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迹部出现之前, 这里异常的混乱,却又泾渭分明。
地上,是几个衣着光鲜却在咬牙流泪的女孩,酒杯和酒瓶碎了一地, 她们的手, 有的都碰到了碎片,在慢慢地流着血。
有几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似乎在洽谈商务, 他们对这边的动静,视而不见, 置若罔闻。
明明里间的唱片机,还在播放着舒缓的、温暖的异国音乐,可这里的一切, 却让妹山莱如同置身凛冬。
一片狼藉里,她慢慢垂下眼睫, 漂亮的脸上, 毫无血色。
因为感受到了冷漠和无力。
对于四周投射过来的,或者好奇探究, 或者虎视眈眈的贪婪视线, 女生恍若未闻。
一个如此美丽、却异常柔弱的女孩子,在这样乌烟瘴气的、浑浊的空气里, 就像误入狼群的洁白羔羊,她带着颤抖的这种孤勇, 仿佛是一种让人感到兴奋的佐料。
偏偏她还如此天真。
这天真, 给她的面容添上了更多的……诱惑。
很可惜,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呢。
为首的木光小太郎,近乎怜悯地看着面前这个,足够美丽到让人见之不忘的陌生女孩。
你天真的这样站出来,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们还是要去的,自愿地去。
得到了男人的示意,地上的几个女孩子绝望地被拉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把手包扎一下,孩子们平时不是最听话了吗。”
对她们的顺从感到满意,男人微笑着,这才对上面前这个,似乎快要哭出来的陌生女孩。
他觉得心底有点报复性的舒适。
小孩,觉得很无能为力吧。
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天真的小女孩。
“你看起来,似乎还小,就让叔叔给你好好上一课吧。”
他好整以暇地微笑,语气残忍。
“不要天真到,自以为能够打破我的规则。”
“她们,都是愿意的。”
木光小太郎手底下的艺人太多了。
天真的,愚蠢的,想拼尽一切往上爬的女孩子,总是这么多,这样的事情,日久天长,等在圈子里受尽冷眼,她们总会愿意的。
他面前的女孩子,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美,一身紫裙美的像花朵,也许,是因为四周的一片狼藉,她的美貌反倒愈发奇异又特别。
像开在碎玻璃上的霜花。
因为木光的这些话,她似乎在倔强地忍着眼泪,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样的话,不仅不会让人反感,她美丽的面孔反而愈发生动起来了。
是一个有脾气的。
男人哂笑,他毫不避讳自己的恶意。
“她们不愿意,难道你要替吗?”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就在原地响起。
几个垂泪的女爱豆,角落里被经纪人死死拉着的黄濑凉太,还是身旁的佐藤,甚至不远处,那些坐在一起抽烟的男人们都停了下来,他们探究又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混乱的人群中央。
哈。
事情怎么越来越有意思了。
木光小太郎满脸错愕地偏着头。
难以置信——
……他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打了耳光。
这一巴掌用尽了莱莱浑身的力气,她浑身颤抖地瞪着他。
眼睛里明明有眼泪,但是一直都忍着没有掉下来,表情倔强又愤怒,也许是因为这样,女生反而愈发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你说什么?!”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地对待过。
作为圈里有头有脸的经纪人,木光小太郎恶狠狠地吐掉嘴里的烟。
必须做点什么了。
他怒极反笑。
“你敢打我?”
“谁给你的胆子,啊?”
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孩而已,怎么这么油盐不进——
他的手高高扬起。
“喂…她还是个孩子吧?”
