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巨怒吼,挥掌。
唐天纵的手也已探出。
只听波的一声,卜巨的手里忽然多了个茶壶,茶壶已被捏得粉裂,茶水溅满了他身上紫缎长袍,他居然没有看清茶壶是怎么样到他手里的他的手本想往陆小凤肩头上抓过去,谁知却抓到个茶壶。
唐天纵一只手虽已伸出豹囊,手里虽已握着满把暗器,却也不知为了什么,竟偏偏没有发出来。
再看陆小凤,竟已到了对街,正微笑着向他们招手,道:“茶壶是你弄破的,你赔,菜钱我也让你付了,多谢多谢。”
卜巨还想追过去,忽然听见唐天纵嘴里在丝丝的发响,一张脸由白变青,由青涨红,满头冷汗滚滚而落,竟像是已被一人点了穴道。
陆小凤是几时出的手?
卜巨铁青的脸忽然变得苍白,长长吐出口气,重重的倒在椅子上。
乐丹摇了摇头,起身离去,“何必自找麻烦呢。”说完已经闪身不见了。
好厉害的轻功,卜巨和唐天纵连乐丹是如何消失的都看不清楚。
门外却忽然有个人带着笑,说道:“我早就说过,你们若想要陆小凤听话,就得先发制人,只要他的手还能动,你们就得听他的了。”一个人施施然走过来,脑颅光光,笑得就像是个泥菩萨,“和尚说的一向都是实话,你们现在总该相信了吧。”陆小凤并没有看见老和尚。他若看见了,心里一定更着急,现在他虽然没看见,已经急得要命。不但急,而且后悔。
他本不该留下泥人张一个人在那里的,他至少也该守在门外。只可惜陆小凤这个人若有机会坐下来喝壶好茶或者好酒,就绝不肯站在外面喝风。
现在陆小凤只希望那第三个人还没有找上泥人张的门去,他甚至在心里许了个愿,只要泥人张还能好好的活,好好的把那蜡像复原交给他,他发誓三个月之内绝不会再喝茶,无论多好的茶都不喝。
泥人张还好好的活着,而且看样子比刚才还活得愉快得多。困为蜡像已复了原,银子已赚到手。一个人的年纪大了,花银子的机会虽然越来越少,赚银子的兴趣却越来越大。
赚钱和花钱这两件事通常都是成反比的,你说奇怪不奇怪?陆小凤一走进门,看见泥人张,就松了口气,居然还没有忘记在心里提醒自己三个月之内绝不能喝茶,无论多好的茶都不喝。喝茶也有瘾的,喜欢喝茶的人,若是不喝茶,那实在是件苦事。
幸好他也没有忘记提醒目己,他还能喝酒,好酒。
泥人张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一只手是空的,一只手里拿着蜡像。陆小凤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有本事的人,替人做了事,立刻就要收钱,只要迟一下子他事实上,他不要你先付钱,已经是很客气的了。空手里多了张银票,泥人张才把另外一只手松开,脸上才有笑容。陆小凤却笑不出了。这蜡像的脸,竟是西门吹雪的脸。
金鱼胡同是条很幽雅的巷子,九月的阳光晒在身上。
既不太冷,也不太热。夜晚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若能到这条巷子里来走走,本是件很愉快的事。
陆小凤心里却一点也不愉快。他绝不相信西门吹雪就是杀死张英风的凶手,更不相信西门吹雪会和那些太监们同流合污,最重要的是,他相信西门吹雪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
可是这个蜡像的脸,却偏偏是西门吹雪的。
他本想问问泥人张,“你会不会弄错?”他没有问。因为他一向尊重别人的技能的地位,在这方面,泥人张无疑是绝对的权威。你若说泥人张把蜡像弄错,那简直比打他一耳光还要令他难堪。
陆小凤从不愿让别人难受,可是他自己心里却很难受。
这蜡像本是他最有力的线索,可是他有了这条线索后,却比以前更迷糊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实在想不出。
乐丹看着陆小凤,说道:“泥人张捏出来的就是真相吗?如果有人胁迫,或者利用他,他有可能给你一个假的信息,如果我猜的没错,现在泥人张应该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陆小凤震惊的说道,他的心里告诉自己,乐丹说的可能就是真的。
不冷不热的阳光,照着陆小凤的脸,也照着他手里蜡像的脸。他一面往前面走,一面看着这蜡像,刚走出巷子,忽然又跳了起来,转头奔回去,就好像有条鞭子在后面抽着他一样。他又发现了什么?泥人张会客的地方,就是他工作的地方,屋子里三面都是窗户,一张大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土颜料,刻刀画笔。除了替人捏泥塑像外,他还替人刻图章,画喜神。陆小凤第三次来的时候,这老人正伏在桌上刻图章,有人推门走进来,他连头都没有抬。
屋里的窗子虽多,却还是好像很阴暗,老人的眼力当然也不太好,老人还是没有抬头,也没有动,连手里的刀都没有动。刀不动怎么能刻图章?难道这老人也已遭别人的毒手?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人却跳了起来,一步蹿到他背后,刚想扳过他的身子来看看。
谁知道老人却忽然开厂口,“外面的风大,快去关上门。”
陆小凤又吓了一跳,苦笑着退回去,轻轻的掩上了门,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犯了疑心病的老太婆。
泥人张说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陆小凤说道:“我是来换蜡像的?”
