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珍珠漆黑的眼睛,深沉地瞪楚留香,说道:“她很美?”
楚留香笑道:“单这美之一宇,又怎能形容她?”
黑珍珠眼睛瞪得更大,问道:“她是你的什麽人?”
楚留香笑道:“你不觉问得太多了麽?”
黑珍珠眼帘突然垂下,冷冷道:“好,你去吧……但她若不肯等你又如何?”
“她若不肯等我,我就跳下这大明湖去淹死。”楚留香笑着说道。
黑珍珠面对满湖迷雾,长长吐了口气,说道:“你倒自信得很。”
楚留香笑道:“若刨去自信,楚留香能剩下的,怕已不过是滩臭水了。”他走了几步,突又回首道:“你不觉你这名字有些像女人。”
黑珍珠冷冷说道:“我若是女人,只怕早巳宰了你。”
楚留香大笑道:“你若是女人,怕就不会对我这麽凶了。”曲阜东南数里,有山名尼山,山虽不甚高,但景物幽绝,天趣满眼,楚留香入山未久,便几已不知人间为何世。
这时正是清晨,满山浓荫,将白石清泉惧都映成一片苍碧,风吹木叶,间关鸟语,南宫灵踏在氤氲初升的晨雾上,宛如乘云。楚留香突然说道:“咱们离开济南已有多久?”
南宫灵笑道:“才不过一天,你难道忘了。”
楚留香叹道:“我虽然刚到这里,但想起济南城里那些凡俗纷争,就已像上辈子的事了,若在这里长住下去,我这俗人只伯也要变为雅士。”
南宫灵默然半响,长叹道:“任老帮主生前,就总是想到这里来结芦隐居,他常说这里有匡芦之幽绝,而无匡芦之游客,有黄山之灵秀,而无黄山之虚名,只可借他一生忙碌,这志愿竞只有等到他死後才能实现。”
楚留香说道:“我很想念他?”
南宫灵说道;“他是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最仁慈,最和蔼的人,我…我本是个孤儿,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
楚留香目光闪动,说道:“我与你相识多年,这些话,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起。”
南宫灵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江湖之中,强存弱亡,竞争之剧,无─日一时或体,有些事,我既无时间去想,也不敢去想它。”
楚留香笑道:“不错,有些事若是想得太多,心也就会改变的,而心肠太软的人,也的确无法在江湖中生存下去。”
南宫灵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只见一条窄路,婉蜒通向山上,一边是峭壁万仞,一边是危崖百丈,景物虽幽绝,形势却也险极。
楚留香说道:“任夫人莫非住在山颠?”
南宫灵说道:“任夫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又怎甘居于人下?”
楚留香笑道:“我这人从来不大容易紧张的,但想到别人说过的有关任夫人之种种风流韵事,再想到自己立刻就要见她了,一颗心竟也不觉跳了起来。”
突听流水声远远传来,前面又有道断崖,崖下游流奔涌,飞珠溅玉,南边宽隔十余丈,只有条石粱相连。
那宽不过两尺的石梁上,此刻竞盘膝端坐个人,山风振衣,他随时都像是要跌下去,跌下去,就必定粉身碑骨,但他却闭眼睛,像是已睡着了。
楚留香走到近前,才瞧清这人,面色蜡黄,浓眉鹰鼻,虽然闭着眼睛,己令人觉得一种锋利的杀气。
他盘膝而坐,衣抉下露出双赤足,却将一双高齿乌木的木屐,放在面前,木屐上竟又放柄样式奇特的乌鞘长剑。
山风吹得他衣袂猎猎飞舞,那件乌丝宽袍上,竞以金丝织成了八个龙飞风舞的狂草大宇。
必杀之剑,当者无赦。
空山寂寂,凄迷的晨雾中,壁立之断崖上,竟坐这麽样个人,竞使这空灵的山谷,却像是突然充满了诡异奇秘之感。
楚留香倒吸了口凉气,望南宫灵,悄声问道:“这是谁?”
南宫灵插了摇头。
一点红看着那个人,眼里满是战意。
楚留香问道:“任夫人居处,莫非就在对崖?”
南宫灵点了点头。
楚留香走过去,抱拳笑了笑道:“朋友借个路好麽?”