不管身边的经纪人再怎么三令五申,黄濑凉太都飞快地站了起来。
圈子里,大概没有人不知道木光的德行,同行们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与他们无关。
但是这次,未免太过分了。
不过,有人比黄濑凉太的动作更快。
男人高高扬起的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从旁边伸来了一只非常有力的手,这只手掣肘住了木光。
木光小太郎错愕地看了过去。
突然出现的,陌生又高大的男孩,他一只手就握住了男人的手臂,穿着冰帝网球服的桦地崇弘,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木光,他早已自发地把妹山莱给护在了身后。
木光难以置信。
他对上桦地的面孔,“你是谁,在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放开我,这个小鬼需要一点教训……”
女生的身体,被这个陌生男孩给遮挡的一丝都看不见了。
正是惶然无措的时候,莱莱却敏锐地闻见了一股凛冽芬芳、清浅又浓烈的玫瑰香气。
这个香气,是…
她睫毛轻颤。
恰如她所想的那样。
莱莱身后,突兀地响起一道,陌生却熟悉,又足够华丽的嗓音。
“哦?”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穿着灰白运动服、紫灰发色的少年,从门后优雅又昂首阔步而来。
迹部?
少年的声音,并未展露出任何的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甚至他的嗓音,还有一些散漫的慵懒,但就是无端的,让人觉得无所遁形。
“嗯?告诉我,你想给她什么教训。”
真的是,迹部。
因为突然出现的矜贵少年,木光小太郎嚣张又愤怒的气焰,这才像被人按下了什么暂停键。他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难堪和丑陋。
“迹、迹部君?”
迹部并没有看他。
钳制住木光的桦地,肩膀上还有两个人的网球包,看样子,他们似乎刚从网球场赶来。
而迹部,明明只是一身休闲的灰白网球运动服,却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姿态闲适地站在这里,又让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地上的碎片,在迹部白色的运动鞋旁反射着冷光。
迹部垂眸。
借着地上反光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砸碎的镜面,他瞥见了女生明明快要哭出来,但仍然强忍眼泪的脸。
她的肩膀小小的,脆弱柔软,似乎还因为波动的情绪,在忍耐、颤抖着。
真是……
察觉到少年的视线,妹山莱站在一片狼藉里,对迹部回头了。
她像云雾一样的紫灰色裙摆,轻盈地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明明周围乱糟糟的,酒渍也溅到了她光洁的小腿皮肤上,她看起来在强忍眼泪,如此倔强,又有强撑着气势的、孤注一掷的狼狈。
因为勇气和莫名野性的灵魂,女生的面容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美丽。
她看起来很糟糕。
可是迹部却心跳如雷,有些难以自抑。
如果他没有来,女生会怎么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迹部漂亮的手指慢慢抚了上去,女生柔弱的肩膀被他体贴又轻柔地握在手里。
迹部的手,一寸寸地安抚着她,少年可靠的、醇厚的嗓音也响在她头顶。
“啊嗯,怎么都不说话了。”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看着一地的狼藉,迹部习惯性地抚了抚自己的泪痣,语气冰凉、矜贵。
“刚才,不是还很厉害吗。”
坐在沙发上的几个男人早在对方进来的时候,就下意识熄灭了烟。
此刻他们乖乖垂头。
“迹部少爷……”
迹部瞥了他们一眼。
因为身后突然靠近的,这样一股凛冽芬芳、浅淡却又莫名浓烈的玫瑰香气,它霸道的潜入女生的鼻息,这熟悉的香味,大概是华丽大少爷的钟爱。
明明之前,觉得这香味有些张扬,此刻闻见这熟悉的、可靠的气息,明白这个人似乎是会给她撑腰的,莱莱才终于觉得委屈起来。
她做错了吗?没有。
所以,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她,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紧绷的情绪,害怕、无措、愤怒,直到现在才像水波一样,姗姗来迟地弥漫全身。
妹山莱垂头。
“……他刚才要打我。”
男生的手似乎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上,他摸了摸莱莱的头发,力道轻柔的,带着明晃晃的安抚、偏袒、哄慰。
“嗯,本大爷知道。”
也许,是男生的语气太过温柔。
妹山莱的眼泪,终于掉到了地上。
迹部遮挡住了所有人看她的视线。
少年似乎叹了一口气。
“桦地。”
“送她去我的车里。”
已经不能再让她待在这里了。
方才握住木光小太郎手臂的高大男生,对迹部颔首。
“USU。”
*
木光小太郎变脸的速度之快,让一旁的佐藤瞠目结舌。
这个点头哈腰,陪着笑脸的男人,和刚才那个……是同一个人吗?
