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妹山莱很少会有什么烦恼, 但是最近,她却多了一件不得不在意的事情。
这段时间,妹山塱已经鸽了莱莱不止一次了。
“爸爸的新学生?”
第一次是看电影。
那一次, 爸爸没有来,她被妈妈牵着,步入人流量巨大的影院里。
莱莱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人潮里,依旧没有爸爸的身影。
她怏怏地垂着头,这样问起妈妈。
能让爸爸给对方当老师么…妹山塱以前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学生。
所以妹山莱很好奇,妹山塱被什么打动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也是将棋天才吗。”
妈妈当时摸着她的头,笑了笑。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爸爸一样, 是个棋痴。”
“据我所知, 那孩子只是对将棋稍微有点兴趣而已。”
这种东西对赤司继承人来讲,算得了什么,这样的家族, 和棋手的道路, 本就远远相悖。
但正是因为如此,拼命捍卫着自己孩子这种权利的那位母亲,在这样的家族里, 这样的爱……才显得如此稀奇又珍贵。
妹山莱揪着不放 : “那是为什么, 对方是有钱人吗。”
被她直白的话给噎到,雪原吉世颔首, 用词严谨又夸张。
“相当的, 相当的, 有钱。”
哦……妹山莱自以为是的懂了。
爸爸被钱打动了。
可是——“给的钱很多吗, 爸爸很缺钱吗, 我们家不是很有钱?”
在小孩子的概念里, 妹山莱并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光是凭赢得的奖金和荣誉就能再衣食无忧一百年。
她只觉得妹山塱只要不出去工作,就是懒惰的表现,那么,既然爸爸每天都不出去工作,为什么又突然要给别人当老师呢。
小孩子就是这一点不太好,这些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她总是天真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美丽的女人牵着漂亮夺目的小女孩,是商场里的焦点。
雪原吉世的目光逡巡在那些彩色飘带上,带着点柔和的伤感,妹山莱根本不懂她在看什么。
“有的人很有钱。”
“但是他们没有爱。”
或者,即将要失去爱。
*
那是妹山莱第一次听见赤司这个姓氏。
看完电影,回到家以后,她趴在沙发上,用妈妈的手机点开搜索引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打下了赤司这两个字。
刷刷出来的各类词条,各类名词,还有各种术语,莱莱有些看不懂,但她已然清晰地知道了一个事实。
……这不是简单的有钱了吧?
懂了,妹山莱可耻地流泪了。
爸爸果然还是向金钱屈服了吧。
她这种别扭感,在晚间看到妹山塱给她和妈妈买回来的漂亮新裙子时,又豁然一扫而光。
试着昂贵的漂亮裙子,妹山莱心头叹气。
……没关系的爸爸,一次失约就失约好了。
还是请不要大意地向钱看吧。
但是,很快,她就得到了爸爸的第二次失约。
那是学校的家长会,原本说好了,爸爸妈妈都要一起来,美穗子的爸爸喜欢妹山塱的比赛,美穗子询问莱莱,家长会当天,她能否和妹山塱合照,好朋友的心愿,莱莱当然要满足。
但是,妹山塱又失约了。
许下的诺言无法实现,对美穗子的愧疚让莱莱陷入自责,美穗子反过来受宠若惊地安慰她说没有关系,莱莱却很苦闷。
为美穗子没有如愿,也为爸爸的再一次失约。
这次……哪怕是两条新裙子,她都不可以轻易原谅爸爸了!
那天晚上,妹山塱果然又带了新的裙子,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一只超级可爱的布偶猫。
那是莱莱曾经做梦都想拥有的小猫咪。
爸爸……真好啊,在妈妈凉凉的目光里,前一秒还很有志气的妹山莱扑上去抱着妹山塱,她再一次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爸爸!下次一定要和美穗子合照。”
妹山塱点头,并说周末就邀请美穗子来家里做客。
妹山莱顿时就高兴了。
好像爸爸失约,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居然因此得到了从前得不到的很多东西呢。
这样,原先因为下午美穗子那失落的脸庞和爸爸再一次的缺席而隐隐产生的对那位赤司的迁怒,也似乎消弭了。
——才怪。
“她确实没有再不开心,反而高兴极了。”
“赤司在哄人这方面很有一套呢,教我的办法很奏效……”
拐角处,妹山塱打电话的声音被莱莱听到了,她捏着手里的美丽裙子,目瞪口呆。
“……!!!”
窥破事实的女孩子气势汹汹地跑回了房间,她咻地一下就把手里的漂亮衣服扔到了床上。
好可恶……这种感觉。
那个赤司…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冷淡淡,又莫名的直窥人心。
凭什么就这么胜券在握一样的姿态呢,就连他对爸爸提出的建议,都是……该死的合她心意。
越是这样,妹山莱越羞愤,仿佛自己已经被对方给看的明明白白,彻彻底底,明明他们一面都没有见过。
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妹山莱就是莫名其妙地很不爽,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会被莫名其妙地戳到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哈……这算什么啊?
原本以为是爸爸特地准备的惊喜,结果居然是这样吗,因为落空的心理在作祟,她当然从不怀疑爸爸的真心,只是莱莱对这个过程还是有些不爽。
啊,高高在上的,抢走她爸爸,还有闲心给爸爸支招的赤司……他在得意吗!!
那个可恶的赤司,还有可恶的爸爸,可恶的衣服,可恶的小猫!
いいえ……莱莱动作僵硬,她垂眸看着地上扒住自己小腿的小动物,女孩僵持了一会,还是弯腰,轻柔地抱起地上蓝眼睛的白毛小猫。
小猫无罪。
有罪的是大人!