那人闭目端坐,动也不动,似是根本未听见他的话。
楚留香大声说道:“朋友可否借路让在下等走过去?”语声高亢,四山回应不绝。
那人却还是不言不动。
楚留香苦笑瞧了瞧南宫灵,说道:“这位朋友只差嘴里未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劳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了。”他语声故意说得很响,正似要将那人激上一激。
那人眼睛突然张开─线,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脸上竟有如被刀锋划过,心里竞又不觉一惊。
只听那人缓缓道:“世界之大何处不可去,两位何苦定要走这里?”他语声说得极慢,将每个宇都说得清清楚楚,但听起来却是说不出的生硬刺耳,有如刀锋摩擦,拗折竹竿。
楚留香心念一动,脱口问道:“阁下大名?”
那人说道:“天枫十四郎。”
楚留香说道:“阁下难道不是中土人士?”
天枫十四郎说道:“某家来自东瀛州,伊贺谷。”
楚留香骇然失色,说道:“阁下莫非竟是伊贺之忍侠?”
天枫十四郎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楚留香想起那天晚上,因秘雾迷了自已眼睛,跳入湖中消失的神秘怪人,心底不由得一寒:“莫非那人就是他。”
这时南宫灵已躬身说道:“伊贺忍侠,神龙无敌,二十余年前,曾在闽浙一带偶现侠踪的,莫非便是前辈麽?”
天枫十四郎点头说道:“正是。”
南宫灵说道:“前辈二度重来,令我等末学後进又能一睹伊贺秘技,晚辈实是不胜之喜,却不知前辈跨海重来,已有多久了?”这句话也正是楚留香想问的,他不禁份外留意。
只听天枫十四朗缓缓道:“十日前弃舟登岸,五日前已至这里。”
楚留香忍不住道:“奇怪,在下怎地好像在大明湖畔见过前辈。”
天枫十四朗冷冷说道:“你必是瞎了眼。”
楚留香还想说话,南宫灵却以眼色阻住了他,笑道:“晚辈本想多聆前辈教益,怎奈身有急事但望前辈能借路一行,晚辈等回途时必定再来请教。”
天枫十四郎双目突又睁开,厉声道:“你们定要走这条路?可是要去寻那秋云素?”
楚留香心头又是跳,这伊贺忍者竟也知道秋云素这名字。
只见南宫灵皱了皱眉道:“秋云素?……前辈说的莫非是任夫人?”
天枫十四郎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南宫灵说道:“前辈也认得她?”
天枫十四郎突然仰天狂笑了起来,凄厉的笑声,震得远处的松针都簌簌落下,青山也失却了颜色。
楚留香、南宫灵面面相觑,也不知他笑什麽?只听天枫十四郎狂笑道:“你问我认不认得她?我为她甘受任慈之辱,含恨重归东瀛,发誓任慈有生之日,决不再来中士……我为了她的幸福,甘受任慈一掌,而不还手,我为她至今不娶!而此刻,你却问我认不认得她。”
楚留香听得呆往了,他实末想到这伊贺忍者与任慈夫妇之间,还有这样段情恨纠缠的往事,更未想到这看来比冰还冷的怪人,竞有如此痴情!其情之痴,竞不在札木台等人之下;除了札本合、西门干、左又铮、灵鸳子之外,这已是第五个人,这五人同样为情颠倒,甘愿终生受相思之苦,唯一不同的是,札木合等四人已死,而这人却活着。
狂笑之声终于停止。天枫十四郎厉声道:“如今任慈已死,秋云素终于已完全属於我,除了我之外,普天之下谁也休想再见她。”
南宫灵说道:“但任夫人…”
天枫十四郎说道:“也不愿再见别人,你们走吧!”
南宫灵皱眉,沉吟道:“在下身为丐帮弟子,本该尊重伍夫人的意见,只是这位楚兄……”他顿住语声,转眼去瞧楚留香。
楚留香说道:“她是否真的不愿再见别人,我得听好自己亲口说出才能相信。”
南宫灵悄声说道:“有他守在石梁上,你我怎过得去?”
这石梁下临深渊,两崖宽达十余丈,任何人难以飞渡,若想从天枫十四朗头上掠过,成功的机会更不过只有千百分之一。
楚留香目光四转,却微微笑道:“无论如何,我好歹也得试试。”话犹未了只听呛的声,一道闪光,自天枫十四郎宽大的袍袖巾飞出,套在山崖旁一株碗口粗细的树上。骤眼望去似乎是个银光闪闪的飞环,楚留香还想瞧仔细些又听得喀嚓一声,一株树已折为两截,银环又呼啸飞回天枫十四郎袖中,不见了。
中原武林,各式各样的暗器何止数百种,其中自然也不乏绝顶高手,但这天枫十四朗的手法却现与何人都绝不相同,那银光闪闪的飞环,更带说不出的诡异奇秘,飞旋来去,看来竟似是活的。 ..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