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于谦、吏部尚书王文才不过是朱祁镇夺门之变后, 清算的第一组人。】
【随后,司礼监太监王诚、舒良以谋立外藩之罪被斩,大部分是因为他们曾经密谋要把孙太后也一起软禁在南宫中和阻挠迎还叫门天子。但也确实有一部分, 是因为他们在朱祁钰病重时, 不想让朱见深(朱祁镇的儿子)登基,谋迎襄王朱瞻墡(仁宗朱高炽的儿子)的世子朱祁镛继位。】
【而内官张永、王勤亦是以谋立外藩之罪被斩。】
【都督范广被污为参与谋反, 杀之。且,其子贬戍广西, 妻女、宅第都被赏给瓦剌降人。】
正统十四年。
辽东都指挥佥事范广满脸都写着“朱祁镇老子要弄死你”, 狰狞的脸上溢满仇恨。
一个武臣, 一个在也先进犯大明后,冲锋陷阵,将瓦剌军从京师追赶至紫荆关,像辇老鼠一样辇得瓦剌军抱头鼠窜的武臣, 你把他的妻女、宅第赏给瓦剌降人?!
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
【杨俊以坐视皇帝被俘不救, 党附于谦之罪,夺爵弃市。实际上, 更多是源于他乃杨洪之子,杨洪在朱祁镇叫门时, 佯装不在, 拒开边关城门, 而其人十分幸运,景泰二年便已逝去, 不用直面朱祁镇的报复。】
正统十四年。
杨洪这时候还没死呢,看到天幕展开这个画面, 瞳孔一缩, 几乎忘了自己还在军营, 脱口而出:“这种君上……”
他紧急停住,将视线移向周围,然而士兵们都好像并未听闻。
他们当然是故意装作听不到,前面那些外官、内官确实下场凄凉,可终究与他们无利益关系,虽有触动,为之悲哀,但当范广、杨俊之罪出现后,这些士兵这才真真正正气愤起来。
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这些士兵的?那以后会不会也把我们的妻女送给敌方降人?
他们三三两两窝在一起,沮丧地低头,含混不清地抱怨:Www.52GGd21格格党m“我们为甚要那么努力打仗?打赢了,我们的妻女会被送给敌人俘虏,打输了,我们死了,她们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欺负。”
倒不如混混日子。
*
接下来,天幕又提及了——
司礼监太监廖官保、司礼监少监许源被杀;大学士陈循、工部尚书江渊、刑部尚书俞士悦、吏部侍郎项文曜充铁岭卫军。
吏部尚书王直致仕,礼部尚书胡濙致仕,大学士高榖致仕,户部尚书张凤改南京户部尚书、都察院掌院左都御史萧维桢改南京左都御史。
大学士萧镃 、兵部侍郎商辂、兵部侍郎王伟、大理寺卿古镛、大学士丁澄被罢为民。
【整个朝廷,光是六部尚书就清理了五个,其他朝臣被杀被贬被削的人亦有不少。】
【土木堡之变时,他一个操作将五十多名官员一波清空,夺门之变后,又清洗了大批与朱祁钰有关的朝臣,皆是重臣。】
【又是一个梅开二度。】
朱瞻基:“!!!”
“还来?”
能当六部尚书的人才,你以为那么容易得吗?八年前你弄死一片高层,八年后好不容易又养出来了,你又杀了?!
朱瞻基刚把废太子的诏书写完,墨水尚从笔尖滴下,就听到这个噩耗,就算他不是暴脾气也忍不住。
当下,气急败坏地:“来人!去将太子……不对,去东宫将朱庶人和那个叫王振的阉人带来!”
朱祁镇虚岁才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朱瞻基拿着鞭子比了半天,下不去手,于是反手一鞭子抽到王振身上,抽得他皮开肉绽,黑亮的倒刺马鞭透着薄薄一层血光。
“让太子称你为王先生?让大臣称你为翁父?”
朱瞻基动了肝火,把气全出在王振身上,马上皇帝的力道,每一鞭子都能勾起王振身上的肉,抽得王振不敢躲,只敢尖叫哭求。
“让朕的臣子对你膝行?你有何功绩,配得到如此对待!”
