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顾佑迁早早离开家门工作。
阮柳毓则请来傅太太、江太太、陆太太, 在侧房小坐。
小朋友们在庭院里玩水,侧房木门未关,转头就能看到几个小朋友撒泼胡闹的身影。
呦呦跟着哥哥跑,小脸上满是笑意, 手里攥着个香蕉,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啃两口。
听说呦呦近来会说几个字, 陆太太把小女儿陆萱也带了过来, 同她作伴。
她们在一起聊的, 还是孩子居多。
阮柳毓将昨天阿姨说的事跟她们说了遍。
“我请画师过来, 让阿姨和巷子里的熟人仔细回忆,将那对夫妻的模样画了下来,是对陌生夫妻。”
零零年, 拐卖事件频发, 遇到陌生夫妻,难免不留些心眼。
傅太太接过画像端详, “最近,附近确实有孩子走丢的事, 不管是不是他们,要不请熟人帮帮忙,把画像送到警局里,让他们查。”
阮柳毓点头。
这日过后, 阮柳毓在家的时间多了些, 又请了两位阿姨照看。
顾傅琛平日里要去幼儿园, 呦呦只有放学后能见到他。
周五放学,琛琛从院外大步跑到厅里, 小手里捏着一张大白纸。
“呦呦, 你看看好不好看。”
纸上画着蓝蓝的天空, 天空之上有星云点点。
顾傅琛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呦呦的小脑袋瓜,小大人模样地开口:“呦呦,哥哥以后去太空见外星人,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呦呦迷糊。
听不懂。
不过画上的色彩吸引了她。
哥哥画画,她也画。
拿着蜡笔,唰一下在顾傅琛的画作上重重画了一笔。
顾傅琛:!!
“呦呦。”
顾傅琛从桌上抢回自己的画作,气恼不已:“呦呦,这是我画了一天的画,还给我。”
其他的给呦呦玩没什么,但这个不行。
顾傅琛很少跟妹妹发脾气,呦呦明显一僵,小手攥紧画纸,侧着身子躲避哥哥的追击,脸上依然保持着画画时的认真模样。
好像只要她足够镇定,哥哥就不会把蜡笔抢走。
“给我,呦呦。”
杏眸圆圆,呦呦小奶音软糯:“不要不要~”
房内的争吵吸引了顾佑迁和阮柳毓的注意,两人忙从卧室走出来,顾傅琛抿着嘴,眼眶泛红。
顾佑迁:“琛琛,怎么了。”
“呦呦把我画的画给毁了,她在上面乱画。”
琛琛越说越委屈:
“妹妹一点都不喜欢我。”
阮柳毓和顾佑迁知道,在照顾妹妹这件事上,顾傅琛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只有四岁半,也是个小朋友。
阮柳毓蹲在呦呦面前,戳了戳她怀里的白纸:“呦呦,这个是哥哥的,我们把纸还给哥哥,妈妈再给你一张白色的纸,你在上面画画好不好?”
呦呦抱着纸,奶声奶气地重复:“挖挖。”
“对,画画。妈妈知道呦呦喜欢画画,可是这个上面哥哥已经画了,是哥哥的纸,妈妈再给你一张呦呦的纸。”
呦呦低头看看纸,又看看哥哥,后知后觉隐约发现了自己做错,缩着肉脖子,把纸放到顾傅琛面前。
“达达。”她摇哥哥的手,努力地把纸塞到他手心里。
“哥哥现在很难过,呦呦抱抱哥哥好不好?”阮柳毓在一旁小声说。
呦呦没有犹豫,伸出小短手重重抱起顾傅琛。
暖呼呼的小肉团贴在身上,杏眸纯真,嘴角展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达达!”
