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奈扶着墙壁,走进船舱,一眼就看到了奶奶半躺在沙发上。
“奈奈最近在薙切家的研究机构开心吗?”
“嗯,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呢。”文奈把脸贴在奶奶的怀里,滚了滚,“还有,我感觉我进步了许多,不仅仅是料理的水平!”
说到这里,文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抬头:“奶奶,我的那个天赋……你为什么平时没有教导过我相关的东西呢?”
自从伦敦回去后,文奈就高高兴兴地和奶奶报告了这个奇异的天赋,但奶奶只是和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后来也没有再提过,和以前一样,她教导着文奈料理有关的知识和经验,却故意般略过了这个能力。
“因为这是奈奈自己的天赋,你要自己摸索如何驾驭它……切记,天赋能赋予你的,往往也能吞噬你。”
怀中女童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懵懂,丸井椿不由得叹了口气。
抚摸着文奈柔软的脑袋,两人薰衣草般的紫色瞳孔如出一辙,然而她现在已是一头雪般的白发。
“去玩吧。”她说。
*
文奈自如地拉住龙雅的手下船,走起来一蹦一跳的,连身后编好的辫子都晃来晃去,结果被龙雅一把抓在手心。
“你在想什么,很高兴的样子。”
他手心有点热,希望不要丢脸地流汗……不然就感觉输了似的。
脸颊上那一小片区域还在隐隐发热,文奈亲完便像没事人一样跑走了,他却做不到……哪怕是亲回去。
“我之前想到一个好点子。”
比起两个月前的不列颠,现在要冷多了,文奈呵气都有淡淡的白雾,她笑起来,声音雀跃。
“之前试验了几次,不过应该能够成功……”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文奈有没心没肺的属性,看她之前和薙切家大小姐恋恋不舍的样子,结果现在已经心情明媚了。
龙雅不由得想到,如果他和文奈要分开的话,这家伙是不是也很快就会忘记自己?
想到这里,他忽然恶向胆边生,抓起手里的辫子放到嘴旁,磨牙般咬了咬。
“你干什么啦!”文奈头偏到一旁,不高兴地嘟起嘴,“亏我还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是什么?”龙雅怔了下,追问。
“保密!”
文奈雄赳赳气昂昂地回答。
*
文奈始终记得,那个圣诞节前夕的雪天,她答应下来的蛋糕。
柑橘、橙子、小金桔,光是不同品种的芸香就准备了许多,她一个个尝过味道——
不仅仅是果肉,包括了果皮和果核,力争将每一种味道都牢记在心,无论是橙皮的一丝丝苦涩和酸爽,还是金桔的甜美。
然后才开始慢慢构思蛋糕的构成。
首先,这是一个橘子模样的橘子蛋糕。
想到龙雅把蛋糕当做普通橘子咬一口,结果发现“橘子”不是“橘子”的模样,文奈就兴致盎然,一边画着想象中成品的样子一边笑起来。
外皮用染色的白巧克力和磨砂果胶,果胶中添加橙子冻干粉,最里层的内馅则是用橘子汁、苹果果胶、白砂糖和君度橙酒做成的,她还加入了金桔的外皮碎屑增添味道特色。
中间层是焦糖慕斯和巧克力甘那许,一上一下,奶油的风味层层递进,焦糖酱中加入橘子果酱后意外的好吃。
最后还有底座,就用杏仁奶油塔好了,文奈大笔一挥,这个蛋糕的构思才算告一段落。
冻干粉和果酱等材料都是她在爱丽丝那儿时借用机器做好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地方就不需要费心了。
这是她第一个完全自己琢磨出来的食谱,中间要调整的细节也是数不胜数,例如内馅的酸甜度,焦糖与巧克力的配比,口感的搭配……
等到厨房的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橘子”,就连文奈自己都对橘子的味道开始变得不敏感,她才做出一个勉强满意的作品。
金橙色的外表完全不输任何真正的橘子,甚至比当年枝头顶端那只橘子更加饱满圆润,文奈仔细地为它画上了橘子该有的外表纹路,连最上方的绿色蒂片也是用调色巧克力捏成的,栩栩如生。
叉子轻轻一敲,薄如纸片的巧克力外壳碎裂,里面的甘那许和焦糖慕斯光滑如镜,有着果冻般的质感,口感顺滑甜蜜,又不失清新。
最里面的内馅则比普通的橘子还要酸些,只有细嚼之下,才会品出丝丝甜蜜——那是蜜渍过的金桔外皮,褪去苦涩,只剩甜美。
当她终于完成这个蛋糕,才发现外面已经下了两天的雨夹雪,窗沿上垂下细细的冰凌。
“奈奈,你完成想做的事了吗?”