“只是几个小女孩之间闹脾气,居然惊动了迹部君,是我们的失礼……”
矜贵的大少爷用脚尖拂开地上的碎脚杯,淡淡挑眉。
“闹脾气?”
迹部的姿态依旧优雅、得体,他身姿挺拔,双手插兜,显得高贵极了,愈发衬托出木光小太郎的卑微。
少年微扬下颌,语气冰冷进行宣判。
“对于这样的合作对象,迹部财团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再对你们继续考察了。”
明明是在对一个资历很老的大人讲话,少年的语气却是居高临下的。
迹部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不远处几个女孩,又仿佛透过玻璃窗,看向了外面的黑色车体。
“所谓,你的规则?”
迹部收回视线,低头,极为轻慢地笑了。
“那算什么东西。”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没有人再敢说话了。
这位大少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本身,就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
门口属于迹部财团的那几个助理一直惶然不安,果然,紫灰发色的少年那锐利的视线,下一秒就扫了过来。
他很干脆。
“你们几个,被撤职了。”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几个助理,面对迹部的决定,他们没有任何怨言。
“但是,”
少年的语气又和缓了。
“作为补救,又及时打电话,把事情告诉了你们的代表,这一点,做的很好。”
“我会安排你们去其他公司,继续从底层做起。”
那几个人的表情,难以置信,又似乎要哭出来了。
“迹部君……”
迹部……之所以会是迹部。
大抵就是如此了。
*
出来的时候,桦地崇弘正默默守着车外。
紫灰发色的高大少年在安安静静的车门前莫名顿住。
“桦地,”
对上桦地的视线,迹部斟酌着词语。
“她刚才还有哭吗?”
“……USU。”
女孩子哭,该怎么哄。
迹部其实不太知道。
打开车门,女生小小的、软软的身体,蜷缩在宽敞的沙发里,裙摆自然的摊开,像一朵花的盛放。
看起来,似乎是哭累了,睡着了。
迹部靠着车门,眼睛看着少女,语气完全不受控制。
“桦地…你说,她到底……”
是什么啊。
真的是太好奇了。
看起来这么小,这么娇弱。
迹部的声音里,隐隐有些藏不住的好笑。
“……所以是怎么打的那个男人,连身体都偏过去了啊。”
刚刚赶过来的时候,那个耳光声,隔着障子门和屏风,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USU。”
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矜贵的大少爷朝不远处的助理招了招手。
他懒洋洋地靠着车门。
“给本大爷去买衣服,买包,买鞋,买甜品。”
“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都给我买过来。”
“要快一点。”
但是,没等迹部的人回来,妹山莱就已经醒了。
她倦怠地躺在宽大的座椅上,不知道是谁给她盖了薄毯,身后似乎有书页被静静翻阅的声音。
空气一时有些沉默。
莱莱垂下眼皮,蓝色的眼睛就这样疲惫茫然地对上了身后的迹部。
“……!”
