做出些回礼才对?”
“……是,是吧?”以左谷蠡王所见,这乔侯所率领的部从,与先前来美稷城中征兵的队伍所表现出的气势截然不同。
若是那鲜卑还在檀石槐的领导下,说不定还能做出些反击,可若只是魁头等人的领导,这便是另一回事了。
再说,谁又会想到,在大汉内部的天灾**面前,他们竟然还能分出多余的人力来对鲜卑形成针对性的出兵打击!
那么他就得做好准备,若是乔侯得胜而回,要赠与他另一个酒杯的时候该当做出何种反应了。
郭嘉趁势开口说道:“我有个建议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上一听?”
此时已经策马远去的乔琰完全可以料到郭嘉会搞出个什么趁热打铁的举动,但当她出长城边界的时候,她回首所见,已无那些送行之人的身影。
只有一轮落日,跌坠在并州的土地上。
她一勒缰绳,再不回头地朝着北方而去。
出塞!杀胡!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