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打, 自己又打不回去的,若是能找大哥找回场子来,自然是要走一遭的。
最不济也得去找个靠山。
李乐被这天明之前的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就是这么想的。
别管这个大哥到底是他们名义上的大哥郭太, 还是在他们四人之中实际上来说权柄最大的杨奉,总归他这会儿要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他又琢磨着自己不能就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窜逃过去。
在彼此还有竞争关系的前提下, 这种落魄只会成为对方吞并自己的理由。
他连忙整了整自己有些歪斜的衣冠, 又让身后那些跟他一样从地道撤退的手下收拾了一下形象,尤其是将身上的尘土掸上一掸, 让这千余人看起来体面了不少, 这才朝着杨奉的驻地而去。
得亏他们这些人彼此之间门不必像是乔琰窥探他们的踪迹一般麻烦, 互相之间门挪了窝都是通知过了消息的, 否则找人都是个大问题。
这种守望相助状态下的必要情报, 也显然没有扯谎的可能。
混迹山中时日已不少,李乐对襄汾一带的山岭可说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因此未到正午, 他就已经抵达了杨奉所在之处的外围。
他也不出意外地被巡防的徐晃给拦了下来。
杨奉可不像是他一样专注于躲藏之法,谁让他有着一个让李乐看来都觉眼红的手下, 足以让他在此地立足。
要李乐看来, 徐晃这家伙明摆着是用脑子布防的,还偏偏有一身好武力, 若不是因为杨奉早年间门对他的恩情,这家伙自领一方白波头目也未尝不可。
但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总归这家伙对杨奉忠诚, 也将这方搭建在易守难攻位置的营寨给拱卫得极好。
不过想来, 他既能这样快地拦截在他们这些人的面前,也必能快速察觉到乐平侯来袭的人手,如此一来他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李乐被迫出逃到如今,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帅此番所来为何?”徐晃朝着李乐身后的一干人等看去,露出了个狐疑的神情。
别看李乐来前将自己和部从的形象都稍事捯饬了一番,但徐晃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本事和素质,这种欲盖弥彰的方式可盖不住他们身上的惊惶逃难之态。
这明摆着就是失去了自己根据地,还被人撵着跑的样子。
他目光太过锐利,加之随即就是一句“李帅带千人而来,我方不敢招待,若只是想要寻杨帅议事,带上三五十个亲卫便是”,让李乐梗塞了半天,还是不得不将实情相告。
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必如此畏缩。
他们这些人输给乐平侯的手下,在陉口处没占到多少便宜,又不只是他这里出现的情况。
现在乐平侯亲自带人前来,他没能讨得了好,可属实太正常了。
他起码还因为多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的缘故而侥幸逃脱了,甚至保住了自己手下半数以上的有生力量。
在他极力给自己挽尊的说辞说完后,徐晃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问道:“你是说,这次乐平侯亲自带人来了?”
他又看了眼李乐和其部从的情况,并没像他一般乐观,而是在得到了个肯定的答复后,让人安排他们在营寨外围住下,当即就去跟杨奉做了个禀报。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他们便又收到了消息,韩暹也来到了此地。
比起李乐的情况,他还要更惨淡一些。
乔琰对李乐的进攻之中甚至都没让典韦出手,而是让他充当着一个合格的保镖角色,但负责进攻韩暹营地的赵云可没有这么手下留情的意思。
他和徐福还是先让人去通知韩暹的。
只可惜韩暹这人自认自己的势力也只是在杨奉之下而已,也不像李乐一样躲躲藏藏,甚至还算是有个坚守的营盘,那么若真有人攻上门来,他也有一战之力,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要不是这前来通风报信之人说得言之凿凿,他甚至都不愿意再多设置一道防线。
可赵云和徐福商定后,直接选择了对方在用早膳的时间门动手,来得让人着实意外!
在赵云本就与对方交过手,且极尽勇武的率队先行之中,这道防线更像是形同虚设,顶多也不过是给韩暹争取了一点逃命的时间门而已。
韩暹一边念叨着悔不听人言,一边收拾着残部投奔杨奉而来。
因他平日里与杨奉的关系处得并不太好,他干脆将自己拾掇得稍微惨上一些,如此一来若是杨奉不收留自己,他还有了个谴责的理由。
谁知道他才抵达此地先看到的不是杨奉,而是正在支使手下安营扎寨的李乐。
两人面面相觑地看了对方好一阵,才仿佛对暗号一样地问道:“乐平?”
