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惊雁本来还没怎么, 但听到这句话,心脏却突然有被针刺了一下的感觉。
“进来吧。”尚淞的手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刚刚只是突发兴起的感慨。
尚惊雁经历了今天的第二个意料不到。
——这扇门后的房间, 居然是当年尚淞带她一起住过的出租屋。
尚淞走后, 她就没住在原先的房子了, 而是搬去了一个一室厅,也就是她穿越之前住的那个, 所有的家具一个没留。
墙是纯白色,没贴墙纸,窗帘是朴素的灰色, 家具全部走简洁风。
但黑色沙发旁有个表情很邪典的摇摇马, 茶几上摆着小丑玩偶,地上有一大堆摄影模型玩具……都是一个孩子留下的痕迹。
尚惊雁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心说原来自己小时候审美就是恐怖片风格。
还有, 她才发现, 原来尚淞可能确实有努力在做一个好家长。地上的那套摄影玩具,竟然是手工做的, 囊括了每一个时代的经典款。童年的她没发觉细节, 如今却窥见了端倪。
尚淞示意她随便坐,自己坐在了沙发上,摇摇马的头就在她手边:“虽然我会解答你的疑惑, 但有些问题,我不能回答目前状态的你, 否则会对你造成影响。”
“这个世界非常危险,我首先需要告诉你生存下去的几个规则。”她又把头发随意挽了起来,用的还是那一根钢笔。
“第一, 系统不可信,不要在这里谈恋爱;”
“第二,你见到的熟悉的人未必是你知道的人。任何人都有可能产生异变,包括我;”
“第三,恐怖作品是安全的。当你无法判断一个人是否异变,可以用恐怖作品检测;”
“第四,能看到月亮的时间段是最危险的时间段,尽量避免被月光照射;”
“第五,你光脑群聊里的信息比真人更可信;”
“第六,任何时候,一旦觉得你看到了水母,不要犹豫,立刻逃离;”
“第七……”
尚淞缓了缓,严肃地在纸上写下一句,读了出来,“‘娲’可以是一切,小心娲!”
尚惊雁若有所思:自己这是穿到了规则类怪谈的世界?
她没有询问“娲”是什么,明显不是她现在可以触及的知识点。
“我记住了。”尚惊雁说,“那我们有对抗的方法吗?我们又为什么会穿越,还能够穿回去吗?”
她莫名觉得尚淞的目光变得有点复杂,沉默了几秒才偏开视线说:“有,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对抗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持续拍你最擅长的恐怖作品。你会慢慢想起来你忘记的东西,也会慢慢获得力量。”
“等到时机成熟,你就能回去了。”
尚惊雁狐疑:“只要这样就行了?”
她倒不是觉得儿戏,毕竟就她上辈子根深蒂固的观念认知来看,筑梦师是个很伟大很重要的职业。
只是……这个《群星》世界没有筑梦师吧?道理竟然也通用吗?
尚淞点头:“这个世界也有精神力,从前,皇室安抚民众的方法只有精神力疏导,但实质上筑梦作品也能做到,而且效力更好。”
尚惊雁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反正,就算是尚淞不说她也会这么干的——游尧这会儿还在等她去详谈《邪神》呢。
不过,她也会自己去调查实践,毕竟尚淞女士自己都说“自己也可能会异变”。
尚淞看到她的神情就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并没反对,只是心里冒出一句:尚惊雁的底层性格和她可真像,叛逆精神和倔劲儿一模一样。
“对了。”尚淞忽然说,“如果有什么人对你说,你精神力这么高,不是人类该有的,不要相信它们。”
尚惊雁扬了扬眉,斩钉截铁:“这种话我五岁就不会信了。我是什么,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尚淞失笑,平时冷肃不笑的人忽而展颜,就如冰面融雪。
尚惊雁有些被她的笑晃到,一时屏息,而她尚淞凝视着尚惊雁的脸。
尚惊雁现在的样子,对尚淞来说其实是陌生的。
没错,她确实一直在“看”着尚惊雁,可她看不到尚惊雁的模样。
过去的十几年里,尚淞能看到她的健康与否,看到她的情绪,看到她的精神力波动,看到她一切概念性的数值……
但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作为人最直观的成长变化。所以才有那一句“原来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尚淞对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她都可以用两只手比划出来——才那么一点点大啊。
可转眼之间,她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想要给她梳头发,需要把脚垫起来,手抬得很高。
尚淞正想着,突然被尚惊雁按住了肩膀:“你别动,我给你梳个头。”
她怔了怔,依言照做,只是挺直了背。
“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总是有几缕头发扎不上去。”
尚惊雁咬着自己平时套在手腕上的皮筋说,“有的时候强迫症犯了看着真不爽。”
可她只是个小孩,没法自己上手。就算动手了,她的手也太小,根本拢不住那么多头发。
尚惊雁拔出尚淞的钢笔,插回尚淞的白大褂衣兜,让那一头银发倾泻下来,用手指耐心梳理。
现在,她的手掌已经可以把妈妈的长发一把握住了。
尚淞平时明显疏于注意自己的身体,头发有不少打了结,顶端还分叉。
尚惊雁看不下去了,满屋子找剪刀。
尚淞无声地把手背过身去,再伸来时,已经反握着一把剪刀:“在这儿。”
尚惊雁接过。
碎发从她脸侧落下,这触感如此真实。
尚淞有些走神了。
……养育一个孩子是什么体验?