原本还茫然又疲倦的猫顿时竖起了全身的毛似的,她警觉地看着迹部。
她好像,有点紧张。
认识到这个问题,迹部合上金融杂志。
他往前俯身,无比自然地看了看女生的眼皮,因为他这个举动,又是那一股玫瑰的气味扑面而来,莱莱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男生的声线莫名低沉。
“……眼睛,好像肿了。”
“……”
就这…
妹山莱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她把盖在身上的毯子往上面一拉。
“……迹部君,你可以不用说这句话的。”
迹部盯着女生粉白莹润的指甲,他好像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是很漂亮,不要一直闷着头,会呼吸困难。”
莱莱在黑暗里揪住自己的手指。
“什么啊……”
为什么,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看着一动不动的毛毯,迹部在妹山莱面前优雅,又郑重地俯身。
女生柔软、脆弱的手指,像百合花枝,她流过眼泪的湿润睫毛,即使现在看不见,但也大概像被雨打湿的、飞不起来的蝴蝶。
哪怕是对着黑漆漆的毛毯,迹部的心口居然也能似涟漪,无声地开合着。
“妹山。”
对方没有应答,但是迹部知道,她一定一边纠结,又一边忍不住认真地听他讲话。
他因为女生此刻可能会有的表情,嘴角有点上扬。
“今天你做的很好。”
虽然男生的语气,就如同小学老师在夸赞学生作业完成的很好那样平淡又模式化,但莱莱鼻子酸了。
迹部的声音,异常磁性。
“因为今天的事情,觉得迷茫,感到难过,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因为,你没有做错。”
是的…莱莱的视线莫名其妙,又开始被眼泪给模糊了。
即使面对着那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轻佻的视线、傲慢的鄙视,甚至是可怕的耳光……她其实很害怕,非常非常的害怕。
她是一个很怕争吵、很怕疼痛的人,但是她依然忍不住自己的愤怒,打了对方。
因为她仍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那几个女孩子,明明只比她大几岁,可以说,她们还只是一个孩子。
头顶,迹部的声音莫名其妙听起来好温柔。
“那几个女生,刚刚给你留了联系方式,和便签,你应该是要的吧。”
半晌,毛毯下面点了点头。
迹部轻轻笑了。
真好懂啊,妹山莱。
也真可爱啊。
“不必再难过。”
少年的语气有些悠然。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大人,他们已经被俗世裹挟着,再也无法前进,即使是面对这种事情,多的是人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妹山……你很好。”
毛毯下面传来女生哽咽的声音。
“那么……迹部君呢?”
迹部微怔。
“我?”
随后,他莫名其妙又哈哈大笑起来。
即使头上盖着毯子,莱莱也莫名感觉到,少年此刻正放在她脸上的视线。
他仿佛十分地悠然自得。
“我和你的选择,是一样的。”
因为我们年轻,并且永远年轻。
灵魂永远野性、自由,不被任何东西裹挟。
“今天的事,是我招待不周。”
少年声线华丽醇雅。
“让你受惊了,本大爷很抱歉。”
不…
听的出来这份道歉的真心实意,即使精神再不济,妹山莱还是勉强抬起头来。
毛毯下面,她明明没有再哭了,声音却依旧哽咽。
“迹部君为什么要道歉…做错事情的不是迹部君。”
“迹部君,明明这样的好…”
毯子下,女生的嗓音柔软细腻,却郑重。
迹部一怔,随后,少年俊挺的眉眼舒展。
他露出一个,稍微真心实意的笑来。
“啊嗯。”
*
赤司宅灯火通明。
刚刚放学,穿着蓝白校服的红发少年端然地走在回廊上,尽管如此,但管家却知道,少爷的心情很糟糕。
“她有吃饭吗。”
红发少年语气平静,头也不回,只留一个俊气的后脑勺给身后的仆从。
管家叹气。
“没有。”
“妹山小姐没有胃口,一从外面回来,就没有从房间里面出来过。”
看清赤司行走的方向,管家想了一会,还是决定闭嘴。
“少爷您稍后还有课程”的这种话,即使他说出来,也不会让赤司少爷改变他此刻的路径。
妹山莱在赤司家的房间,在二楼,赤司绕过廊柱,负手在门边等了很久,女仆递来钥匙,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赤司声线清雅。
“我进来了。”
随后,是钥匙插进孔里,礼貌转动的声音。
妹山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感觉到对方推门进来,随后坐在了床边,莱莱揪了揪身下的床单。
“怎么不吃饭?”