顾傅琛揉揉鼻子:“是哥哥。”
“达达~”呦呦昂着脑袋唤了一声,而后又把小脑袋瓜贴在哥哥身上。
两个小崽崽抱在一起,场面甚是温馨。
阮柳毓忙坐到顾傅琛身旁,“呦呦现在只有两岁半,很多事都不懂。如果她下次再抢你的东西,我们就跟她讲道理,好不好,你不生气。我们琛琛最厉害了。”
小朋友都爱被夸奖被戴高帽,顾傅琛心里舒坦很多。
他现在快五岁,比呦呦懂得多,小大人模样地反问:“你们上次说,妹妹只有两岁半不会讲道理,你还跟她讲什么道理。”
一旁的顾佑迁语塞。
有一次他带呦呦出去玩,呦呦非要把寺庙里的观音菩萨搬回来,不同意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一副“没有观音娘娘,我好难过我好委屈我好像入佛”的模样。
后来他气不过,威胁说再不起来就揍她屁股,被刚刚赶来的阮柳毓听见。
阮柳毓蹙眉说了他几句,还说不能对小孩子使用暴力,要跟他讲道理。
顾佑迁顿时无语。
跟个两岁的小娃娃能讲什么道理。
闹腾时的几句话,倒被顾傅琛记得很清楚。
“不会,你看今天,她就很讲道理。爸爸没有耐心,我们要有耐心。”阮柳毓柔声说。
顾傅琛摇头。
“呦呦不讲道理。”
阮柳毓正担心着要怎么让儿子接受讲道理的呦呦,结束今晚这次小小的吵架时,顾傅琛霸气十足地说:“呦呦不用讲道理,我把画画给她,再画一张就行。”
说着,甚是霸气地把刚才被呦呦攥得皱皱巴巴的画,递给妹妹,坐在小木凳上画画。
顾傅琛:“抱着哥哥。”
已经缩回小手手的呦呦乖乖点头,站在旁边小手一伸,认真抱住正在画画的哥哥。
脑袋歪在他身上。
她现在不想画画,只想睡觉。
十分钟后,顾佑迁和阮柳毓看着在顾傅琛身上流口水的呦呦,沉沉叹气。
呦呦和琛琛跟其他家的兄弟姐妹一样,平日里也有争吵,不过争吵过后,他们还是非常好的兄妹。
**
一周后的周六。
江老寿宴。
阮柳毓带着呦呦和顾傅琛赴宴。
照常是大人们聊,小朋友们在酒店宴会厅角落,围着蛋糕吃喝,间或躲在四处捉迷藏。
傅嘉湛和顾傅琛一直陪着呦呦吃蛋糕。
一左一右两大护法,看得人甚是安心。
九点的时候,除了顾家、陆家、戚家、闻家、傅家几家的人,其余宾客散去。
呦呦吃了会,肚子饱饱,坐在那摆弄妈妈给她准备的漂亮小王冠,找了处镜子对着镜子歪脑袋。
傅母指着她的方向:“你女儿年纪小小,倒知道爱美,得了你的真传?”
阮柳毓远远瞥见,轻笑。
十分钟后,宴会厅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小江蔚和他的母亲出现在宴会厅时,江太太笑容微僵。
江总忙上前,拽着江蔚母亲往门口走。
江老看了也装作没看到,众人又聊起别的,离开时,阮柳毓站到江太太身旁,声音沉沉:“我本不应该说,只不过,私生子到底是私生子,乔家跟江家联姻,是双向合作,怎么到你这就开始一味退让了。你不为自己打算,总要看看江淮。”
陆太太皱眉:“今天她敢带着孩子出现在宴会厅,明天能做什么,谁都不知道。要我说,资产才是最关键的。为了江淮,这些事你要早做打算。”
“小孩子看似什么都不懂,可心里门清。江淮今天看到他父亲拽着一个女人和另外一个孩子出去,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
阮柳毓等人小声劝说,呦呦和顾傅琛被阿姨带到外面等司机过来。
呦呦吃着江老送她的彩虹棒棒糖,江蔚和他妈妈跟江总聊完了,也过来等车。
