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又狭长宫上, 一个女子身披单薄裙裳,正疾步奔跑着。微冷夜风拂过她柔顺发丝,掀开淡淡茉莉清香。中宫灯中烛火摇晃,恰似主人此刻心绪。 夜半更漏阵阵, 阿妩愈发心绪不宁。大片冷风灌进嗓子, 她秀美眉尖微蹙着, 却不敢停哪怕一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生怕错过一步, 便是天人永隔。 浓重后悔与自责,充斥着阿妩心窍。回忆起白日种种情状,只怕娘那时已存了死志, 才会毫无保留地交代了一切, 又出一句句不详之语。 那般明显暗示之语,白日自己为什么听不出来呢? 阿妩仓皇地摇了摇头, 脚步愈发 “等等。” 背后兀地出现了一个高大影子,罩住了阿妩身影。一只宽大温暖掌,握住了她腕。熨帖温度将她从浓烈悔意拉回了现实。 “披上衣服再。夜半露重,莫吹风着凉。” 阿妩眼神闪了闪:“世子。” 她垂清莹莹眸子, 望着自己被谢蕴握住纤,眼底少见地浮现出一丝脆弱之色。 谢蕴抖开一件披风,细细为阿妩披在身上:“御房还有别处宫人, 才都被封锁了,不会走漏一点风声。” 一番话说完, 竟将她打横抱起来。 “我载你, 这样更快些。” 如水般森润月色之, 两个人影子合为一, 打在夜幕笼罩朱墙碧瓦之间。 阿妩望着宫窄窄口子,被风吹凉小贴上了男子胸膛:“谢蕴, 我好害怕。” “我怕晚了一步,娘她就……” “莫怕,不会有事。” 清浅一句安慰之语,不知有什么魔力,竟让阿妩起伏心绪平复了大半。她闭了闭眼睛,哽咽着“嗯”了一声。 夜风裹挟着阵阵凉意,抚过两人发端。 恍然之间,仲夏日仿佛已过了许久。暑气最重日子过,也快到入秋时节了。 阿妩若有所感,忽地开口:“谢……” “姐姐!表叔!” 却有另一声音遥遥传来,兀地打断了她。只见宫另一侧窄口中,身量未足少年郎朝着御房向飞奔而来,上是显而易见焦急之色。 “不好了!”大声呼叫着。 忽地,三皇子停了来,怔怔然望着远处两个人影:“姐姐、表叔,你们怎么会在此地?” 然而,阿妩却从出现中,嗅到了一丝不详气息。 她从谢蕴怀里挣脱开来,忙不迭地凑到了三皇子几步之外:“什么不好了,可是娘她有什么不好……” 话到最后,阿妩声音却隐隐颤抖。 “姐姐,莫非你也发觉了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皇子瞧了一眼阿妩,继续说:“我白日里琢磨着母妃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夜里便留了个心眼,她寝居间了。结果……却发现她正在喝一碗黑漆漆药!” “什么药?” “我也不知,只觉得那药气味难闻,假装失打翻了它。没让母妃饮几口。” “她说是太医院开安神子……可我总不信,便跑来找了姐姐和表叔,想找个太医给她瞧瞧。” “皇贵妃如今人呢?”谢蕴沉声问。 “还在清和宫寝居中,由我几个婢女照着,一时半会不会出什么事。可我总觉得不安。还请表叔召来御医,帮她仔细调调身。” “太医院张院判,此刻应当已在路上了。” 阿妩讶然地了谢蕴一眼。原来在自己跑出来这一段短短时间里,不仅撤离了宫中可能走漏风声宫人,还未雨绸缪,派人请了宫外太医。 三皇子闻言,轻轻松了口气。 可没等完全松懈来,就听谢蕴:“倘若皇贵妃她心存了死志,一回不,然还有第二回。” 闻言,姐弟俩心,同时往坠了坠。 “姐姐……” 却见阿妩把纤捏了拳:“检查身之事,等院判大人来了再商讨。现在,惠儿你立刻随我清和宫一趟。”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但愿她这个女儿,能让母亲还留存一些牵挂在人间。 阿妩抬头望着沉沉夜色,忽地,小巧鼻尖上一凉。 她伸出了掌——雨了。 - 待几人赶到清和宫时,雨势已然连绵。事发突然,无人带伞,宫人又被遣散了。于是,抵达清和宫之时,每个人衣袖之间,皆沾染了些许水汽。 幸好夜雨不算大,没把们淋落汤鸡。 “到了。” 