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时一场秋雨一场凉, 今年的秋老虎不厉害,接连下了两场雨天气就变得凉爽起来。
秋高气爽,最适宜在马场上遛马。
苏暮经过一两月的练习后, 已经能独自同盛氏对战了。
她的进步盛氏瞧着很是欢喜,婆媳二人在马场上驰骋时,忽听家奴来报, 说盛二娘母女进府来了。
盛氏陪苏暮打完这场才过去, 途中母女二人前往马场观热闹。
薛华兰已经嫁人, 目前怀有四个月的身孕,瞧见马场上英姿飒爽的女郎,心里头五味杂陈。
她本以为那女郎家生子的身份,要在侯府里立足就算有顾清玄护着只怕也是要吃些苦头的。
哪曾想苏暮过得比她想象中要快活得多。
瞧婆媳二人对战的场面,气氛欢愉,边上的家奴为她们呐喊助威,一派祥和, 她不免生出几分酸劲儿。
见到她们过来,马场上的两人没再继续对战下去, 盛二娘笑道:“阿姐好兴致啊。”
盛氏下马, 好奇问:“二娘怎么过来了?”
苏暮唤了一声“姨母”,薛华兰也唤了一声。
双方走到一起, 小辈的给长辈行礼。
盛二娘看向苏暮, 说道:“阿若可得小心些,马背上的活计,大意不得。”
盛氏道:“无妨, 有我护着。”
两人说了阵儿话,盛氏便与她们过去了,苏暮则继续在马场上练习。
待她们走远后, 郑氏悄声同苏暮道:“娘子没瞧见薛娘子,一直在盯着你打量。”
苏暮淡淡道:“由着她看,又不会少块肉。”
郑氏提醒道:“她到底藏过心思,还是防着些为好。”
苏暮挑眉,“我与她皆是他人妇,她纵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在自家姨母头上搞事,倘若造出是非来,老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郑氏闭嘴不语。
另一边的盛氏等人回到映月院,待她沐浴换了一身便服后走到偏厅同盛二娘母女唠家常。
平时姐妹二人走得近,关系亲昵,盛二娘说道:“阿姐这些日都在府里不曾出去过吗?”
盛氏回道:“前阵子天气炎热,我也懒得出去,阿若想学击鞠,央求我教她,一直都在马场里的。”
盛二娘笑了笑,“瞧她身子娇弱,马术倒是练得不错。”
盛氏点头,“那孩子有心劲儿,狠得下心来学,可比华兰刻苦。”
薛华兰撇嘴。
盛二娘道:“兰儿现在有身孕了。”
盛氏“哟”了一声,欢喜问道:“几个月了?”
薛华兰答道:“四个月了。”
盛氏点头,笑眯眯道:“坐胎稳了。”又问,“夫家那边可还顺遂?”
薛华兰垂首不语。
盛二娘道:“阿姐知道她的性子,是个软的,比不得苏暮有心劲儿会来事。”
这话听着令盛氏不大舒服,皱眉道:“一个女郎家,是得长点心为自己筹谋,嫁到了夫家自然比不得在娘家的时候,事事都顺着自己。
“就拿你姨母我来说,既要打理中馈,又要应付两房妾室,还得侍奉婆母,哪一样轻松了?”
盛二娘试探道:“苏暮嫁进府里的这些日,老夫人可曾说过什么?”
提到这茬儿,盛氏笑道:“起初我心里头也不大痛快,到底门不当户不对的,总会有磨合,那曾想那丫头颇有手腕,一张嘴能说会道的,哄得老太太连午觉都不睡,日日缠着她讲市井里的家长里短。”
薛华兰听得半信半疑,她自然清楚顾老夫人是个怎样的老太太,平时看着和蔼可亲,实则清高自傲,不太好相处。
“她当真有这般能耐?”
盛氏:“这就是苏暮的本事,我嫁进府里二三十年,哪见过老太太这般缠人,就连你姨父都说我还当不住孙媳妇,可把我气得。”
盛二娘接茬道:“想来老夫人是真心喜欢这个孙媳妇的了。”
盛氏点头,“所以女郎家有心劲儿也未尝不好,我也挺喜欢这个儿媳妇,听她说话看她做事你的心情就会很好,也难怪文嘉要把她找回来,总是有原因的。”
见她这般夸赞苏暮,薛华兰的心里头更不是滋味,相比自己在夫家那边的处境真是一言难尽。
亦或许是年轻的时候遇到的人太惊艳,以至于往后总会情不自禁跟他相比,左看右看都不顺眼,总有几分意难平。
下午苏暮去寿安堂陪顾老夫人,老人家听说盛二娘母女进府来,暗搓搓同苏暮说道:“听说薛华兰有孕了,阿若可有什么想法?”