赤司语气平和,丝毫听不出一点情绪。
但是,自以为自己的情绪已经恢复了的莱莱,一听见对方的声音,鼻子又开始泛酸了。
感觉又有奇怪的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了,她自己都有点无语。
她的泪腺怎么就这么发达…
赤司没有介意她的不作声,少年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像从前每一次那样,他回来后,就会给女孩分享自己的校园生活。
“今天学校的食堂,有你喜欢的红豆薏米茶。”
“我尝了一下,还是不太喜欢。”
“学生会最近要举办校园祭,我有些忙,有的时候,没办法及时回复你的消息。”
“你大概会对学园祭感兴趣的,不是说,想看猫耳娘吗,有注意到这次,个别班级的活动,是这个。”
少年的轮廓在晦暗的光线里,模糊不清。
“我的队友们,都很想见一见你,等下次比赛……”
话还没说完,赤司的腿就被莱莱给趴住了,女孩把脸贴着他的大腿,头发披散开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妹山莱灼热的眼泪,全流在了赤司的校服西裤上。
无声地抚摸着莱莱伏在他大腿上的那颗毛茸茸的头,赤司面容冷峻,声音却放轻了。
“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女孩哽咽着,声音异常委屈。
“……如果我能变丑就好了。”
“我讨厌那些男人…”
赤司手指微顿。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少年微笑,在妹山莱看不见的地方,他柔和的面容,却过于冷酷。
“只要是你想要的。”
“都会实现。”
不同于在迹部面前的克制和自矜,在赤司怀里,莱莱的忐忑不安像是被人完完全全地扯出来了一样。
女孩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我其实,很,害怕的……”
她怕疼,也怕那些人的目光,其实光是站在那里,妹山莱就已经透支掉了所有的勇气。
怀里的人,在对他委屈地哭诉。
“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我好讨厌他,好讨厌好讨厌!!”
一直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枝,倏然被室外的黑色灼伤了。
赤司温和地抚摸着女生的脸,语气柔和。
因为她在身边,所以少年在克制着自己胸腔里的怒火。
“上次说想拍杂志的想法…已经联系的团队,要推掉吗。”
莱莱已经对这种事敬谢不敏。
“我不拍了…”
明明前几天还是那样的期待,现在却哭成了这样,这样的转变,让赤司心口的火焰缄默的扩大了。
赤司摸了摸女生乱蓬蓬,但依旧手感很好的头发。
他语气十分温柔。
“好。”
“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下。”
一个人即使再有精力,哪怕是妹山莱,也禁不住这样的大动干戈。
今天的情绪大概已经耗尽,她哭了很久,又哭累了,少女静静趴在赤司的腿上睡着了。
少年把她轻轻挪到了床上。
莱莱漂亮的脸全是泪痕,以往可爱的眼眸,也紧紧闭着。
出神地这样看了一会,赤司心头的怒火没有熄灭,反倒平静地燃烧着,越来越旺。
门被敲响,仆人提醒赤司。
“少爷,社会课的老师已经等了您十五分钟了。”
看着女生睡得并不安稳的模样,赤司想也没想就推辞了。
“今天算了。”
“替我向老师表达歉意,明天继续。”
很少会这样中断课程的赤司,即使是诗织生病,因为无法看望母亲、心情烦闷失落的时候,也都没有缺席过一节课。
所以,仆人有些不安,看着门口踌躇的仆从,赤司低头,无声地解着自己的袖扣。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仆人果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半夜的时候,莱莱莫名其妙地醒了,她朦朦胧胧地,感觉自己身边似乎睡了一个人。
她眨眨茫然疲惫的蓝眼睛。
“征十郎?”
赤司似乎根本就没有睡熟,被她这样轻轻地、试探性地一喊,莱莱身侧果然响起了那道清雅的声线。
“怎么醒了。”
“……我也不知道。”
其实更应该问,他怎么睡在了这里,莱莱有点茫然。
赤司像是完全忽略过了这个问题。
“眼睛还好吗。”
“……”
啊,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被他这样一问。
莱莱摸摸自己肿肿的眼皮。
“我的眼睛突然好疼……”
赤司有些无奈。
“这种事情,还要我提醒。”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这样照常讲话,女生心里莫名不再紧张了。
她语气认真。
“那,我明天一天都要带着墨镜。”
赤司仿佛无声地笑了一下。
“……随你。”
莱莱有点不高兴。
“你是不是在笑我…”
“没有。”
赤司语气一顿,“你现在不想睡觉了吗?”
