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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一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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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梁看着那面旗帜陷入了沉思。

“乔?”

汉军之中有哪位有名的——姓氏是乔的?

乔琰让典韦和张飞这两位扛回来的巨木于营中高立, 上挂的旗帜更不是一般的巨幅,甚至于在跟营中的卢植帅旗搁在一处的时候,反而是这个后来者看起来更有存在感。

她也成功靠着这个特殊的规格, 把张梁给镇住了。

要知道以卢植这敉乱北中郎将的位置,能在身份上压过他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光禄勋直属的左右中郎将与五官中郎将等,比之寻常的杂号将军等级尤甚。

卢植更为天下名士、当世名将,早在九年前的熹平四年就以九江太守身份镇压扬州蛮族叛乱, 给他的履历增添了格外光彩的一笔。

可这新来之人竟尤在他之上?

张梁又如何会想到,折腾出了这样一幕的人甚至连一个在身上的官职都没有。

“若是备在女公子这个位置上, 必然做不出此等妙招。”刘备才因为张飞和典韦两人打架斗殴之事, 跟乔琰告了罪, 又在看到这杆营中大旗的时候不由赞道。

就算营中有些军士对乔琰此举有些不满,只是碍于卢植在离开大营之时的命令而压制下了微词, 刘备却不会看不出来。

卢植在攻曲周城上的稳绝不是丝毫不动,整座营盘在他的调动之下是很活的。

打造攻城器械, 稳固营寨, 推进战线, 零散交锋, 侦查巡视……

自曲周城上看来, 虽看不到营中具体的人数, 却也能从显露出的蛛丝马迹和隐约窥见的一角看出整座汉军大营所表现出的进攻性。

但现在营中少了一半有余的人, 甚至少了卢植这个主帅。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是坚守营寨不出的话,必然会让张梁发觉端倪,进而出兵试探。

那也有违了卢植希望他们能拖住张梁两到三日的期望。

所以乔琰要么可以做到以人员调配, 在人数更少的情况下, 对外依然呈现出先前的状态。

要么, 就如同她现在所做的那样,来上一出剑走偏锋之举。

当然乔琰没跟刘备说的是,她其实有考虑过前者,只可惜昨日在翻阅营中名单和职务的时候,她发觉卢植此前让军中上下的运转已能算得上高效,还充分考虑到了休兵养士之事,纵然是有站在前人肩膀上的知识储备,也并不代表她就能彻底达到有悖于常理的成就。

这样一来,也就只剩下了后者这一个选择。

“部曲督此话就过谦了,你以卢公为师,自然做不得此等僭越之举。”乔琰回道,“何况我也算占了些祖父的便宜了。”

要以营中立起一帅旗来蒙骗张梁,这帅旗上的字也得好生选择。

首先要有足够的说服力,起码她往这旗上写个曹字,就只会让张梁觉得这不是有外援前来,而是一次失败的虚张声势。

但也不能太强。

倘若她往那儿挂一个皇甫二字的旗子,只怕张梁当即就要意识到皇甫嵩已完成了兖州豫州的平黄巾之举。

皇甫嵩与卢植会师的消息,要么会让张梁当即快马飞骑往广宗而去,赶在卢植步兵依然占了大多数的队伍之前抵达广宗,要么干脆拔营而去,弃曲周而走。

让这等人数的人弃城而去,无论是辗转奔袭,还是另选一处而守,又或者席卷其他州郡,实在是对卢植此前在此地布局的一种浪费。

这便当真有些对不住皇甫嵩和卢植二位大汉忠良对她的提携了。

她苦思许久,最终还是定下了这个“乔”字。

如今的大汉朝堂之上,四方疆域之内,有这个机会领兵,挂上乔字帅旗的唯有梁国乔氏而已。

可乔玄重病辞官并不是个秘密,以他过了七旬的年纪,也绝不可能作为正面迎战黄巾的主力。

但有一个人是有可能的,正是乔玄族子中在官场擢升中俨然最有前途的乔瑁。

在董卓乱政之时,他已先后做了兖州刺史、东郡太守。

乔琰翻了翻原主的记忆,也找到了这位族叔的升迁轨迹。

他此时因被征辟为侍郎,身在洛阳。

侍郎这个位置,就像皇甫嵩此前的情况一样,在累积经验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便要进行一番外放历练,比如说皇甫嵩就在侍郎之后担任北地太守。

可倘若因为战事吃紧,加上乔玄从中斡旋,更面对的是黄巾起义这样一个特殊的背景,是极有可能跳过这个太守的任职过程,直接快进到领兵的地步的。

至于那帅旗为何压过卢植一头?

