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高校长待客室,说是待客的地方,其实只是间空旷的大厅,毕竟高专的定位基本不是学校,夜蛾正道提前被五条悟打了招呼,说要来个新学生。
此刻他一脸深沉地坐在大厅里戳羊毛毡……不是,咒骸。
古老庄严的堂屋,层高极高,木柱整齐地从门口排列进高台,营造出暗无天日的错觉,周围幽幽地点着几朵烛火,古旧的墙纸还贴着黄符,是夜蛾正道惯用的手段。
能看见咒灵的苗子,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遇到刺头,这环境就能先入为主地将对方镇得不敢动弹,这新生刚来就迟到了快十分钟,想必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吱嘎!
夜蛾正道迅速低下头,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大门被人礼貌性地推开,有道身影在门口短暂地愣神,夏油杰面对这么间破屋子难得有点不知所措,不是?黑成这样都不开灯?财政紧张到这地步了?
不过也能理解,换成他的话,势必也要禁止白天开灯,深山老林里的能源费天天暴涨,私立学校的学费也不知道是不是更贵了……
但高专也太不讲究了,场面活都不撑一下?
夏油杰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挑剔高专的运行方式,只是略带嫌弃地四周看看,夜蛾正道心想差不多了,以往新学生都要火急火燎地走上来了,他放缓手里的动作,高深莫测地抬起头,吸了口气极有压迫感地说:“你迟到了!迟到了整整十分钟,悟没告诉……”
草。
夜蛾正道愣是被震到忘了自己下一句话是什么。
新生长得好他妈眼熟。
神他妈五条悟告诉他的新生——那道修长的身影走路走得不紧不慢,脚步是穿惯了袈裟才能养成的习惯,丝毫没有一点学生应该有的活泼劲儿,头发随性地散着,神色很淡,见着他对方习惯性地拂了下袖,拂到一半意识到衣服不对,勉为其难地用手指在袖口掸了掸,竟然是有几分嫌弃的意味。
夜蛾正道整个人都不太好:……
再定睛一看和故人的长相还是有几分区别……有区别,但区别不大,妈的,五条悟给他整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夏油杰在夜蛾正道面前停定住,掀起眼皮朝下扫了眼,礼节性地扬了下唇角,接上话锋:“悟没告诉我你还约了时间,从门口过来还挺远,走路走慢了点。”
夜蛾正道:“……”叫得这么亲热,你们十年间没少来往啊?
因为夏油杰瞅他的混账样儿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夜蛾正道一时间完全摸不准这人是来干什么的,那句例行惯事的开场白被他问得格外诚恳:“你是来干什么的?”
总不能是来应聘教师吧。
夏油杰想了想,赞赏道:“好问题。”
他的身体状况其实很糟,只是大部分症状都是反胃造成,如今来回奔波了整整一天,他现在是一动也不想动,于是便很坦然地走到夜蛾正道呆着的那个禅台上面,施施然坐到夜蛾正道对面,还勉为其难地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
夜蛾正道全程眼皮直跳:……
“我猜盛目町那事估计给高专惹了很多麻烦。”夏油杰放下茶勺,选择了一种相当模糊的说法风格。
想说精确也没办法,他既失忆又文盲,但夏油杰这人向来是个场面人,说话时格外镇定,行为举止又特别有风骨,夜蛾正道看着白雾一点一点蒸腾挡住对面这人清淡的眉眼,竟然愣是被唬住了:“你都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夏油杰含着笑否认:“但我有个小小的疑问,和小山葵的丈夫联系的那个人是谁?”
夜蛾正道脸色变了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油杰浅浅端详了下,心想居然被他蒙对了,但要他接着往下编,着实太难为他,谎话的精髓向来是三分点到为止,再多露馅。
他伸手握住茶杯,姿态端正,腕骨清瘦,手指修长,再冲着夜蛾正道含蓄一笑,再浅啜口茶,无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的头皮都要被这个手势掀起来了。
未知向来是最恐怖的,他也不能确定对面这个混账玩意儿都掌握了多少能拿捏他们的东西,经历过九年前的那一遭,所有人都对好学生发疯能发到什么程度有了清晰认知。
那事情之后夜蛾正道其实一直在心底埋着后悔的种子。
咒灵操术呢,多适合发疯的好苗子,但他当时怎么没多问问,这些年时不时他就会拷问自己的内心。
如果当年他对自己的学生再上心一点,那结局是不是能有所不同?
夏油杰好整以暇地端着只茶杯欣赏夜蛾正道变脸,也不知道夜蛾正道脑补了些什么,开口一句:“你不要太——”
夏油杰心想这才哪到哪呢,就算放肆了?
夜蛾正道陡然一停,黑着脸,虽然他那张脸再黑也看不大出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太上道了,夜蛾校长,夏油杰这次笑容就多了点真情实意在里面:“那什么总监部,别让他们再来找我麻烦,太碍眼了,我一点都不想见老乌龟。”
夜蛾点头,做好不要脸扯皮的准备。
夏油杰迟疑了一瞬,思绪掠过万千,但最后他叹了口气,放弃地说:“其他的就按照悟……五条悟说的安排办吧,他怎么给你打得招呼?让我来这个学校当学生?”
夜蛾正道艰难地用食指啪嗒推了下墨镜,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人前面要挟了那样多,结果居然在最后关头,提条件时摆烂了?
夜蛾正道:“——你确定?”
“确定。”夏油杰的嗓音依然听着是温温沉沉的。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摆烂,主要是就算让他提要求,他好像也没什么可提的,伏黑惠那番只有当高专学生才能获得庇护的话,估摸着是五条悟以前骗他玩胡扯的,骗小孩没问题,在他面前是半点可信度都没有。
但既然五条悟没反驳,又想把他塞到自己眼皮底下,那夏油杰也没意见,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五条悟是什么感想,总之不太想深究。
夜蛾正道默然两秒,心想他是不懂这两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以防万一,我先提前祝你毕业快乐。”
夏油杰出门的脚步当下就是一顿,继而如常。
就算是正常的校长面谈也耗不了多久,这场校长被面谈更是结束得飞快,夜蛾正道边摇着头边起身,语气又是怀旧又是欣慰:“既然是你的话,我就什么都不介绍了,老地方,旧流程,你自己买点东西搬进去住就行。”
夏油杰一阵窒息:……
拜托你还是介绍一下!
可惜他已经不能再暴露自己脑子里除了水就是大海的事实,咒术高专比盘星教的集会地点还偏,占地面积大得离谱,夏油杰盯着周围的一草一木,不仅丝毫没有熟悉的感觉,而且还觉得腿都要断了……
他正愁着怎么回去,突然瞄见西侧的拉门挺突兀地支棱出点像海胆一样的头发,遮遮掩掩躲躲藏藏,能感受到主人的心虚,在脑海里匆匆一对比,能合上号的除了伏黑惠再没别人。
夏油杰瞅了两眼,特意绕了个路,顺着造景的另一端从左面走了过去,一边慢吞吞地拍了下对方的肩膀:“你狗狗祟祟地躲这儿做贼呢?”
刚拍一下夏油杰立刻意识到人不太对,脑中警铃大作,随后对方慌里慌张地猛颤一下,蓦地拧过脖子。
纯爱战神单手扒着墙:……
夏油教主的瞳孔缩了缩:……
狗狗祟祟的乙骨忧太很是惶恐:……
夏油杰平静地闭了下眼,再睁开,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再用手心在墙上飞快抹蹭了两下,翘起唇角,语气满是尊敬,还不忘鼓两下掌:“您大白天的受累当梁上君子……”
“风雅,真是太风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