朱瞻基眼中展露的愤怒几乎要将王振烧死。血迹在王振身下斑斑点点,表皮被鞭子抽得开裂——他瑟缩着抱住自己:“陛、陛下,饶命,再、再也不敢了……”
朱祁镇看着服侍自己的王伴伴、王先生被自己父亲打成这样子,吓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迈着步子蹭到朱瞻基身边,磕磕绊绊:“父、父皇陛下……”
他见到朱瞻基忽而回头看他,眼尾通红,眼中含着泪水,朦朦胧胧中又能发觉里面的痛苦、疼惜和决然。
虚岁五岁的朱祁镇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唯有那些大臣明白——
养育五年的孩子,尽管他在将来做出那么多错事,可又怎么会一下子就半点感情也没有了。
但……
“祁镇……”他的身边垂下来鞭子,血液滴滴答答往下落,落出小小一汪血泊。
朱祁镇吓得脸上神情忽然一片空白,一双眼睛要哭不哭。
朱瞻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不见表情,他一字一顿:“你不要怪父皇。尽管你还没做那些事情,但父皇是大明皇帝,要对大明负责,你身为大明太子,亦需要给天下一个交代。是……是父皇驾崩得早,没能教好你……”说到末句,朱瞻基已是潸然泪下。
废太子诏书被丢到司礼监太监手中。那太监高声念——
“朕纂绍皇图,临驭万方,为王朝千万记,当传宗继统,顺《春秋》之言,立嫡以长不以贤。皇长子祁镇最长,望其能克承大统。”
“迨天幕所言其执政年间,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恃国力雄厚,一意孤行,御驾前征瓦剌,乃至被俘虏手,为虏扣关。”
“非祁镇,瓦剌无法侮慢我大明,侵犯我土地,欺压我人民,勒索我财物。朝廷险些迁都南京矣。”
“朕之不德,爱后而立其子,令其盛宠,人人捧高而顺从,此祁镇不知天高地厚,自私自利所由来也。”
“朕观其何以继承宗祀,上告宗庙,废为庶人,囚皇陵,服用廪给之类,及冠前从下等奴婢待遇,及冠后作田舍奴,无耕便无饭。”
说完,朱祁镇便被侍卫带走,不论他如何哭叫,朱瞻基都始终背对着他。
至于那王振,被朱瞻基下令活活打死,丢进乱葬岗中。
天幕已经说到朱见深如何帮这些大臣平反——
【于谦被赦免其亲族并加恩。】
【商辂被召回,任命为内阁首辅。】,
【范广,王诚,陈循等人亦被平反,被贬谪的官员亦官复原职。】
“终于结束了。”朱瞻基松一口气。
终于可以不用被气……
这个想法还没完,天幕已经转到下一个画面。
【朱见深为大臣平反,朱祁镇也在为一个人平反——】
【王振。】
朱瞻基手里那根鞭子还没丢,隐隐传来血腥味。他茫然了很久,茫然地问周边臣子 :“还没结束?赵构都没这么久……”
兵部尚书杨士奇委婉提醒:“毕竟赵构才第五。”
你儿子可是第四呢,恶事不多一点配得上他的排名吗?
朱瞻基深吸一口气。
我不气我不气我不气……
【他给王振祭葬、招魂,立祠曰:旌忠。还因王振头颅被樊忠击杀时砍下来,躯身在乱军之中被踏成肉泥,他便用香木为其雕刻一具身体,代为下葬。】
崇拜狄青的各朝代之人已经炸了:“旌忠?他配吗!!!”
——宋仁宗在狄青死后,亲自为其题碑,曰"旌忠元勋"。
“呸!”
“滚啊!”
“别侮辱旌忠元勋!”
“天生狄公,辅圣推忠!情存义烈,志嫉顽凶!王振阉人不过是一个借皇帝信任,操弄皇权,作贱忠良,败坏社稷的小人,死后当有狗食尸,鸟啄肝,有何资格与狄公得同一赞誉!”
正统十四年。
知道自己在将来会死在土木堡之战里的大臣和士兵们:“……”
你给王振立祠,那我们算什么?
你给王振招魂,那我们算什么?
你给王振考虑尸体不完整,试图用香木尸身来代替,好令他享受香火祭拜,那我们算什么?!
这些大臣幽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恨之气,朱祁镇在这一刻,心慌意乱了 :“朕这就将王振杀死!来人!快去将王振杀了,枭首,放囚车中轮转各路,任天下人唾弃!”
命令下去了,似乎能够消除怨恨,然而朱祁镇不知为何,依然觉得浑身发冷。
“怕什么……”朱祁镇轻声告诉自己:“你是皇帝啊,你有什么害怕的……”
【这个庙,朱见深并未来得及拆除,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处理——因朱祁镇之故,百万荆襄流民造反。】
【景泰七年十二月丙辰日,山东发大水,灾情甚重,百姓尸身填于沟壑之间,尤其蒲台、齐东二县,前者一县之民尽逃他州,后者四十余里人户止余九里。】
【朱祁钰命刑部尚书薛希琏巡抚山东。】
【景泰八年正月,朱祁镇复辟。】
【二月,为清理朱祁钰的亲信,调薛希琏于南京刑部,此时,山东灾情未解,而朱祁镇只顾着在朝堂清理官员,并未再派巡抚官前往山东。】
【是以,山东饿殍满野,盗贼啸聚,流亡者若不骈死道途,必致群行攻劫。】
正统十四年。
山东百姓轰的抬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
在朱祁镇未曾发觉的地方,民愤、兵愤、臣愤……已是悄然凝聚,愈发壮大,如同气团鼓胀,气流在里面左突突又撞撞,只等着到达那临界点——
“轰!!!”
“陛下!山东民变了!”
“陛下!军队生哗!”
“陛下!还有那些大臣,他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