江蔚看了阮呦一眼,指着她手里的糖:“妈妈,我也要。”
顾傅琛下意识昂起头,挡在妹妹面前。
“回去的时候买。”江蔚妈妈在这没讨到好处,语气极不好:“别什么都要。”
江淮模糊感觉得到江蔚和爸爸之间的复杂关系,他们很亲密,但为什么这么亲密,他不懂。
也对江蔚和那个女人,没什么好感。
他们都以为不会再见到江蔚和他妈妈,没想到,五天后下午,在顾家庭院里,江蔚妈妈主动找到了在这学做杏仁豆腐的江太太。
小江蔚自然跟在一旁。
他认识呦呦。
这是那天有大糖果吃的小胖孩。
呦呦依稀记得他,但又不知道在哪见过,坐在小木凳上捧着双颊,一动不动盯着他,杏眸迷茫,仿佛在做人脸识别。
江蔚:“看什么看,不会说话,笨蛋。”
一句话,惹恼了在场所有人。
顾傅琛气得双颊泛红。
他最气有人说妹妹是笨蛋。
“我妹妹不是,我妹妹还小,她以后会说话的。”
江淮:“妹妹肯定比你聪明。”
陆瑾转身,“伯母,有人骂呦呦。”
傅嘉湛挡住他看阮呦的视线,“你才是笨蛋。”
阮柳毓过来的时候,顾傅琛、江淮已经跟江蔚打到一起,呦呦和陆萱两个最小的崽崽吓得哇哇大哭,傅嘉湛在一旁安慰她们。
阿姨在拉架,场面十分混乱。
阮柳毓从阿姨那了解事情经过,听到“笨蛋”两字时,微微蹙眉。
她一个大人,绝不可能跟个小孩子生气。
江蔚能懂什么,有些话,多半是从大人那学的。
阮柳毓和顾佑迁这一年里非常重视呦呦的说话问题。她的说话能力要比同龄小朋友晚大半年,去医院检查没问题,只能带回来时不时的引导她,看看三岁时的情况。
现在,乖乖巧巧的女儿被其他人在背地里议论,江蔚只学到一个笨蛋,又有什么话是他听不懂没学的?
阮柳毓脸黑了几个度,抱了抱阮呦和陆萱,安抚好两位小公主后,让阿姨把他们带到房间里看电视,自己带着江蔚出门找他妈妈。
出门时,碰到闻讯赶来的江总。
江蔚的父亲。
等江蔚被江总的助理带上车,阮柳毓面无表情地开口:“江总,你的私生活与我无关。只不过,你在外面养的情人,她也配议论我女儿?”
说着,扔给他一个淡淡眼神,从小巷里去寻好友乔雯。
原以为能见到江总在外面养的情人,质问一番,结果巷子拐角处只剩乔雯一人。
“你丈夫刚才来过。”
乔雯抚摸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我知道。”
“嗯?”
“她说的。”
乔雯指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角落。
阮柳毓气得脑瓜子疼。
乔雯是乔家的大小姐,性格温婉,不争不抢。
年少时喜欢上江总,是她一生的噩梦。
古时话本里写的书生恋恋情深,至死不渝,都是骗人的,而且专门骗乔雯这种人。
“说句刺耳的话。继续喜欢人渣,把自己祸害,你愿意为此付出没人能管你,但江淮怎么办。”
阮柳毓扶着额角:“他都比你勇敢,还知道因为江蔚一句话,出手揍人。”
“江淮的父亲不宠他,他身边只有你。”阮柳毓语气淡淡:“你现在容许江蔚和他母亲的存在,是在给江淮树敌。
以后,江家完全吞并乔家,所有话语权都掌握在江总身上,他想怎么对你,怎么对江淮都没问题。”
都说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阮柳毓说了两句,不愿再说,回家照顾呦呦去了。
晚上,乔雯和江淮一起离开顾家时,江淮握紧拳头冲呦呦摇了摇:“呦呦,下次那个丑八怪再过来,我替你揍他!”
