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淼水终于忍耐不住了向宋慈拱拱手,说道:“呃……宋大人,与本案有关的一干人均已到齐是否……”
宋慈头也不回就把吴淼水的话堵了回去,说道:“还有一人未到!”
吴淼水坐立不安地向外探了探脑袋,又回头看看越发显得轻松悠闲的宋慈,终于又按捺不住,挨近宋慈轻声提醒道:“宋大人,今天可是刑部批文的最后一天,要是……”
宋慈说道:“哦,多谢贵县提醒了,今天可是刑部批文处斩人犯的最后期限,过了今日此案便……”目光一瞥唐书吏的书桌,说道:“嗳,唐书吏,是否该换一本干净的录事簿来,否则今日的笔录便做不成了。”
螳螂脑袋低头一看才发现,录事簿上早已滴满了墨汁,一阵尴尬忙起身去换簿子。
宋慈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宋某今日此举,多少有点不合时宜,因为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刑部所下的行刑时刻,如果在今日午时前不能将杀害王四的真凶捉拿归案……”他目光向吴淼水一瞥,说道:“贵县对宋某的说法是否觉得不太中听?”
吴淼水说道:“岂敢岂敢。不过听宋大人刚才所言,本案真凶似乎还真是另有其人?”
宋慈说道:“问题不在于是不是还有一位真凶,而在于今日午时三刻前要是还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推翻原判,那么曹墨就得按律斩首示众,然而到现在为止,宋某并没有查出别的凶手,换句话说本案已由吴知县判如铁案,并已有刑部批斩文书,即便宋某官高一级也无权改判原案!”
吴淼水的脸上则掠过一丝宽心的轻松。
曹墨说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宋慈说道:“所以宋某刚才有言在先,称今日之举不合时宜,甚至于这是出于宋某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嗜好。”
吴淼水讥笑地说道:“宋大人,卑职说句笑话,要是真能让人挑出骨头的,那就不是鸡蛋。”
宋慈淡然一笑,说道:“那就不妨试试看,看宋某能不能从鸡蛋里真的挑出一两根骨头来。”他一扬案卷,说道:“王四被杀的案由在这,案卷中均有记录并且人证、物证、口供、画押一应俱全,此蛋之中是否也有骨头可挑暂且不论,宋某倒想从吴县令眼中的第一位嫌疑人玉娘说起……”
吴淼水赶紧说道:“卑职早已把玉娘的嫌疑排除了……”
宋慈说道:“可她曾经被贵县指控为与女干夫共同谋杀亲夫!所以本官的话须得从玉娘说起,去年盛夏,太平县接到河西村里正的报案,说是他本人从河里捞起一具男尸,吴知县当即赶到现场,见尸体创伤累累,且已开始腐烂,所以在场乡邻竟无一人敢确认死者的身份,仅有人含糊说死者与木耳商人王四稍有些相像,于是吴知县立刻就命人传王四之妻玉娘到河边认尸,玉娘来了,令人费解的是那么多邻人反复辨认,都无一人敢确认死者就是王四,而玉娘却在三丈之外就认出死者正是她的丈夫王四,岂不怪哉?”
曹墨母子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玉娘。
玉娘想说什么,却又像是碍于什么终没说出口。
宋慈说道:“按常理对此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玉娘事先已经知道其夫在此被害,换言之这正是她事先与凶手商量好的。”
唐书吏的螳螂脑袋挺得笔直。
宋慈走到吴淼水的跟前,说道:“吴知县你正是按此常理推断玉娘是通女干谋夫的对吗?”
唐书吏着急地说道:“不不,这是小吏最先看破的。”
吴淼水气急败坏地斥道:“你自己老婆偷奸养汉,却找旁人泄气,大堂上还轮不上你多嘴!”
宋慈微微一笑说道:“不管唐书吏是确有高见,还是另有隐衷,贵县当初不仅认同了唐书吏的高见还的确以‘谋杀本夫’之嫌疑,而将玉娘缉拿归案。”
吴淼水不得不承认,说道:“呃……当时的确按常理……”
宋慈走到王媒婆面前,说道:“无独有偶,正在吴淼水对玉娘心生疑团之际,陪玉娘同去江边认尸的王媒婆又脱口道出一个与此案至关重要的秘密,或者说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否则王婆婆又何以知道,王媒婆说出的那个所谓的秘密,就是三日前有人曾扬言要杀了王四娶玉娘,这样一来一桩女干夫银妇通奸杀人的案情便顺理成章了,而女干夫银妇不用说就是这位扬言要杀了王四的曹墨和玉娘。”
曹墨大声说道:“王四是我杀的,与玉娘丝毫无关。”
吴淼水已被宋慈的推断搞得心烦意乱,把气撒在曹墨头上,喝道:“大胆曹墨,竟敢如此咆哮公堂,该当何罪?”