三皇子推开了厚重宫门,阿妩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谢蕴不便进长辈卧房,便远远缀在身后。姐弟二人步履匆匆,也顾不上换一身衣服,一路趋至陈清婉寝居之外。 映着烛火窗牗之上,不时有灯影幢幢,似是有人在走动。 隔着墙还传来几声嬉笑。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阿妩率先推开了房门,室内谈笑声戛然而止。只见陈清婉倚在床榻间,见她来了才微微坐直:“阿妩,你怎来了?” 阿妩意识扫了一眼地板。 地上已不见什么水痕,唯有一块地板渗着淡淡黑色,与周遭不同。想来是才汤药留印记。 “没什么,只是夜里梦见了娘,便来。” 几个宫女极有眼色,见状便鱼贯离开了寝居之中。一时之间,偌大卧房只余三人。 “梦见我什么了?” 陈清婉唇畔含笑,丝毫不出心存死志模样。这却令阿妩愈发心惊。一个才还试图饮药离世之人,怎片刻之后就与旁人言笑晏晏呢?这实在不合常理。 只有一种可能。 娘情绪,是演出来。极有可能,是演给自己。 阿妩唇畔漫出一丝苦笑,开口试探:“没什么,就是梦到娘一时想不开不我了。心里头有些不安稳,所以才特地来。” 她还小、双亲犹在时候,每每做了噩梦,都会抱着枕头来到母亲床榻前撒着娇。唯独这一回,她母亲却未像从前每一次安慰她那样,说一句“梦都是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见陈清婉笑了笑:“可是惠儿同你说了什么?我同解释过了,那些不过是些安神药。” “母妃!” 一直不声不响三皇子却突然站了出来,纯稚上显出与年龄不符严肃:“我才请了太医,到底是不是安神之药,到时候一验便知。” “还有……” 突然上前一步,掀开陈清婉搭在身上被子:“这是什么!” 只见薄薄被衾之,赫然团着一团什么。阿妩眼尖,认了出来——那是一截长长柔软缎子。 在必时刻,可以充作……白绫。 “娘!” 阿妩惊叫了一声,一阵阵心悸猝然袭来,险些让她站不稳当。她无法想象,这条白绫为何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母亲身边。又在何时,会缠绕上她脖颈。 倘若她今晚没走这一趟……是不是…… 阿妩唇色发白,险些不能呼吸。可三皇子反应却比她更大,满怒色,一颗泪滴却重重地砸在了被衾上:“母妃!你为什么死,难姐姐……还有我,就一点也不值得您留恋么!” 陈清婉被揭穿那一刻,神情短暂空白了一瞬。随后,她像是认命般,眼底浮现出一片无边死寂。 “母妃,您回答我!” 三皇子对待母亲从来都是温顺讨好、彬彬有礼。这是出生以来第一回发这么大火。此刻,眼角微红,如同一只被抛弃可怜幼兽,发出绝望悲鸣:“您是想见探花郎大人么?就比您一双儿女都重么?” 阿妩听见了父亲名号,一句话没说,却沉默地紧紧抓住了陈清婉。 “阿妩,惠儿。”陈清婉喃喃地开口。 “你们一个有了良人相伴,一个也有亲朋照料。我也算对你二人有了交代。可我对行潜……” 没法交代。 早在十年前早早了,只留她在人间苟活。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她从前还有许多牵挂放不。现在牵挂放,心结已解。此时不伴,又该到什么时候呢? 陈清婉眸中空空,好似已飘到极渺远之处:“你们就放了我,让我陪罢。” 便在此时,她兀地吐出一口污血来。 “娘!” “母妃——” 姐弟二人,同时惊痛地呼出声来。们忙脚乱地把陈清婉从榻上抬起来,她口中血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一滴滴黑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是,是才那一碗药汤……” “太医,太医呢?” 便在此刻,门被推了开来,一位医士打扮之人拎着药箱匆匆赶来。扫了一眼屋中情状,也顾不上行礼,当即打开药箱取出银针,扎在了陈清婉胸口。 姐弟二人一齐注视着那银针,连呼吸都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闻背后传来一凛然声音:“张院判,敢问病人现如何了?” 