尚淞必须承认,她选择延续一个后代的初心并不纯粹。她认为自己需要有一个接班人,来继承她完不成的事业。她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这份意愿在她怀孕的时期都没有改变,尚淞不会让自己被激素影响。
直到女儿出生,尚淞第一次看到摇篮里小小的生命。
尚惊雁继承了她的发色,柔软的胎毛轻飘飘的几乎看不出。
当女儿睁眼,尚淞看到了一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但更清澈,是两汪没有掺入杂质的湖水。
她是一张白纸,她的人生会被她写上第一行字。
尚淞……突然后悔了。
她不应该要一个孩子,这注定是不公平、不负责的。
尚淞自我改造后的强大精神力,无时无刻不在下意识关注脑虫,而这份关注当然也会引来脑虫的回望,她早就是在它们那里挂过号的人了。
她还有机会吗?尽量不让尚惊雁卷入是非之中。
为了不让脑虫注意到自己和女儿,她需要收敛精神力。
可这该怎么做到?它们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太鲜明了,想忽视,无异于痴人说梦。
精神依托肉|体而生,如果约束不了自己的精神力的话,那就麻逼躯体吧。
药物,酒精,她需要长期让自己的精神处于迟钝的状态。
“你这样怎么能养小孩?你看看你,成天醉什么样子!”
崔云停当时都对她的表现感到了愤怒。
尚淞只能喃喃说:“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做错了。”
可是说完,她还是只能继续如此,多么像一个不知悔改的人渣。她感到痛苦,然后醉得更厉害,一个麻木的循环。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尽早放手,让社会抚养尚惊雁反而更好?这样对自己也更好。
可尚淞总是给自己找各种借口,规避去想这个可能性。
尚惊雁五岁的时候,她又一次酩酊大醉。
那次醉得很不体面,尚淞磕破了头,一醒来碎酒瓶底的玻璃渣子就在她眼睛旁边两公分。
那一瞬间,尚淞脑子里的弦突然就彻底崩断了。
人喝醉了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清醒时候的教养,对自己身体的重视,全部变得一塌糊涂,她的人生也变得一塌糊涂。
尚淞头痛欲裂,借着宿醉的酒意把酒瓶全从楼道推下去了。她想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很狰狞,额头上的伤口一直在往下滴血。
……然后,这副模样被尚惊雁撞到了。
她形容疯癫、气喘吁吁地回过身时,看到尚惊雁站在楼道口,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尚淞冻了个哆嗦,彻底清醒了。
而尚惊雁实在是个很早熟的孩子,她的目光里有害怕,但有更多复杂的情绪:同情、心疼、不理解、悲哀……
尚淞看到自己小小的女儿走到她面前来,抬起酒精消毒后的毛巾,说:“妈妈,为什么一定要喝酒?我觉得你也不愿意这样……以后不要再喝醉了好不好?”
周遭落针可闻。那一刻她忽然浑身卸了力,蹲下身抱住女儿无声地哭了起来。
——尚淞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想“分开”这个可能性了。
因为她……舍不得啊。
尚惊雁不是她的错误,是她的幸运。
可是,再舍不得,她也必须尽快做出这个抉择了。
那之后的不久,尚淞少见地没有喝醉,带尚惊雁去了一趟公园。
或许是天意,在路过一个筑梦师的剧组时,尚淞突发奇想感知了一下女儿的精神力。
结果并不出乎她所料,尚惊雁遗传了她自我改造后的精神力,甚至有可能更为强大。
尚淞知道,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曾经想着,让后辈来完成自己未竟的理想,自己全程教导她,最后大约会过一个平淡无趣的晚年。
而从那一刻她决定,她要为尚惊雁的人生博取更多的可能性。
哪怕代价是去往未知处,再也没有身为人类的晚年的概念。
尚淞从漫长的回忆里回过神,耳畔传来女儿的声音:“好啦!”
尚惊雁给尚淞扎了个标准的丸子头,随口问:“为什么你不干脆直接全部剪短?这样打理起来也轻松。”
尚淞说:“以前浑浑噩噩,顾不上剪头发。”
后来……现在倒是有空了,有无限多的空余。可是她选择了延续自己做“尚淞”时的造型。
其实如果她想的话,只需要一个心念,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表,就像那把剪刀。
尚惊雁转了一圈,端详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尚淞女士,我也快成年了,就勉为其难让你再抚养我几天,以后就算回不去也行,在这个世界我来给你养老吧。”
*
那天从侧殿出来之后,系统17X又重新出现了,不过异常沉默,也没斥责尚惊雁。
尚惊雁乐得耳边没有叨叨,抓紧时间和游尧商量完《邪神》的合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了个草台班子开拍。
尚淞同意为她编曲配乐,不过还说了一句尚惊雁不太懂的话:“这些曲子本来就应该是你团队的,我只能算物归原主。”
尚惊雁的竞争对手、那个叫苏书东的家伙都惊呆了,开工那天还来剧组嘲讽她,结果被她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地遁逃,居然也誓要拍个电影和她打擂台。
更离谱的是另一位竞争者花非甜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紧随其后跟着照做。
三个皇位竞选人选择用电影来竞赛,实乃一大奇观,民众们瓜都快吃不过来了。
……
现实世界。
游戏与现实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此刻的现实,才不过过去了一天。
尚惊雁不知道的是,在她一如既往沉浸于做作品时,联盟的舆论已经炸了,而起因正是陆子冰直播间的那个“新发现”——,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