曹墨毫无惧色,说道:“该当何罪?呵呵,不早判了死罪了吗?”
玉娘忙劝曹墨说道:“曹大哥你先别着急,且听宋大人往下说。”
宋慈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大家还想往下听吗?”
堂下顿时一片肃静。
宋慈继续说道:“那好,宋某就接着说,确定了女干夫银妇案子似乎一目了然,什么取证检验、问审勘察在吴知县看来都没那个必要了,重要的只是人犯尽快招供画押,可成全他三天破一桩杀人命案的政绩,正是因为吴知县建功心切,以至于连玉娘何以能在三丈之外认出王四的疑问也忘了问一问,吴大人可是这样?”
吴淼水支吾道:“当时卑职是按常理推断便……”
宋慈说道:“可你却忽视了玉娘与死者王四是一对恩爱夫妻,夫妻之间有比旁人更易相认的特征,这不也是常情常理吗?其实玉娘站在三丈外就一眼认出丈夫王四,凭的正是他丈夫身上有一样旁人并不知情的特征。”
吴淼水急问道:“什么?”
宋慈说道:“王四的一只脚上有一个骈指,而从水中捞上来的尸体显然不会是穿着鞋的,玉娘,对此你能为宋某作证吗?”
玉娘点头说道:“我当时正是先看到了四郎的骈指认出来的。”
吴淼水不解的问道:“宋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宋慈看着曹墨说道:“道听途说,恰好宋某别无所长,独好记性,除宋某之外,想必曹公子也是听别人说起过的。”
曹墨似乎记不起来了,说道:“嗯?我……”
王媒婆说道:“你忘了,老身当时对你说过的,我说人家王四就是有福气,连脚趾也比旁人多长一个。”
曹墨恍然说道:“哦,王妈妈是对我说起过的。”
宋慈说道:“其实同样的话,王媒婆在公堂上对贵县也说过,遗憾的是知县大人对如此重要的一个细节居然充耳不闻。”
吴淼水强词夺理,说道:“宋大人,可卑职对此案最后的判定并非是通女干杀人,而是曹墨蓄意谋杀。”
宋慈突然把声音提高了一倍,说道:“对,这正是宋某要从鸡蛋里挑的第一根骨头!你先以情杀案将女干夫银妇捉拿归案后,又自己否定通女干杀人放了玉娘,而判曹墨以大辟之罪,案情完全变了如何变的?换而言之既然不是通女干害命,那么曹墨蓄意谋杀的动机何在?”
吴淼水辩解道:“曹墨生性风流,见了玉娘貌美,顿生夺妻之心,他想杀了王四使玉娘成为一个寡妇,然后再请王媒婆玉成其好事,难道这不是他的动机吗?”
宋慈说道:“就算曹墨确有杀人动机,可他是否就有了作案杀人的时机和条件?这便是宋某今天要从鸡蛋里挑的第二根骨头!”
吴淼水直冒虚汗。
宋慈回到堂上取出一张画,有从王婆瓜店到河西村口的线路图,指着图上所示说道:“不妨按此图来看,曹墨与玉娘第一次邂逅的那个雨天究竟能干些什么?当时玉娘在王婆瓜店买好甜瓜,刚一出门雷雨骤然而至,玉娘冒雨从瓜店回家风雨中不慎摔倒,曹墨一见便冒雨上前扶起玉娘,帮她捡起散落的瓜果,曹墨见玉娘扭了脚伸手欲扶,而玉娘碍于男女大防拒绝了曹墨,自己扶着墙进了家门,如果说仅在雨中那么点时间,曹墨便心生杀王四而谋娶玉娘之心,那么他必须立即朝东方快跑!”
大堂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宋慈。
宋慈接着说道:“也就是说在倾盆大雨中,泥泞山道上他须得一口气奔跑十几里地才有可能在天黑前赶到你们认为是王四被害的案发地河西村口的堤岸上,伏击被害人。”
底下有人开始小声嘀咕了。
宋慈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然而事实上曹墨并没有像宋某描述的那样,往东去伏击杀人,而是往西走了又回到了王婆瓜店……曹墨王婆当时可是这样?”
曹墨、王婆异口同声的说道:“正是这样。” ..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