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肯定是我的弟弟更厉害一点,”文奈微微扬起下巴,“文太可是超级可爱的天才!”
“这倒是也能想象,”龙雅点点头,“毕竟当年文奈就很会打网球……现在依旧在打吗?”
“还行吧,在休假的时候……不过我现在应该是远远比不上你们了。”
文奈心态倒是很平和,她看到龙雅肩膀上的网球包,想来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坚持着网球。
而且他肯定很厉害了——没来由的,文奈如此相信。
等到一碗牛杂配面下肚,饥饿缓解后,人似乎也懒洋洋起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要喝点什么吗?”龙雅站起身,走到冰柜前,“有很多种饮料哦。”
“唔……”文奈眯起眼睛去看,“给我来一杯咸柠七吧。”
不一会,龙雅拿着两杯汽水回来了,一杯透明的汽水中冰块沉沉浮浮,小小一颗咸柠檬在最底下,一杯则是漂亮的橙色,表面滋滋冒泡。
“过去几年吗……”龙雅一手撑在网球包上,喝了口汽水,嘎吱嘎吱嚼着冰块,“在米国呆了几年后,因为抚养权的问题,又辗转了些地方,没什么好说的。”
“啊……抱歉。”
文奈用吸管搅拌了下杯中的冰块,抿唇。
“不用对我说抱歉,”龙雅笑起来,“现在偶尔也帮一些有钱人打打比赛什么的……总之并没有什么不开心。”
“不过,你呢?虽然时常能听到你的报道,但果然还是本人来说更好吧!”
“我?”
文奈怔松一下,松开含着的吸管,几滴汽水留在唇畔,她下意识舔去。
舌尖在上颚停留,文奈慢慢回想过去的自己做了什么。
“当时我回到了霓虹,在神奈川上完了小学……假期里倒是会去不列颠或者丹麦,”她摩挲着玻璃杯,冷凝的水珠沾湿了指尖,“后来就去了远月。”
她还记得,当时在电话里,迹部那故作深沉的样子:“去君临远月,站上霓虹料理界的顶端吧!丸井文奈。”搭配一个华丽的响指,随后是交响乐的声音……
啊,回想起来真是尴尬得头皮发麻呢。
“不过最近我打算离开远月,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猛吸了一大口汽水,舌头被刺激地麻麻的,咸与酸甜的味道直冲脑门,文奈忍不住低垂下眼,默默等待这一阵过去。
“后来我就来了粤城,在师傅的酒楼里又待了很久……”
等她再抬头时,忍不住往后仰头——太近了吧!
龙雅身高腿长,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后,本就不宽的塑料小桌子似乎变得更窄了,两人间的距离拉到近乎没有,文奈甚至能数清他的睫毛!
“你做什么突然靠那么近——”
“文奈说要离开远月,根本不是最近的事吧。”龙雅换成单手点额的姿势,“半年前我就在远月的杂志上看到这个消息了……那么文奈,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呢。你说要去世界上看看,可是,你又停留了那么久,这是为什么?”
仿佛一直被蒙住的窗户纸被捅破,文奈瞳孔骤缩,她张口想要反驳。
比如她在陆师傅手下学了很多,比如她的刀工进步了,比如她学会了和西餐日餐都很不一样的出菜……但是,这些话梗在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自从我认识你起,你小时候便在接受专业的料理训练,你在远月时也是……到了这里,你依旧在接受系统化的训练,你真的需要那么多基本功吗,文奈?”
龙雅反问着她,琥珀色眼底完全倒映出文奈的模样,她甚至能看到自己发红的耳根。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吧,文奈。”
他忽然转了个语气,露出当年橘子小偷一样的狡诈笑容。
“你这家伙,”文奈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还真是不留情面啊,什么半年前的杂志还记得,你不会把我的报道都看了吧?”
“嗯……差不多吧。”
龙雅摸摸下巴,不仅是都看了,甚至还剪下来收藏什么的,自然是不能说了。
差不多一年前开始吧,龙雅就发现,杂志上的文奈有点变了,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笑得少了,即使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了对手,文奈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嘴角还往下拉了些,浑身弥漫着低气压。
媒体和美食评论家们都称她这是因为实力强劲对比赛感到无聊导致的,因此更加疯狂地追捧天才般的少女,甚至出现了希望被少女用不屑的眼神看之类的宣言,用词狂热程度只有那个什么……薙切家的“神之舌”的报道可以媲美。
但龙雅却发觉了不对,如果真的觉得无聊,文奈是绝对不会去参加比赛的——她就是这样的人,当年如果不是觉得网球有趣,龙雅无论怎么喊她她也不会应,唱诗班的人到门口邀请文奈参与,也被小女孩直接拒绝并关门谢客。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让谁,像是在面对最后一块小蛋糕时,无声的争执。
啊……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文奈依旧得承认,也许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还是在人懵懂时期认识的好友。
那时候的天性不加掩饰,而长大的过程中人逐渐学会伪装,但撕开面具,似乎又是在一遍遍印证儿时的性格。
就好像现在,她觉得自己完全被龙雅看穿了,但同时,她也发觉了对方的小把戏——
她忽然甜甜地笑起来,和龙雅一样俯身向前,直到中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为止。
“你说这么多,又是想做什么呢?”
