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是真的很想死, 他扪心自问,这世界上怎么有人这么鸡掰。
受不了了,这又是猴子又是五条悟的世界。
报应, 都是报应,他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才认识五条悟。
看他翻车就那么有趣吗?
五条悟心想是挺有趣的。
“……”
灵幻新隆乍一见五条悟那张脸,着实被震撼到了, 一般人真的没法长得这么……总之是比他上网冲浪这么多年见过的人都好看。
但五条悟那句甜叽叽的阴阳怪气一出来。
他品出不对了。
这两人肯定有染, 他脑子里“噔”地亮起一锃光瓦亮的灯泡, 想要吃瓜的话顿时溜到嘴边, 刚深深吸入一口气,夏油杰飞速一抬眼皮,没有用上任何术式的咒力猛然外放, 摧枯拉朽得一路向外击中那个破凉亭, 倒影整个被击成碎片, 周围场景渐渐变浅发白, 飞速褪去。
五条悟轻轻一挑眉。
夏油杰脑子进水了?还是他真觉得自己能跑得掉?
显然夏油杰脑子没有进水,他砰地一下把倒影打爆了, 生硬地一转身, 手覆到肩膀上抬起那只漂亮得不行的手,给五条悟那条胳膊放到该放的位置, 又低声说:“五条老师,这倒影里还有东西。”
他向来是能屈能伸的,又低声下气地补充了句:“——这地儿人还挺多。”
五条悟被这原地滑跪的速度惊呆了:“……”
不愧是邪/教头子, 论不要脸, 他还是比不过夏油杰。
“还有什么东西?这地方还有人啊?”灵幻新隆差点又被吓哭, 加上现在还没人理他:“什么情况啊, 这到底是哪里?”
空气中暗潮涌动,沉默了一会,五条悟抱住手臂,用鼻子嗤了一声,见着夏油杰垮着脸放松肩膀,他又隐蔽地撇了下唇角。
哪有这么容易就让他糊弄过去了。
但五条悟太好奇了,多年不见,教主大人究竟可以能屈能伸到什么地步?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往灵幻新隆旁边挪了挪,这才弯腰从地上捡起个什么,伏黑惠定睛一看,这正好是之前在倒影里,伏黑甚尔用过的那把奇怪兵器:“哪来的这玩意?”
“什么这玩意不这玩意的,这就是刚才那个倒影想保存的东西,是把特技咒具,我记得它的名字好像是天逆……”
说到一半夏油杰突然卡了下壳,旋即沉默了。
伏黑惠不明所以地接话:“天逆什么?”
夏油杰:“……”
伏黑惠瞅着夏油杰脸上隐隐露出点崩溃,非常不解,但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人遇到不会的东西,想了想,好心安慰道:“没关系,我也经常遇见谷歌不好使的情况,有时候谷歌也不是万能的。”
夏油杰捏住自己的鼻梁:“……”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五条悟低头揉了揉脸,差点没绷住。
新同学高桥仓是断然没道理知道天逆鉾的,整个咒术界,除了天元那种东西,都不应该知道。
天逆鉾最近一次被使用,就是十年前伏黑甚尔用这把鉾将他的脑袋捅了个对穿,之后就他反杀伏黑甚尔,这东西究竟去哪了,他也不清楚下落。
但十年前那个任务可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当时除了伏黑甚尔和他,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是夏油杰。
五条悟只以为夏油杰是无意间又说漏嘴,却不知道夏油杰本人面临的问题却更严峻——他的记忆只回来了一点点。
在他刚醒来那会儿,他忘得大字不识一个,一瓶不响,半瓶晃荡,现在他的脑袋是半瓶水晃来晃去,终于识字了,但还是不识几个。
四舍五入,还是文盲。
之前孔时雨那封信他就只读懂了个开头,后面的繁杂字一概不懂,不然他早把那张破纸毁了,现在也一样,按照他对自己的直觉,伏黑甚尔那把天逆啥啥啥他以前是认识的,但现在那个字又不会拼又不会写。
……直接卡住。
夏油杰现在更觉得整个世界对他充满恶意,但事已至此,来都来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摆烂,把天逆鉾递给五条悟:“你告诉他吧。”
“这东西叫天逆鉾。”五条悟拿过来,转手塞给伏黑惠,他看够了好戏,开口时声线还有几分没散掉的愉悦:“给你了,挺不错的特级咒具,能够解除正在发动的术式,哪怕是我的术式也不例外,尽管我是最强的,但毫不夸张的说,我也能被这东西杀掉呢。”
伏黑惠:“……”
伏黑惠顿时觉得这把鉾烫手起来。
我要这干嘛?他冷着脸就要把天逆鉾塞回给五条悟。
五条悟却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让你拿着就拿着,本来就是伏黑甚尔留给你的。”
五条悟:“你是倒影的触发条件,换成其他人根本进不去,强行外部打破只会连着里面的天逆鉾一起摧毁,伏黑甚尔留这东西你也不指望你干什么,估计是如果到时候我对你不好,这把鉾就能派得上用场。”
他这么一说,伏黑惠霎时间愣住了,忽然他感觉背后有点冷,背后的新同学跟个制冷冰箱似的,浑身都是低气压。
“啊?”美美子听完,眼睛瞪大了:“那伏黑甚尔也是个好男人?你看?他死了也没忘记他儿子,而且他还……”长得帅。
“你听谁说的?”夏油杰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
菜菜子好懵:“没人给我说过?”