苏暮:“……”
合着是催生了。
这不,顾老夫人非常有意思,她催生的技巧也很厉害,并不是跟她讲续后的大道理,而是循循善诱道:“你瞧瞧咱们侯府,这么大的家业,以后自然是要人承爵的。”
苏暮点头,没有反驳。
顾老夫人继续说道:“文嘉自己有才干,待多熬几年资历总能出头,应能挣下不少家业来。
“承爵讲究的是立嫡立长,你说日后你们两口子劳心劳力挣下来的家业,可舍得拱手让给他人?”
苏暮:“……”
顾老夫人暗搓搓道:“我手里的那些嫁妆,是要留给未来的嫡曾孙曾孙女的。
“文嘉底下还有庶出的弟弟妹妹们,如果你们这房没有继承人,以后就会从另外两房抱养一个过继到你的名下做继承人,你可应允?”
苏暮没有吭声。
顾老夫人意味深长道:“隔层肚皮隔层人心,自己挣的家业还是亲生的崽继承放心,哪怕是个败家子呢,也总好过给他人做嫁衣。”
苏暮忍不住道:“那祖母喜欢曾孙还是曾孙女?”
顾老夫人笑眯眯道:“只要是嫡亲的都喜欢,曾孙能承家业,曾孙女能给嫁妆,咱们顾家的子女有祖辈庇荫,都不会过得太差。”
她是非常典型的传统老太太,长幼之分,嫡庶之分,非常严明。
苏暮并不抗拒生孩子,她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世道,若能有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子嗣,也算是一种心理慰藉。
不过她到底有点怵,皱眉道:“祖母,生孩子受罪吗?”顿了顿,“你可别忽悠我。”
顾老夫人理性道:“肯定是要受一点罪的,不过咱们是侯府,你的娘家又是皇商,若有身孕,我们可请宫里头的御医保胎直到产后调理,全程有人跟着。
“待平安生产之后,你就更无需操劳了,府里会请有经验的奶娘照看,大夫也会随诊,皆是医术拔尖儿的。
“你想尽快恢复体态,宫里的嬷嬷们最有经验知道该如何调理,御医也可随诊,只管捣腾自己就行。
“孩子更无需你插手操劳费神照看,若是心情好,当阿猫阿狗逗一逗;若是心情不好,就扔一边儿,总有人去替你担待。
“总的来说,比一般的人家要舒心许多,不论是孩子照料还是平时的看诊,都有人替你操劳,无需你再费心思。
“至于生产是否容易,你阿娘生得快,我当年就不行,得看个人的情况,没法相提并论。”
她说的话都非常客观理性,毕竟生产对于女人来说是一道鬼门关。她自己经历过,同为女郎,自然希望她能顺其自然去看待这件事,而不是盲目紧张害怕。
晚上苏暮同顾清玄说起这茬,他一个劲儿咧嘴笑,“你若受得住自个儿挣下来的家业给他人做了嫁衣,我自然也受得住。”
苏暮撇嘴,“我可没这般大度。”又道,“为何女郎家就不能承家业了?”
顾清玄:“承爵是要上奏请封的,需得天子准批,立嫡立长,这个咱们没法改。
“不过女儿家也可承家业,就像祖母那般,当初她的娘家陪嫁了近乎一半家业与祖母傍身,日后咱们有闺女,也可给她一半家业与她傍身。反正都是自家的亲闺女,做爹娘的不心疼,等着让旁人心疼不成?”