“倘若来人真是乔瑁的话,要么就是汉帝因为卢植久无战果,在对他表示不满,要么就是因为那个年轻人自视甚高,甚至觉得自己能靠着乔玄的庇荫取代卢植的位置,也能抢先一步拿下我等。”

张梁尝试着解读这个乔字之中的含义,最后得出的正是乔琰所希望的那个结果。

他身边的部从问道:“将军,那么我们要不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愚蠢!”张梁对着手下斥道:“乔玄任度辽将军之时也是头一遭大队带兵,照样连破匈奴鲜卑与高句丽,谁知道乔瑁是不是也有他这族中长辈的本事,更何况你们今日只见沙尘扬起,连他们来了多少人都无法明确报与我知道,我如何能贸然用兵。”

有些方法在后世看来已经是用滥了的花招,在如今却还有些新意可言。

比如乔琰就让这些夜间出营后白日折返的队伍,于马匹之后栓系起了树枝,以便于奔马而行的时候制造些错觉。

张梁和卢植对战两个月,都说对手的实力往往容易影响到自身,在张梁这里也表现出了这样的特质。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稳妥行事。

在他拧着眉头看向那支立起来的乔字旗的时候,他又忽然觉得其实还难以判断出,这旗帜的主从关系,到底是乔瑁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了卢植这个老将的身上,还是卢植想借着此事给他来上一出疑兵之计。

这似乎还真是卢植做得出来的事情。

所以他也更不能动。

见张梁的脸色有些不好,他麾下急于为他排忧解难的部从连忙问道:“那么我们是否要写信给大贤良师,请他问道于黄天,给出个回答?”

“……暂且不必。”

张梁一不愿意说,自己若是因为一点意外就找兄长问询主意,岂不是太有损自己这“人公将军”的名声了,二也不愿意承认,这所谓谶纬天命之说,本就是他们为了和大汉的相抗才提出的子虚乌有之事。

他又朝着似有人影于营寨外围走动,只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汉军大营瞧了一眼,最终只说了几个字,“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但他只要选择不动,对乔琰来说就已经算是第一步成功的标志了。

张梁在看她营中这杆新出现的大旗,乔琰也在看着这杆乔字旗。

选择这个乔字是出于权衡,这个字背后的含义也很有扯虎皮立大旗的意思,但当她看到这杆旗在风中招展的时候,却无端在心中有种微妙的感慨。

这毕竟是属于她的姓氏的旗帜!

虽然下一刻她这点感慨便所剩无几了。

典韦起先还吃得有点撑,但将合抱之木砍倒又运回来的过程还算是让他花了不少气力,这会儿他便颇为满意地说道:“想不到我典韦还有此等手艺。”

这可是帅旗!

也不知道将这帅旗扛出去是何种风光的样子。

他刚想到这里,便发觉自己的脸上多了一道视线,正是乔琰若有所思地朝着他看来,目光里颇有些打量寻味的意思。

“你可能一人扛动此物?”

乔琰此前便记得他有过单手举起牙门旗的记载,现在骤然想起,发觉自己也未尝不可一用。

典韦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这种不算问题的问话为何会从乔琰的口中问出来。“自然可以。”

乔琰心思急转,回道:“那好,午后你扛着此物,与校尉邹靖一道前去城下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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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靖是何人?

正是卢植留给她的两校人马其中一校的领头,(*)算起来刘备那五百人和聚集来的些许乡党都是归在他麾下的。

只是因为卢植看乔琰同刘备相谈甚欢,加上刘备也的确并非是个只凭交友本事之人,直接暂时调任到了乔琰的手底下,便在如今这个营盘之中,空降作了二把手。

邹靖跟刘备的关系处得还算不错,但也不由在心中冒了点酸水。

他琢磨着自己这表现也算是人之常情,不过还没等他郁闷上那么个小半天,他就收到了乔琰对他的指派。

邹靖也不是个蠢人,在骤然得到乔琰的委任后他还是先回道:“中郎将令我等与曲周张梁部从相持,不可冒进,为何女公子要做出此等安排?”