“那你这想法哪来的???”夏油杰直接震怒:“你以后离这种男的远点,谁教你的?坏事干尽就最后稍微说句好话,你就觉得他是好人?伏黑惠八辈子倒霉才有这个爹。”
八辈子倒霉的伏黑惠:“……”
菜菜子心想那按照这道理,爹您也差不多。
平时更加出格、三观更歪的话她又不是没说过,怎么今天她突然就要挨训。
但她不敢吱声,她爹这种独断的人,是向来不听别人讲道理的,菜菜子忍气吞声地嗯了一声,偷偷瞄了五条悟一眼,顿时想到了一个报复她爹的好方法——她们来日方长。
就这时候一辆格外豪华的兰博基尼艰难地从巷口挤进来,夏油杰一见那车如蒙大赦,抬腿就往那方向走。
然而一股压根无法挣脱的力气,硬生生地把他拽住了。
五条悟手心向内,手背向外,冲着其他人挥了挥,又打发着伊地知送人,兰博基尼快要驶出巷口,他又想起来什么:“把他们都送回家,惠,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夏油杰自己还想垂死挣扎:“我觉得我也需要回家。”
五条悟当即一顿。
你哪来的家?你哪个家啊?
他抬眼看去,夏油杰倚靠着墙站着,眉心微蹙,似乎是因为被撒了一身盐而感到细微的不耐烦,姿态却不轻不重的,神情也很轻慢,像是随时都能回到他那破地方接受大批大批的蠢货跪拜祈求。
五条悟眼皮突地一跳,当年被这人发癫折腾得晕头巴脑的冲击,时隔多年瞬间冲涌上来。
他这些年一直没能理顺夏油杰的逻辑,从十年前这个混账给他说吃凉面苦夏那里就没能理解,现在他依然不能理解。
——他怎么就能轻飘飘地,嘴唇一碰就把这些字眼说了?
这事他是真想不通,但想不通就不想了!五条悟一把扯住对方的胳膊,手指扣合,夏油杰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四面八方就已经同时传来挤压感,顷刻间周边环境突变,竹林鸟居,五条悟一脚踹开身前的木门,直接把人拽着推进去,几张桌椅乒呤乓当地被连环撞倒。
夏油杰也没站稳,五条悟径自松手,他就往后摔过去,因为常年使用咒灵操术导致他有点习惯性反胃的毛病,出行都是召唤咒灵,连车都没怎么坐过——他有晕动症,现在哪怕换了具身体,积年心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摆脱的,一阵糟糕透顶的反胃感直接压都压不下去。
这地方眼熟,夏油杰眯起眼睛。
他抿着嘴咳嗽了两声,摔在一堆被撞倒的课桌椅上,随即他用手扶着身后的桌腿想要站起来,很是不悦:“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
听见这话,五条悟顿了一下,是直接笑了。
“哗啦!”
勉强搭在一块的桌椅彻底倒散,五条悟单手摁着夏油杰左胸,膝盖抵着夏油杰的小腹,满脸戾气地将他重新摁了回去。
他的气势向来极有压迫感,动怒起来锋锐如刀,他其实比夏油杰更高些,但取下眼罩后那张脸却显得不出他的年龄,一双苍天之瞳逼视着夏油杰,手底下不自觉用上力道:“夏油杰,你怎么好意思和我说这话??”
换成别的诅咒师,这时候估计在想还是自杀比较快,然而天底下就是有这么一个混账玩意,高专的旧式房屋傍晚会开窗,夜色已深,月光径自从高处落下来掉到五条悟身上,白发白睫,更像一场弥天大雪横冲直撞进夏油杰的瞳孔。
五条悟手掌下方,有一颗心有节奏地跳动着,所以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个很平稳的节奏。
……倏地乱了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