乔雯微愣。
江淮、顾傅琛、陆瑾、傅嘉湛、陆萱几个人,算是彻底跟江蔚成了仇人。
一个月后,暑假到来的那天,炎炎夏日,阮柳毓倒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乔雯跟江总正在协议离婚。
阮柳毓提前跟顾佑迁商量好了,江家一天不为说呦呦笨的事道歉,一天不跟他们来往。
顾佑迁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呦呦聪明着。”
某日几大家族小聚,乔雯带着已经改名成乔淮的江淮过来,几个小朋友兴致冲冲坐在一块玩。
戚老让戚诺和戚芷砚也加入起来,在充气城堡里玩闹。
顾傅琛一直把江蔚说得话记在心里,甩开其他人,牵着妹妹的小手来到众大人面前,一脸严肃地说:“我妹妹不笨!”
傅太太笑道:“没有人说呦呦笨,呦呦最聪明。”
顾傅琛抬起鼻子,声音稚嫩:“你们在忽悠我。”
他懂忽悠这个词。
每次阿姨和妈妈说房间里有糍粑,让妹妹进去睡午觉,就叫忽悠。
戚老笑:“你还知道忽悠?”
顾傅琛轻哼,展出“一分漫不经心两分傲慢七分骄傲”的笑容来。
“我妹妹真的很聪明!”
说着,他回头问:“呦呦,哥哥问你,谁是阮呦。”
呦呦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谁是妹妹?”
呦呦乖巧地又拍了拍小肚子。
“那谁是呦呦?”
呦呦拍肚子。
“谁是小宝?”
呦呦继续拍肚子,示意是她。
小宝这个称呼是相对于顾傅琛的“大宝”来的,家里人很少这么唤她。
顾傅琛转头,一脸骄傲:“我妹妹什么都知道!”
戚老第一次听,颇觉有趣,笑着问:“那谁是臭宝?”
呦呦小手抬起,正要拍,清澈灵动的杏眸咕噜转了一圈,指着顾傅琛,小奶音甜甜:“达达~”
顾傅琛:?
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阮柳毓把阮呦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知道自己不是臭宝?”
呦呦摆手,“不丘不丘~”
戚老赞美:“琛琛做得不错,你妹妹聪明得很。”
顾佑迁赞同:“呦呦只是稳重,不爱说话。”
办大事的人都这样。
妹妹的智力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认可,顾傅琛很满意。
离开时,戚老笑着给了他们几块糖。
顾傅琛下意识看向妈妈。
糖这种东西会坏牙齿,妈妈不让他们多吃。
“一人一块。”
顾傅琛一笑,正想接过时,胖胖团呦呦已经从戚老手里,抓走了软糖零食盒。
阮柳毓忙抱起她,企图从她的小肉手里拿回糖果盒。
“不可以呦呦,会坏牙齿。”
两岁半的呦呦在糖果面前,绝不讲道理。
有好吃的东西在手,她怎么会放过。
妈妈要来抢糖果,小团子倒在妈妈怀里,哭得委屈巴巴。
“呜呜呜窝的,叭叭呜呜呜不要不要”
顾佑迁拿起她的糖果盒,迅速将里面的软糖倒出来一大半,只留下五颗给她,“呦呦,爸爸妈妈不抢你的,你的叭叭在这里。”
在轻唤的安慰中,呦呦听到了爸爸的话,哭耸着肩膀,抽泣着从爸爸手里拿回糖果盒,摇了摇,有声音。
瞬间停止了哭声,打开后深处小肉手往里掏,拿出一颗糖果,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但脑袋已经快乐地晃悠起来。
完全不知道,里面数量少了大半。
只要盒子还在,就证明爸爸妈妈没有抢她的糖果!
顾傅琛:“呦呦,还有哥哥。”
呦呦想起来,又伸出小手手给了哥哥两颗。
“走,我们出去玩。”顾傅琛牵着她的手,带着只剩两颗糖果的呦呦离开了。
傅太太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崽崽的背影,轻笑摇头。
“但凡呦呦有一个幼儿园文凭,都不会被你们俩这么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