纤细白皙的指尖划过下巴与喉结中间的凹陷,在麦色的肌肤上留下冰凉濡湿的水痕。
看着龙雅顺着这力道仰头,文奈眨眼,鸢紫色的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
“不会是想提点童年好友什么的吧?这个理由烂爆了,你也不是那种好人。”
*
“回来啦,文奈。”
文奈回到师傅家中,也就是糖水店时,虽然时间已晚,但老陆和店长都没有睡,两人都在客厅里,点着一盏橘黄色的灯。
“怎么去了那么久,不是做完前菜就可以走了吗,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被哪个扑街仔拐跑了。”
老陆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用报纸遮脸,没好气地同门口的文奈说。
“这不是难得去趟澳门,多玩了会嘛。”
文奈摸摸鼻子。
“哼,玩玩玩,什么时候不好玩。”
“好了老公,”店长原本在剥砂糖橘,随手扔了一个堵住老陆的嘴,朝文奈招手,“文奈来吃点橘子吧,这个好甜的呢。”
“谢谢店长。”
文奈不好意思地接过店长剥好的砂糖橘,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
“师傅……还有店长……”她抿唇,“其实我今天,是想来和你们告别的。”
“哟?”
老陆手里的报纸放了下来。
而店长也惊讶地放下了手中的橘子皮。
“我想了想,不能再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了,毕竟我一开始离开远月,就是想去尝尝全世界的美食。”
文奈看着自己的脚尖,手不自觉地捏紧了。
“当然在粤城这段时间我也学到了很多!非常感谢两位的教导,但如果沉湎在这种安定的感觉里,就和我最初的想法相悖了。”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抬头。
“——好哇!你可终于开窍了!”
不料,迎接她的却是老陆的狂喜乱舞,物理意义上的。
老陆砰一下跳下沙发,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手舞足蹈,居然有几分功底。
“老婆,把我酿的那个米酒拿出来,今天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他哈哈笑着,拍着文奈的肩:“年轻人呢,就是要闯江湖,闯江湖呢,最重要的就是个闯字,不然,再厉害,也一直是没长大的小屁孩。”
“你呢,好早就能独当一面了,不然我也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去澳门——知道为什么让你去吗?人家请的我老陆,你代表的可就是我的脸面!但你现在有那个实力。”
他语重心长地说,抬手闷了一盅酒。
“我一早就在等你和我说这事了,可惜你啊,总是过不去那道坎。”
“还学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好教的呢!难道你到一个地方,就要把那里的东西学干净吗?天底下的东西是学不完的!”
老陆酒量其实不好,喝几口就开始脸红,他还给文奈倒。
“你干什么呢!”店长一把夺过老陆手里的酒盅,“文奈还小。”
“没事的店长,”文奈倒是取过小杯,为自己满上,“米做的果汁而已,我能喝,也该陪师傅喝点。”
她想,确实,料理的知识是学不完的,而她当初离开远月,也不意味着远月已经没有可以教她的,而是想要开拓眼界,开启……不一样的大门。
老陆喝着喝着,开始回忆往昔起来。
“我当年在你的年纪,就是去给人家当学徒啊……”
等到老陆趴在桌子上时,文奈依旧脸不红气不喘。
“真是的,每次拉着别人喝,都是自己先倒下。”店长无奈扶额,但轻松地单手抓起老陆扔到沙发上,“今晚他就在这里睡吧。”
“文奈,你想好接下来往哪里去吗?”灯光下,店长拉住文奈的手,“路上钱够吗?用不用带点什么?……”
“店长,我已经想好了,”文奈心底酸酸的,“这些时候是我叨扰你们了才对,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们,你放心就是,我不会亏待自己的。”
即使如此,听说文奈今晚就走,店长依旧给她包了一大袋东西。
最后文奈手里拖着行李箱,背上的背包满满的,临出门手里还被塞了一把砂糖橘。
“路上吃啊,还能防晕车呢!”
灯光下,女人笑容和蔼,虽然非常担心少女出行,但依旧支持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