莱莱警觉起来。
“……怎么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赤司大概就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一直没走。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女生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感动,
“征十郎,你真好。”
刚准备起身的男生,被她的语气给蛊惑到,又微微躺下了。
他似乎很受用。
“嗯。”
莱莱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样子,赤司静静听着她讲话,黑暗里,妹山莱的手,被身侧平躺的赤司轻轻握住了。
男生声线优雅。
“看看窗外,今天的月亮,很不错。”
妹山莱果然昂着脖子去看。
“也还好吧…星星好像很多。”
赤司捏捏她乱动的手。
“明天天气大概不错。”
“上次,不是想学高尔夫吗?明天去吧。”
妹山莱有点懊恼。
“呜,可是人家的眼睛……”
赤司这下真的笑出来了。
“带墨镜咯。”
过于活泼的妹山莱,似乎在床上跺了几下腿。
“可恶……你果然在笑我。”
赤司看向窗外。
明明,就是月亮比较美。
*
“先来握杆。”
赤司无疑是一个很优秀的老师,莱莱被他指导了几下,对高尔夫的兴趣倒是比之前更多了些。
“我怎么做不好呢……”
女生歪着头,棒球帽下的头发微微垂下肩膀,洁白的下巴流丽漂亮。
赤司微微笑了一下。
他握过女生的手,两个人手指交叠,掌心贴合,因为教学,赤司的胸膛贴着女生的后背,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像这样,右手小指嵌入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双手部分重迭。”
赤司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
“身体自然站立,两脚自然分开,要注视杆头。双膝可以稍弯曲,保持适当的角度,我们的身体重心,应该要平均落在两脚上。”
莱莱 :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好难啊……”
赤司看着她。
女生可爱的脸上似乎有点泄气,却没有惯常地摆烂,也没有说不想学了之类的话。
看着依旧姿势不太规范,却仍然认真的妹山莱,赤司站在她身后,确实有些不解。
“为什么对高尔夫这样感兴趣。”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运动的人。
莱莱低头纠正自己的姿势,语气随意。
“没什么呀,因为觉得征十郎打高尔夫的样子很好看,所以我也想学。”
身后半天没有人作声,莱莱皱眉回头。
身后的红发少年,戴着手套的双手正撑着草地上的杆,明明他整个人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但注视着她的这双红色眼睛里,却是微不可察的,柔和的笑意,赤司的嘴角,也微微有点弧度。
赤司白皙的下巴像玉一样,莱莱盯着看了半天。两种气质交和在一起的红发少年,莫名的让妹山莱移不开眼睛。
“……怎么了吗?”
赤司笑了。
“没什么。”
眼睛不经意地瞄到了对面的草地上,缓缓被管家带来的人,赤司的面容颇有些冷淡了下来。
对上一无所觉的女生,他似乎有些兴味,“要不要,来打一球。”
莱莱 : 啊?
“我不会呀……”
“没关系。”
赤司把杆递给身边的球童,一身白衣的红发少年悠然地走上前,他握住了莱莱捏着球杆的手,把女生整个人纳进了怀里。
“我手把手带你打一次。”
被男生抱进怀里,也一无所觉的莱莱,眼里只有球杆。
赤司有些想笑。
有的时候,她未免过于迟钝了。
他握住了女生的手,娇小的莱莱被他彻底抱进怀里。
“像这样。”
赤司贴着她的耳朵,
“对,两手握杆,”
“要做出正确的击球姿势,我们的肩部旋转力度,就要大一点,隐藏肘部。”
女生被他带着,逐渐兴奋起来。
“我感觉好简单。”
赤司笑了一下。
“嗯,莱酱,很聪明。”
怎么又这样喊她…
女生莫名其妙有点脸红。
赤司的声音愈发愉悦起来。
“双腿也很重要,是力量的来源。”
“像这样…”
被赤司带着,两个人挥出了一杆。
看着飞起的球,妹山莱激动地想在原地蹦跶,但是因为被赤司抱在怀里,她动不了。
女生好像有点姗姗来迟的羞涩。
“……放开我。”
赤司只是笑了笑,没有很快就照做。
球飞的很远,但,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不远处,却突然冒出个人影。
莱莱紧张地捏着杆。
“怎么会……”
球体朝着对方飞去,不偏不倚地,仿佛一种捉弄和报复,它落在了突然出现在球场上的,木光小太郎身侧的球洞里。
男人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妹山莱有些惊愕,少女愣在原地。
赤司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悠然。
“看,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