大概是从这一次起,妹山莱心里隐隐树起了,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学生的警惕和提防。
其实换成任何一个家庭,因为工作而缺席某些活动,本是过于正常的事情,但只因从前,爸爸每天在家过于清闲,随叫随到,现在一下子有了巨大的落差感,莱莱非常难过。
从那次开始,就渐渐有了将棋课前,和爸爸通电话的习惯。
对于那位莫名其妙且横空出现的学生,爸爸失约的次数越多,妹山莱对此人的印象就下降一分。
正常下课时间是晚上八点,可是爸爸每次都九点才结束。
呵。
被谁绊住了脚步呢。
所以她在暗戳戳迁怒。
每天都打去电话,以此昭示自己的存在感,这确实是小学生才会做出来的幼稚举动。
但是意外地,对面很平静,没有任何反应以及回击。
不过,对面越是这样,莱莱越挫败,挫败的同时,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她竟然生出了一丝愧疚。
虽然爸爸经常因为对方而失约,虽然他自作主张又仿佛胜券在握似的对爸爸提那些建议,但那个小孩子好像也没有做别的什么了,她是不是过于敏感了呢,她这样耀武扬威昭示存在的表现,似乎有点过分了?
这样想着的莱莱,慢慢放松了警惕。
结果,一放松警惕,原本和爸爸约好的海底乐园,又吹了。
“抱歉宝贝,爸爸今天走不开,课程结束后我要陪赤司同学去天文台观星哦。”
哈……这像话吗?
莱莱握着手机难以置信,她甚至要脱口而出了——爸爸…谁才是你的孩子啊?
因为妹山莱此刻的表情,雪原吉世在一旁忍笑,女生则是极力克制。
“我、我知道了。”
她知道,那个家伙就在爸爸身边吧。她怎么能在气势上输掉啊!
隐隐约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妹山莱总觉得自己隔着手机,听见了那个叫赤司的人的声音。
他好像在微笑?
懂了,这是示威吧。
抢走了我的爸爸……你很了不起嘛。
在这种时候,妹山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惊喜”,似乎是这位传闻中的赤司给予她的回礼。
相当的傲慢和不客气,所以前一段时间,他就是故意作出毫无所动的样子的吧……这也太可恶。
像月光下的藤蔓,巍然不动,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对方再慢慢缠绕,最后给予她致命一击。
妹山莱夜间坐在沙发上,扭扭捏捏地看着回家的妹山塱,她的表情又酸又向往。
“爸爸,星星好看吗。”
妹山塱昧着良心说谎。
“不好看,丑死了。”
妹山莱这才舒服多了。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妹山塱,进行了一次又一次你来我往的无声的硝烟。
对上这个没有见过面的敌人,在这个过程里,莱莱觉得自己的行动很蹩脚,对面却总是漫不经心,闲庭信步。
被人当成笨蛋了吗……这怎么能忍呢。
就在她准备更换策略的时候,对面突然主动停手了。
不止如此,他似乎还在主动避让。
已经上过一次当的妹山莱眨眨眼。
……几个意思。
绝不可能是好心吧……
对面嫌弃她手段稚嫩无聊,懒得陪她玩了的可能性,是百分之99。
于是,妹山莱又单方面陷入了对赤司的苦大仇深中。
*
而今天,爸爸答应好的早点回家吃饭看电影,又双叒叕无了。
明明下午打电话的时候,他保证过的。
莱莱很难哄,她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爸爸……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刚从赤司宅赶回来的妹山塱脱下西服,一把把莱莱抱了起来。
“那可不行哦。”
无力反抗大人的妹山莱被爸爸扛在肩膀上,心头燃起熊熊怒火。
可恶的成年人——!
欺骗小孩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要让爸爸后悔。
于是,一盘装满了莱莱涂鸦过的儿童积木就这样被当成将棋,被一无所知的妹山塱提去了东京。
今天赤司意外地没有晚来,少年早就端坐在和室里,静谧安然,红发璀璨又艳丽。
他的瞳孔在门外射进的光线里忽明忽暗,迸出一种瑰丽。
对上少年淡淡的探究目光,妹山塱硬着头皮。
“哄好了哄好了。”
“你在质疑老师吗?”
赤司似乎略觉无趣地移开视线。
“拿去。”
妹山塱把手里的棋盒推给了赤司,盒面看得出来已经用了很久,但主人却保存的很好。
“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陪了我十年的棋。”
妹山塱端正了姿态,一副要在学生面前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装逼脸。
“二十多岁的时候,当时的老师送给我的,作为韦氏杯的嘉奖……我当时去美国……随后我打败了……我又打败了……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
男人在对面吧啦吧啦地慷慨激昂,赤司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又轻轻地拉开棋盘扣。
啪嗒。
他掀起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
赤司瞳孔微睁。
旋即,少年眼角处莫名舒展开,赤司的眼底,终于有了一抹真心的愉悦。
赤司轻叹。
“真是好棋。”
妹山塱点点头,他一脸你小子很识货的表情。
不过,这种表情,在看到赤司将棋盒转向自己时,就碎了一地。
原本低调内敛的木质棋子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堆乱七八糟、涂了花花绿绿涂鸦和贴纸的……儿童积木。
很滑稽。
很任性。
很……可爱。
……这是什么鬼?
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妹山塱在原地裂开。
逸然端坐在对面的少年轻笑,语气仿佛是真的在困惑。
妹山塱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这就是老师说的,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