乔琰并未对他提出这样的问题表露出任何的意外,不疾不徐地回道:“你以为何谓相持?倘若双方都各居于营盘之中,做饭练兵,入夜即睡,晨起互看一番,各自安好,那也不叫除贼作战了。”

她指尖握着卢植暂时挪交给她的帅印,此刻在手中把玩之时,竟让这位北军校尉无端生出了一种面见上位者的压力。

就仿佛坐在此处的人并不是这十岁的女童,而还是卢植本人。

他又听得乔琰说道:“你大可放心,此番让你前去叫战只为迷惑张梁,并不需要让你与他正式交手。一旦听到军中鸣金之声,你即刻收兵,不得有误!”

见乔琰目光如箭朝他看来,邹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高声应了个“唯”。

“此外,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见乔琰从原本的与他四目相对,变成目光更趋近于落在他的下颚,邹靖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紧接着就听到乔琰说道:“将你的胡须剃了。”

“……?”

时人多以多须髯为美,邹靖也不例外地被这种审美所影响,养了一把自觉很是漂亮的胡须。

但乔琰语气之中的坚决,加上她手握的卢植帅印都让他意识到,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让他拒绝的决定,让他将那句“这又是为何?”给吞了回去。

也或许更让他不能说出拒绝之话的,是乔琰所说的后半句话,“能否在卢公自广宗折返前,让张梁寸步不动,也保大营安泰,全看邹校尉的这一牺牲了。”

这位大权在握的女公子更是在说这话的时候起身朝着他拱了拱手,颇有对他信赖有加的样子,邹靖也只能应了下来。

虽然让他极其不解的是,为何在剔除了胡须之余,还让他在面上敷了一层薄粉。

他本就因肤色要比军中其他人白皙,而自觉少了几分英武气概,现在胡须一去,薄粉一盖,也就更是如此。

好在还有那么一身盔甲在身,总算让他还有些为将之人的气势。

时刚过午,他便统领着营中的大半兵马,外加上典韦这么个单手扛旗的壮士直奔曲周城。

而营中的另外小半则交由刘备统领,在稍远处做出接应之态。

这大营之中不过半晌便只剩下了在最外围来回走动巡逻的数十骑,中心地带更只剩下了数人而已。

乔琰却毫无身处空营之中、可能面临城中之人打来的危险,只翻出了火头军早膳多做的饼子,掰了当做午间的零食,顺便看着眼前那张被卢植标注过的地图。

一个统帅在地图上留下的信息,在本就有读图能力和辨识战事情况的人看来,便无异于是一件无价之宝。

不过这会儿实在是有一道目光让她觉得不可忽视,多少有点影响她的学习。

乔琰开口道:“仲德先生若是早先有言,也可替掉邹靖的位置,只是我请仲德先生一道前来冀州听取黄巾之言,已算是个让先生为难之事,若是再牺牲掉先生的胡子,便当真是我之过错了。”

程立对她这调侃之言只笑了笑,便回问道:“以乔氏帅旗让张梁误以为援军与卢植本部有隙,以邹靖乔装作这等模样置身于军中,让张梁以为汉帝对卢植兵进速度不满,此都为混淆视听的奇招,女公子之急智天下少有。”

他这夸奖之话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可凡事过犹不及,倘若张梁当真觉得这双方矛盾令他有可乘之机,今夜干脆直取大营又该当如何?”

乔琰却并未对这句提醒露出讶然之色,只慢条斯理地回道:“若当真如此,既然是仲德先生查漏补缺所得,就有劳先生了。”

“……”程立觉得自己好像开口把自己给坑了。

但乔琰对卢植的军营布置感兴趣,程立这种谋士侧的角色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感兴趣。

顶着她抬眸看来的目光,程立也只能拱了拱手回道:“愿替女公子效犬马之劳。”

程立是个行动派。

乔琰既将此事交托给了他,他也当即就行动了起来。

这军中剩下的人本就不多,因此在陆苑提及她也可以从旁协助的时候,程立并未拒绝。

而让她这一插手,程立便发觉,比起那些个还需要他解释的兵卒,陆苑几乎不需提点就能领会到他的意图,可见她那将下曲阳中黄巾困锁于地牢之中的举动,并不能算是个超常发挥,而的确是她本身的本事。

“这位陆夫人实在不简单。”在乔琰将卢植留下的营防图纸收拾出来交给程立的时候听到他说道。

乔琰朝着陆苑看了眼,正见她于营防外缘观摩若有可能突入之处,以乔琰的眼光看,她的判断并未出错,便朝着程立回道:“仲德先生岂不闻有一句话叫做,英雄不问出处。”