一见对方这表现他们便猜到,对方还真是受苦受难的同道中人。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虽然损兵折将,还差点将自己的命也给交代了,但总还是比下有余的。
在另一支残兵抵达此地的时候,他们获知了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
胡才死于褚燕之手。
胡才死后,勉强从混战中逃脱的这部分白波贼,在其中一位小头目的指引下,选择前来投奔此地。
“幸好我多挖了一条地道……”李乐忍不住感慨道,更是无比庆幸他这边的两个对手都到底是年岁尚小,也少了些本事。
“幸好我因招募的部从而有同乡报信……”韩暹也几乎在同时说道。
这两人再度朝着对方看了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
而白波四位统帅中有三方遭到了乐平的进攻,现在压力无疑给到了杨奉。
因这三方所遭遇的情况不同,杨奉完全没意识到韩暹和李乐的前来,正是乔琰给他设下的圈套,他只是朝着徐晃问道:“以公明看来,那乐平侯是否会朝着我方来袭?”
徐晃想了想后回道:“我看不会。”
“我方人马有四千余人,因河谷山道作战不便人数过多,这才屡屡受到对方限制,但若要攻破我方营寨,即便是在我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必须要有五千人以上,以渠帅觉得,那乐平真能有这般人数?”
杨奉摇了摇头。
乐平只一县万户之地,就算收容了黑山贼,真正堪配得上实际战斗力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三千人而已。
甚至于这部分的人里还必定有大半被卸去了武力装备,以免重新聚集起来,对乐平本身的安全造成什么威胁。
而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在清剿一方山贼的同时用上太多的另一方山贼。
毕竟这年头,做贼是比做民强的,难保这两方会不会联合到一处去。
那么这人数顶破了天也就是三千人。
这是一个绝难朝着他们这方发起进攻的人数。
杨奉稍稍安心了几分,又朝着徐晃问道:“那你觉得,我们是否应当收容韩暹和李乐两方,还是让他们分出去重建营地?”
这个问题徐晃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说道:“这等要事,渠帅应当自行决断才是。”
在杨奉先前的态度中其实已经将他的倾向性给表达出来了。
徐晃看得分明,在胡才部从抵达的时候,杨奉的表现中与其说是对同一方阵营另一位头目境遇的同情,倒不如说是对这些人手的觊觎。
在这种时候,徐晃虽然直觉将人都尽数留在此地并不是个太好的选择,也并不合适将这话说出口。
他此时能做的也不过是增强营防而已,一来要防着点李乐和韩暹两人,一来也要提防他对乐平侯的判断有误,对方当真在此时领兵前来。
杨奉一听徐晃这回答就笑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了句“公明不诚。”
但说归这么说,他还是很满意于徐晃这知情识趣的态度的。
他自负自己有这个底气将胡才的部从吞下去,甚至是进一步吞下李乐和韩暹一人的,那么在己方有着绝对人数优势的情况下,将人留下自无不可。
更不必说,徐晃在将人安顿下来的位置,恰也是他们这处营寨的屏障所在。
若那乐平侯因先前三路齐出得手而建立起的信心,选择朝着他们发起攻击,这些人也正好成为他的“助力”。
——若是用乔琰的话来说,应当说是炮灰更加合适些。
可在这个趋于利益共同体,而不是情谊纽带联系的同盟中,他对胡才部从逃难到此地的这批人有所觊觎,难道其他人就没有这个想法了吗?