这话把苏暮逗笑了,指了指他道:“这可是你说的。”
顾清玄正色道:“所以我得努力上进,拿到府里的话语权,以后自己当家作主,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苏暮笑着掐他的脸儿,“你可真有出息。”
顾清玄揽住她的腰身,“我们这就去生一窝孩子。”
苏暮打了他一下,“臭不要脸。”
两人玩闹了阵儿才作罢。
第二天府里接到汝阳王府送来的请帖,原是汝阳王老母七十寿辰,定在半月后。
待到宋老夫人寿辰那天,恰逢顾清玄休沐,便与苏暮随忠勇侯夫妇一并去了。
上回晋阳曾带苏暮去妙音坊结识过汝阳王府的宋三娘宋氏,相互间算得上能说得上话的,这回去凑热闹长见识,苏暮很有一番兴致。
今日汝阳王府门口络绎不绝,来者皆是京中权贵。
顾清玄原本怕她不大习惯这种喧闹,一直陪伴在身边。哪曾想苏暮胆子大,嫌弃道:“你一大老爷们儿就莫要跟在我身边了,瞧着别扭。”
顾清玄愣了愣,唬她道:“翅膀长硬了,今日来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疏忽不得。”
苏暮一本正经道:“你自个儿瞧瞧,哪有男宾跟女眷掺和到一起的?”
顾清玄:“……”
苏暮:“我等会儿去找宋三娘,不用你操心怕我被欺负。”
顾清玄撇嘴,“还嫌弃我来了。”又叮嘱道,“你莫要乱跑,跟在阿娘身边,若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苏暮点头,“有郑妈妈在,她行事稳妥,不会出岔子。”
顾清玄不再多说,只叮嘱了郑氏几句才作罢。
待他过去跟同僚打招呼时,苏暮前去跟盛氏说要去寻宋三娘。
盛氏看向郑氏道:“府里人事复杂,多长个心眼儿,若遇到了事情便来知会我,莫要莽撞行事。”
郑氏应是。
盛氏这才放她们去了。
苏暮到底身份特殊,凭家生子一跃成为贵妇,且有王皇后给体面,这样的背景走到哪里难免会引起人的注意。
她倒是无所畏惧,和郑氏等人随府里的家奴引路前往宋三娘的院子。路上听到那些私议她会故意看过去,目光不善,让人识趣闭嘴。
郑氏皱眉道:“这些人的破嘴狠该治一治。”
苏暮狗仗人势道:“今日我心情好,若是哪天心情不好了,定要在晋阳跟前乱嚼舌根,耍耍威风唬一两个贵女来瞧瞧。”
郑氏被她戏耍的语气逗笑了,掩嘴道:“也亏得娘子大度暂且不与她们计较。”
苏暮:“郑妈妈太抬举我了,我可不大度。”
说话间,宋三娘的贴身侍女荷月迎了上前,笑盈盈道:“苏娘子可让我家主子好等。”
苏暮应道:“今日晋阳公主可曾来?”
荷月答道:“她今日有事来不了,妙音坊的周娘子方才到了,还同主子问起你呢。”
苏暮心中欢喜,由荷月引着去宋三娘的院子。
宋三娘性情怪异,守寡后极少回娘家,对于府里的人来说她的举动到底放浪形骸了些,也没兴致去应付那些贵人虚与委蛇。
得知苏暮前来,宋三娘很是高兴,亲自迎了出去。
苏暮上前同她行礼,宋三娘回礼,二人握着对方的手进厢房,宋三娘道:“我有好些日没见过阿若了,这些日你都在做什么?”
苏暮应道:“学击鞠呢,成日里缠着阿娘教我。”又问,“三娘呢又在作甚?”
宋三娘:“前阵子染上风寒病了一场,折腾了半月才痊愈了。”
苏暮关切地问了几句,进屋见到周娘子,两人相互行礼,又热络笑谈起来。
之前她们熟络,坐在一起由宋三娘煮茶品茗,苏暮端起茶盏问道:“外头那么多宾客,三娘不去周旋应付吗?”
宋三娘道:“我才懒得去应付呢,说起来我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回来还是客人。”又道,“家里头也不会让我去周旋,嫌我丢人。”
结果话语一落,就见荷香打起门帘进厢房,朝她说道:“娘子,那边来人请你过去给老夫人拜寿。”
苏暮和周娘子笑了起来,宋三娘也笑了,“自家祖母的寿礼还是要去拜的,说不准还能讨不少福寿钱呢。”
周娘子:“你且去罢,快去快回。”又道,“今日老夫人高兴,莫要惹恼她扫了兴。”
宋三娘起身道:“你这破嘴,不知道说好话,尽说些难听的。”
周娘子掩嘴笑。
待宋三娘出去后,苏暮问:“三娘与家里人似乎不大痛快?”