她这话一出程立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态度了。“既然如此,女公子不必顾及我们这边,尽管注意鸣金的时机就是。”

乔琰本也对程立放心得很。

虽然不能说对人存在什么刻板印象,但程立到底不像是徐福这种还未经历学习和打磨的幼苗,在跟她的交谈之中也已经足够表现出他今时今日的水准如何。

再加上还有一个不明来历,却看起来本事不小的陆苑,若是连一点营防布置的陷阱都搞不定的话,那也未免太差劲了。

她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曲周城的方向。

在城头因为此方行军的动静而出现的人影,因为从她所在之处看去着实是有些距离,显得格外模糊。

城上之人自然也不可能看到在此方的营寨之中会有这样一双洞彻全局的眼睛,正在牢牢地锁定着他的位置。

在城上的张梁这里看到的,只是一行整军齐备,行动之间秩序井然的队伍推进到了城下,正在距离城墙一射之地的距离停了下来。

邹靖若要当个将帅大约还不够资格,但作为一个能于讨贼之中建功的校尉,在整顿军务上他却是绝对合格的。

在队伍前行的脚步停住的时候,当即随着他的号令变阵成了对峙曲周城守备的姿态。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了城头的方向。

自他们前来冀州,邹靖于周遭的巡逻任务中与黄巾的小股队伍交手次数不少,却还是第一次与曲周城处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中。

他下意识地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胡须,做出一番气定神闲的姿态,却陡然发觉,自己其实是不该做这样的动作的,谁让他已经没有胡子了,便仓促将手给收了回来。

好在他这个出于直觉的动作并没有让城头上的张梁察觉到异常,谁让这会儿张梁的注意力都已经尽数集中到了典韦的身上。

此前远望这乔字旗杆的时候,他已觉此物比起一般的牙门旗还要高大几分,现在近距离看起来更是如此,可这样顶多放在营中作为标杆的旗帜,竟被典韦一手举起。

他动作中的轻巧惬意,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举着巨木旗帜,反而像是举着根细杆,甚至在停驻于城下的时候,也没见他将此物松手放下来。

张梁不觉眼皮一跳。

这等虎士,让他手中扛着的这帅旗,再如何在旗杆材质上有些粗糙,也仿佛凭空增添了一股气势。

要他看来,倘若这就是此番来袭的援军的水平,那他这城也大可不必守了。

好在后方跟从的军士虽然勉强可以称得上一句令行禁止,却也不过是跟他此前交手的卢植部从一个水平而已。

而这领头之人更是少了几分气势,在他看来比之卢植差得太远。

领头之人……

张梁的目光终于转移到邹靖身上的时候,对方已经完全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去触摸胡须的本能反应,于是他看到的正是邹靖这张面白无须的脸。

城上城下一射之地的距离注定让张梁不可能看清,在邹靖的脸上还有那么点艺术加工的成分。

他只见到邹靖伸手一指,这抬旗的壮士便一把将手中的旗帜砸在了地上,几乎将地面砸出个深坑来,而后便是一声中气十足,足以让城上之人听得清清楚楚的高喝:

“黄巾逆贼可敢下城一战!”

张梁简直要被城下之人的表现给逗乐了。

此人勇武,他们所带的军士看起来也并非庸才,偏偏上来便说了一句最不该发生在守城与攻城双方之间出现的话。

他张梁坐守坚城,为何要跟城下之人来个牺牲了自己优势的公平作战?

若是城下斗将便可将战事分出个胜负来,那么他们兄弟为何还要以太平道之名号召如此之多的黄巾兵卒,也在各县各州行攻城略地之事?

这也未免太过可笑了。

他甚至留意到了在他们统率的兵卒之中都有撇开头去,仿佛对眼前景象不忍直视的,更不必说是他这方的城头守军,都觉得对方说的像是个笑话。

若非是头一遭进行统兵的人,大概做不出这等蠢事。

但新官上任,还是没什么经验的新官,对张梁来说反而是件天大的好事。

打仗可不是那些个话本里随意描绘的过家家举动!