是谢蕴,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不动声色地走到阿妩身前,不轻不重地握住了她。两人温交汇,给她带来了无声支撑力量。 阿妩闭眼,深呼吸了几回,便听见太医:“病人有剧毒入,本是药石难医。幸好毒素只是少量,还有治回来可能。” 还有治回来可能…… 阿妩耳畔,此刻只余这几个字回响。她怔怔地望着张太医不年轻脸,想说些话,嗓子却像哽住了似,一个字也未出口。 “敢问太医,怎么治?我母妃她多久能醒来?”三皇问。 “先开一副药,清除病人内余毒。倘若清得干净些,待天亮时分,病人或许就能够醒来。” 才说完,谢蕴便吩咐了。 整个清和宫从寂静,变得一片脚步纷乱、灯火通明。 而三皇子把陈清婉安放在榻上,又对阿妩说:“姐姐,你先回休息,由我来守着母妃罢。她若是醒了,我便立刻派人通知你。” “你身子还小,该我这个做姐姐守着。” 两人又争了几句,竟是谁也拗不过谁。最后只好约,两人不分彼此,一齐在清和宫守着。 - 这注是一个不眠夜。 三皇子紧紧抓住陈清婉,贪婪地感受着她温。又在她耳畔轻声:“母妃,你知么?” “其实,我自从知了姐姐存在之后,就好羡慕、好羡慕她。为什么我生父不是探花郎呢?” 那样话,就是受人期待出生孩子了。 似是因为陈清婉听不见机会,把心里话倾泻而出:“还有,从前母妃你对我那般冷淡,我就想着多讨好一些父皇,好让你生气吃醋,多重我一些。” 可惜,一切在猜到母妃真实身份那一刻,倏然改变了。 “父皇很对不住你,我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母妃你才迁怒于我……其实我可以不做皇子、我可以不认。我只求母妃你能多对我笑一笑,多理理我。” 三皇子险些把自己说得哽咽。 便在此刻,一只纤纤素搭在了头上。 “惠儿。” 一声绵长叹息响起:“你说羡慕我,我又何尝不羡慕你呢?你到底在她膝长大……整整十年。” 而她,亦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阿妩注视着眼前与自己几分相似弟弟。们拥有同一个母亲,和截然不同却互补历。 “不管从前如何,待娘醒了之后,我们好好待她,好么?” “嗯。” 三皇子轻轻应了一声:“我从来就是想对她好。” 又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之间,传来了一声极轻嘤咛。三人却同一时间起身,凑上前。 罗床之间,陈清婉睫毛轻颤了颤。如睡莲般脸孔上,也流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阿妩和三皇子见状,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是毒素之痛,还是…… 一刻,陈清婉缓缓睁开了眼。她眼前似乎还是朦胧一片,又似乎到了什么人间未有之物:“行潜……” “娘!” “母妃!” 两声轻呼,把她唤回到了人间。陈清婉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就是一双儿女,依偎在她床前。们形容各有各个狼狈,眸中却含着相似担忧和关切。 陈清婉忽然呻/吟了一声:“我也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行潜了。说,我留来好好照顾你们,待百年之后,再与团聚。” 阿妩和三皇子,不可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是们想那个意思么? 陈清婉说完这些,却没有再说话。她偏过了头,望向窗棂之外微亮天穹。 一轮红日,从她眼睑底跳出来了。 后日谈-认亲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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