周娘子点头,“高门大户哪受不得了她这般胡作非为?”停顿片刻,“话又说回来,像我们这些女郎都是不正经的,走出去不免让人非议。倒是你,家里头竟允你同我们厮混。”
苏暮打趣道:“我方才进府里时就有不少人私议我呢,一个家生子奴婢忽然飞上了枝头,不安分守己呆在家里藏着,还敢出来张扬让人看笑话。”
说罢翻了个小白眼儿,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我就要出来张扬,就要蹦跶得欢儿。”
周娘子被她贱兮兮的模样逗得失笑不已,“好想打你。”
苏暮抿了口茶,“自个儿痛快才叫痛快,其他人管他作甚。”
二人在屋里相谈甚欢,隔了许久宋三娘才回来了。
之后她们一直厮混在一起,就连流水席都是坐在同一张桌的。
盛氏由着她去,一个女郎家要在京中立足,总该有自己的圈子。她也清楚苏暮八面玲珑的本事,没管束得太多。
宴饮后人们小憩的小憩,听戏的听戏,苏暮对击鞠有兴致,便去马场那边观热闹。
来者是客,宋三娘尽地主之谊,陪同她去马场消遣。
原本只是普通的凑热闹,哪曾想李三娘把苏暮给盯上了。
李三娘同手帕交英国公府家的吴四娘刚打完一场,见到苏暮她们在这边看热闹,她提着鞠杖,唇角微挑,故意道:“哟,这不是忠勇侯府的苏娘子吗?”
苏暮先是一愣,而后向她行礼。
李三娘回礼,态度颇有几分傲慢,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番,说道:“苏娘子来看击鞠,想来是会两下功夫的,可有兴致来同我打一场?”
一旁的郑氏暗呼不妙,想说什么,被苏暮瞥了一眼,她不敢吭声。
苏暮笑道:“让三娘见笑了,我没玩过击鞠,就是好奇长长见识。”
旁边的吴四娘不把她放在眼里,“啧啧”两声道:“不好好藏在家里,跑出来丢人现眼让人非议,臊不臊得慌?”
这话委实不中听,宋三娘皱眉道:“你这丫头,谁给你脸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的?”
吴四娘撇嘴不语。
李三娘打圆场道:“宋娘子莫要与四娘一般见识,我就觉得苏娘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宋三娘就看向苏暮道:“你前阵子不是学了击鞠吗,便同她们打一场,让她们输个心服口服。”
苏暮:“……”
这高帽子差点压断了她的脖子。
见她不吭声,李三娘挑衅道:“苏娘子是不敢吗?”
苏暮抽了抽嘴角,宋三娘道:“我来同你组合打一场。”
一旁的荷月担心道:“娘子不可,你的风寒才痊愈,不宜这般折腾。”
郑氏同边上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心急火燎去搬救兵。
另一边的盛氏得知李三娘挑衅苏暮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匆匆过来了一趟。
当时苏暮她们正僵持着,谁料盛氏从天而降,大嗓门道:“哪个不要命的来找我徒弟打击鞠了?!”
众人见她过来,纷纷行礼。
盛氏看向李三娘她们,面色不善。
李三娘皮笑肉不笑道了一声姻伯母,盛氏不客气道:“可是你二人要找阿若战一场的?”
李三娘没有吭声,吴四娘出的头,说就玩玩而已。
盛氏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小辈,回道:“你们既然想玩儿,今日我便也来陪你们玩一场。”
此话一出,两人面面相觑。
京中谁不知道盛氏将门出身,马术是出了名的精湛,且酷爱击鞠,几乎横扫击鞠场,今日她出马护崽,委实欺负人。
这不,李三娘绷不住面子,撒娇道:“姻伯母欺负人,你可是长辈,我们这些小辈的可不敢跟你比。”
盛氏有心要让她难堪,摆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不进球只防守,如何?”
一旁的苏暮看着着急,偷偷拉她的衣袖道:“阿娘,我不行的。”
盛氏用余光瞥她,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今日非得在击鞠场上狠狠教训一番,让这些人长长记性。
这不,李三娘两人见苏暮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心想她多半是软柿子,加之盛氏只防守不进球,胜算应该很大。
二人一番合计,有心打侯府的脸面,便应承下来与她们对战。
苏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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