不过……

对方在经验上的匮乏,无疑是给了他得以确认此番援军身份的好机会。

他当即按着城墙喝问道:“城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白面统帅张了张口,却因为两方之间的距离并未让张梁听清他在说什么,倒是见他在意识到声音太小后伸手一指,再一次由那巨力壮士高喝回道:“督军身份贵重,岂容你等知晓,我乃乔将军麾下陈留典韦是也!”

陈留典韦?

这名字没听过。

倒是他话中的另一个信息,让张梁很难不格外留意。

督军和乔将军在这自称名为典韦的力士口中,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人。

其中一个大约是那帅旗的归属者,此刻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让张梁无从确认,他此前关于此人或许是乔瑁的猜测到底是否正确。

而另一个,正是这白面无须的领头人!

督军这个身份不常见,也多少有些敏感,再加上此人这表现于外的特征……

张梁心中大致有了个猜测。

黄巾起义所宣扬的太平道,在洛阳京师之中也有不少信奉之人,在势力的渗透能力上,其他宗教都得对其本事甘拜下风。

更可怕的是,就连刘宏身边的宦官里都有信奉此道的,比如说中常侍封谞和徐奉。

有这样的眼线在,张梁虽没跟他们正式见过面,却足以从与他们接触的黄巾高层传递回来的消息里,得到不少宫中的情报,还是极有可能都没在洛阳官场中传开的那种。

比如说,据他所知,在宫中的常侍之中有一人被汉帝刘宏称为“壮健而有武略”,名为蹇硕。

更有风闻,汉帝近年间有意组建一支特殊的军队,近距离庇护洛阳城,且直属于刘宏本人所掌控,因刘宏对蹇硕的欣赏,他还曾在闲谈间指名要让此人在其中担任要职。

这到底是刘宏重视阉党到了更加不可救药的地步,还是他意图通过此举将这新设的军队彻底掌握于手中,以同京城中世家周旋,张梁此前听张角提及过几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当时他兄长做出的是个什么评价了。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他靠着自己的脑子还是想得通的——

倘若刘宏当真有意将直属军队中的其中一校交托给身边的宦官常侍,若要让其服众,便必然先得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这完美解释了为何这位督军竟会出现在城下,而不是在大营中安坐,只做好那个监督的工作。

因为对方是奔着击败他的这个功劳来的!

而也只有长居深宫中服侍那昏君的小黄门,才会有这等天真的叫战方式。

张梁深吸了一口气。

他本想着对方只带了这么些人马,加上也不是个擅长领兵的将领,说不定还能快速出兵将其击败,也好出一出这被卢植困束在此地的郁气,但在意识到来人最有可能的身份,以及远远望见接应的队伍的时候,他又不打算这么做了。

他慢慢地放下了自己本打算勒令进兵的手。

不错,他不能这么做。

在这种想法之下——

对典韦那句自报家门的话,他以一句异常挑衅的“那又如何”给回复了回去。

对那白面督军随后的邀战他更是视若无睹。

对属下的请战他也只回身示意对方随后再说。

直到在卢植的营地中远远传来了鸣金收兵之声,那白面督军极不甘愿地折返而回,和那一部接应之人会合,消失在营寨的围栏之内,张梁方才收回了朝着彼方张望的目光,在脸上露出了一抹谋算的笑容。

“将军为何放任对方在城下挑衅,又让其安然折返?”

他的部从之中立时有人问道,显然是对张梁这个避战的决定颇有微词。

“因为让他回去比让他死在城下更好。”张梁回道,甚至在语气里多了几分欣喜来。

这可跟他刚看到乔琰那乔字帅旗的时候,心态大有不同了。

他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对面现在是两方人马,但现在看来,说不定应该说是三方。”

他的手下本就是个卖气力活的,完全不能理解张梁为何会因此而觉得欣喜。

“三不是比二多吗?这岂不是更糟了?”

若是对面其实有三方人的存在,岂不是他们所要面对的压力更大了。

“不,这对我们来说只有可乘之机而已。”张梁的目光落在重新于对面营地里立起的那杆乔字大旗上,眼看着此物再此表现出了压迫卢植帅旗的姿态,他面上的神情不觉更是松快,“汉军跟我们不同,他们人一多就可能要争功。”

张梁并不知道在兖州地界上已经出现了三方渠帅火并成一方的事情,见下属目露迷茫,不得不继续解释道:“此前对面只有卢植一个,这人治军手段高超,就是铁板一块,我拿他没什么办法。”

似乎是觉得自己就这么承认不如,多少有些折损黄巾的面子,他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换了大贤良师在这里就不是这个情况了。”

他又很快切到了这个转变上来,“但现在便大有不同了。”

“对面一个是至今还未拿下任何一位黄巾渠帅的卢植,一位是被那昏君派出来监军试图立功的宦官,一位是年轻领兵试图重现族伯之威的小将军。这样的三个人聚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

张梁没有在此时给出一个全然肯定的答复,却也将他话中隐晦未尽之意,在他胜券在握的语气里表露得很是明确。

他只要紧守城池不出,这三方必然会起矛盾!