泥人张说道:“换什么蜡像?”
陆小凤说道:“你刚才交的货不对,我想把原来那个人换回来。”走到巷口,他听了乐丹话,才发现泥人张交给他的蜡像颜色发黄,严人英给他的蜡像却是淡青色的,显然已被这老人掉了包,让西门吹雪来替那凶手背黑锅,这老人若不是凶手的同党,就是已经被买通了。
陆小凤说道:“我是来要你把我那蜡像还原的,并没有要你另外替我捏一个。”他慢慢的走过来,眼睛盯在这老人握刀的手上,刻图章的刀也一样能杀人的,他不想别人拿他当图章一样,在他咽喉上刻了一刀。
谁知泥人张却将手里的刀放下来,才慢慢的回过头,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陆小凤也糊涂了,他已看见了这老人的脸,这个泥人张,竞不是他刚才看见的那个。他一口气几乎憋在嗓子里,过了半天才吐出来,又盯着这老人的脸看了几眼,忍不住问道:“你就是泥人张?”
老人露出满嘴黄牙来笑了笑,说道:“王麻子剪子虽然有真有假,泥人张却是只此一家,别无他号。”
陆小凤说道:“刚才的那个人呢?”
泥人张眯着眼睛四面看了看,说道:“你说的是什么人?我刚从外面回来,刚才这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陆小凤只觉得满嘴发苦,就好像被人塞了个烂桃子在嘴里。原来他刚才遇见的那泥人张竟是冒牌货,别人要他上当,简直比骗小孩还容易。
泥人张看了看他手里的蜡像,忽然说道:“这倒是我捏出来的,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陆小凤立刻回答说道:“你看见过这个人?”
泥人张说道:“没有。”
陆小凤说道:“你没有见过个人,怎么能捏出他的像来。”
泥人张笑了笑,说道:“我没有看见过关公,也一样能捏出个关老爷的像来。”
陆小凤说道:“是不是有人画出了这个人的像貌,叫你照着捏的。”
泥人张笑着说道:“这次你总算明白了。”
陆小凤说道:“是谁叫你来捏这个像的?”
泥人张说道:“就是这个人。”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了个泥人,说道:“他来的时候,我手上正好有块泥,就顺便替他捏了个像,却忘了拿给他。”
陆小凤眼睛又亮了,只可惜老人的手恰巧握着这泥人的头,他还是没有看见他最想看的这张脸。泥人张还在摇着头,叹着气,喃喃道:“一个人年纪大了,脑筋就不管用了,不是忘活了这样,就是忘记了那样。”
陆小凤忽然笑道:“你脑筋虽不好,运气却好极了。”
泥人张说道:“什么运气?”
陆小凤说道:“你若没有忘记把这泥人交给他,你就少赚五百两银子。”
泥人张眼睛里也发出了光,说道:“现在你能让我赚五百两银子?”
陆小凤说道:“只要你把这个泥人给我,五百两银子就已赚到了手!”
泥人张已笑得连嘴都合不拢,立刻把手里的泥人送到陆小凤面前。
陆小凤刚想去接,突听崩的一声轻响,泥人的头已裂开,七八点寒星暴射而出,直打他的咽喉。这泥人里竟藏着筒极厉害的机簧暗器,距离陆小凤的咽喉还不到两尺!两尺间的距离.闪电般的速度,绝对出人意料之外的情况,七根见血封喉的毒针。
看来陆小凤这次已死定了!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已死定了!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暗器,天上地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躲过去.这一次暗算,显然已经过深思熟虑,不但已十拿九稳,简直已万无一失!就连陆小凤也万万躲不过去。
可他并没有死,因为他手里还有个蜡像。崩的一响机簧发动时,他的手一震,手指弹出,蜡像就从他手里跳了起来,恰巧迎上了这七点寒星。
毒针打在蜡像上,余力末尽,蜡像还是打在他的咽喉。蜡像虽然打不死人,他还是吃了一惊。就在这时,泥人张已凌空掠起,箭一般窜出了窗户,等陆小凤发现时,他的人已在窗外。
这泥人张的反应居然也不慢,一击不中,立刻全身而退。
可是他刚蹿出去,就发了一声惊呼,呼声很短促,其中来夹着砰的一声响,就好像有样东西重重的撞在木头上。
响声过后,呼声就突然停顿。陆小凤赶快出去时,他的人已倒在院户里,像是已晕了过去。另外有个人站在他旁边,用一双手抱着头,却是个光头。
陆小凤叫了出来,“老实和尚。” ..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