李乐和韩暹刚经历了个损兵折将的过程,本就想将自己缺损的人数给补回来。
他们深知,在才打了个败仗的情况下,要想招募到新人手,着实不太容易。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胡才的部下身上。
一方没了领头之人,一方正要补充人力,岂不正是个一拍即合的买卖。
不过他们同样也知道,自己此时该算作是个寄人篱下的状态,又因有竞争对手的存在,不能将自己的意图这样快地暴露出来。
而除却这两人外,盯着这些人手的还有另外一人,正是名义上的头领郭太。
算起来他这个领头人的身份是如何来的?还不是这几个人刚聚集的时候人人手底下也就是个千把人,谁也不服谁的,干脆将他给推了上去。
但郭太彼时能号召个几百人,其实也不算是个完全没本事的人物。
只是这几人都显然不乐意见到一个真正的实权领袖压在他们上面,因而这两年间门多有限制他的发展,充其量也就是在明面上给他个统帅的位置而已。
以至于当这些人都已发展出了三五千人的手下,又因为这些人的家眷进一步扩张人数后,他却还握着那可怜巴巴的一千来人。
现在胡才身亡,那么他的部下是不是正应当归属于他这位白波主帅统辖才对?
郭太也忍不住动起了小心思。
他甚至难免在此时思考起了一个更加危险的想法。
若是将他、李乐、韩暹三人的人手,以及胡才部从汇集在一起,人数对杨奉是有压制优势的,而从这样近的距离下发难,即便是以那徐晃再高明的本事,大约也防不胜防的。
他倒也没指望自己一口气将所有人都给吞下去,但若是在已经少了个胡才的情况下,他能成为一个实权统帅,甚至将一直以来对他都没多少尊敬的杨奉给宰了,何其妙哉!
不过在达成这个目标之前,这些各怀心思的人,还得面对一个更加真实的问题。
他们的粮食是不够的。
若只有杨奉这一方人驻扎在此,以他们对食物和物资的规划,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在有徐晃替他解决安全问题的情况下,杨奉干脆在内务上多分了点心思,生怕接下来就快抵达的冬季会面临什么粮食不足的情况。
但现在多了两方,不,应当说是多了三方的人就有些麻烦了。
将东西分出去,杨奉难免觉得有些心疼,甚至可能让己方陷入困境,但若是不分?
大家都是做贼的!
真到了吃不饱的情况下,普遍默认的做法就是抢,甚至还得控诉一番,作为同盟,凭什么杨奉他们还能吃饱穿暖,却不管他们这些遭了乐平袭击之人的死活。
按理来说,东西不够下山去抢就是了。
可他们随即收到了个消息。
那乐平侯在三方虽然得手却未尽其功的行动后,并未按照一个出来放风的贵胄子弟所该做的那样,见好就收地返回乐平去,而是驻扎在了平周县外。
这是个虽然距离他们还有那么点距离,却随时可以对着他们发动进攻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若是将目光放在轵关陉上,多少有些不妥。
那么,就只能看看河东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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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这几位的纠结郁闷,乔琰无疑要舒坦得多。
这平周隶属于西河郡,因护匈奴中郎将的缘故,西河郡太守的军事权柄是被极大制衡的,起码乔琰这位乐平侯公然屯兵于此,他就拿乔琰没什么办法。
告状又是不可能告状的,没看乔琰对着一州刺史动手,说起来也没受到多大的处罚,甚至让原本的刺史张懿远走徐州,万一她又对他动手怎么办?
而上一次她是为了蝗灾民生之事,这一次是为了镇压白波贼,说来还很有堂而皇之的理由。
他也只能权当没看到这等越矩的行为。
有了这份默许,加之乔琰从乐平带军粮过来不难,也不碍着人家平周的米粮库存,甚至还当了回城外保镖,要不是估摸着西河太守心情不佳,那平周县令恨不得带点什么东西去来一出犒军慰问。
并不知道“邻居”在想什么的乔琰正望着面前的纸笔发呆。
此番三路进攻,虽说完全是按照她的计划行事,也都达成了预期的效果,可但凡是作战就不可能无有损伤。
这是个完全无法避免的情况。
加之这三方的人数都在她派出的人手之上,己方身强体壮的优势被人数平衡了不少……
总之每一路损失的人数都在百余人。
虽说各自斩杀了四百来人,又俘获了六七百人,已算是显而易见的胜利,但任何一支势力初起步的时候,都不能将这种交战中的人命损伤看得太轻。
可也或许,这对她来说也是个好机会。
她也正好借着这一次交战,将军功奖惩制度和作战阵亡之中的补偿给划定下来。
然而正在她捏着笔杆头疼起这个规章安排的时候,忽听得营帐之外传来了徐福的声音。
“君侯,河东卫氏遣人求见。”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