一旦对方的营盘中出现什么裂隙,那就是他的可乘之机了。

在通过斥候来报,今日周遭出来收集木料打造攻城器械的卢植手下兵卒,比此前减少了不少的时候,张梁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并未出错。

“原来这个家伙也会更改执行计划的……”他不无嘲讽地感慨道。“当然也得多亏那昏君送来的好帮手。”

想来卢植在此时面对的压力不小,甚至极有可能手下的兵卒都在此时被那另外两位收去了些。

今日或许还不够让这种矛盾发酵到足够质变的地步,但明日、后日呢?

一旦让那两个新兵蛋子接掌了军务,就是他乘胜反击的时候了!

张梁在派出了一小支队伍尝试夜探,却全军覆没后更加确定,此时卢植尚且还保留着对营地的主导权,也还未到他能肆意出手的时候。

而第二日他见那军营中隐约爆发了争执,那力能扛旗的壮士带着一队人出营伐木,卢植本部的兵马却一个未动,他相当干脆地将那点因为昨夜损兵折将而生发出的郁闷,又全部抛在脑后了。

不过是等上几天罢了!

连两个月的僵持都已经熬过来了,他又哪里怕只等上这三四天。

可——

若邹靖真是他所猜测的宦官蹇硕,若乔琰树起这乔字大旗的确是因为乔瑁到来,若是卢植也的确还在军中,他这么猜测倒也不错。

甚至还得说,卢植觉得他不太简单的评价是对的,张梁的确并不只是因为跟张角之间的兄弟关系,这才混到了一个人公将军的位置。他的确是会动脑子思考的。

但偏偏实际上卢植这会儿都已经抵达广宗附近了,更是已经与皇甫嵩接上了线。

这三四天在他看来短得很,对于广宗城来说,却无疑是一段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时间!

乔琰从卢植的军帐中翻出了个棋盘,在张梁彻底于城中闭守不出的时候,悠哉地跟程立下起了棋。

她的任务已成,就看广宗那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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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张宝作为一个只需要当个病患的工具人,可以说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皇甫嵩反正是不会对他存有什么怜悯之心的,他在确认了一旦城门被掌握,卢植率领的军队会立刻赶上后,和曹操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战意。

深沟坚壁的广宗城内,正是那黄巾之乱的罪魁祸首所在之处,能否一击得手,一战平乱,全看此番了。

连日的赶路和等待间,皇甫嵩顾不上考虑乔琰这个被他给出了“王佐之才”的评价,更是说服卢植对其委以重任的后辈,到底在曲周那里能做到什么地步,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这个准备的工作上。

比如说,他得揣摩黄巾的姿态神情,以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过分英武卓绝的表现而看起来和黄巾格格不入,届时到了城下便容易露馅。

他也得跟着军中一位恰好是出自冀州的士卒学两句冀州方言,以免城上发问他必须出口应答的时候,会出现洛阳口音,而让对方生出警惕之心。

但这些紧张的筹备并未让他在真到了广宗城下的时候,心中存有任何的忐忑情绪。

他本就是个临战之将!

他佝偻着身形,又在面容上做出一番焦虑之色,像是个最寻常不过的因张宝病重而担忧的黄巾士卒一般,抬着那只剩了一口气的地公将军,随同着一行人径直冲向了广宗。

在城头警示之时,他抬头朝着城上看去,提前跑动出的满头大汗被日光映照了个分明。

而他一边领着只有三四十人的小队继续朝前,一边在口中高呼道:“地公将军病危!速报大贤良师!”

那停在远处的队伍里属于张宝的旗幡格外醒目。

越到近处被抬着的那人模样也越是清晰。

更加上出声之人焦急难当的音调。

这些都无疑在昭示着一个让广宗守军不得不为之开启城门的消息——

地公将军张宝病危!正要大贤良师张角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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