奶奶正坐在沙发上,刚刚放下手中的电话。
“嗯!”文奈难掩兴奋,她特意对奶奶都保密了橘子蛋糕的事,“我完成了哦~那一定会是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作品!”
她也是这会才惊觉——
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龙雅了。
*
不列颠不缺雨水,雪花混在里面一道落下时,仿佛也在半空中融化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掀开叶片上薄薄的冰壳,文奈没有在花园里找到龙雅。
她才恍然发觉,好像她从未知道龙雅的家在哪里,又怎么联系上他,他只是自顾自出现在橘子树上,在两人第一次相遇后定下成为朋友的约定。
他们几乎每一天都会见面,大多数时候是在种满香料和食材的花园里,有时是约在街头的网球场上。
没有约好也没关系,早晨起床后,文奈知道只要走出屋子,就一定会在某个地方遇到龙雅。或者是她缩在小厨房里时,奶奶会按响提示铃,让她知道有客前来。
文奈有些茫然地走了一路,曾经熟悉的街道上干干净净的,远处又传来唱诗班的歌声,她瞪大了眼睛,始终找不到那个可能藏在某棵树后的男孩。
街头网球场的地面结冰了,风吹过掀起凉意。
“大姐头!”
艾伦、比尔和科迪正用小铲子在铲地面上的冰层,见到文奈,他们都兴奋地跳起来,比尔还摔了个跟头。
“好久不见你和龙雅大哥了,”科迪手被冻得通红,“艾伦老大天天说你们呢。”
“龙雅最近也没来打网球吗?”
文奈眨了眨眼,蹙起眉头。
“是啊!”比尔吭哧吭哧爬起来,“大姐头你们之前不是去那个什么丹麦玩了吗?是不是最近又一起出去了?”
“没有。”
文奈摇了摇头,心底疑惑,如果连网球场都不去了,龙雅还会去哪里呢?
“龙雅没去找你吗?”艾伦敏锐地察觉到文奈来网球场的意图,“你在找他?”
他的金发长长了许多,现在贴着耳旁形成小旋涡的样子。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找他?”
“不用了,”文奈拒绝了艾伦,“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
文奈在外面四处走了一天,也没有再遇见龙雅。
晚上下起了暴雨,雨水蜿蜒着顺着玻璃窗户往下流,文奈听着倾盆雨声,脑海里思绪起伏。
她好像和龙雅很熟悉了,但又好像一点也不熟悉。
她知道龙雅喜欢吃橘子,打网球,穿带兜帽的卫衣和夹克,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擅长爬树,喜欢的颜色也是橙色,身上总是热乎乎的,一点也不怕冷……
但是涉及他家住哪里,他从哪里来,未来会到哪里去之类的问题,又变成了一团团迷雾——这原本也不是孩子们会操心的问题,可文奈第一次发觉这些问题是如此重要,不搞清楚的话,也许她永远都找不到这个好朋友了。
暴雨连下了三天,第四天时,文奈把那个快过期的蛋糕自己吃掉了——等找到他的时候,再重做一个吧,她想。
而这时,奶奶找到文奈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回霓虹?”
文奈有些不解。
“没错,等圣诞节假期结束,你回霓虹的话刚好可以赶上小学开学。”奶奶蹲下身与文奈平视,“爸爸妈妈和文太,也都在等你回去呢。”
“那奶奶你呢?”
“我也要回霓虹办些事,以后的话大概还是会留在不列颠,到时候就要奈奈回来看我啦。”
她将手覆在文奈的头上,厚实温热:“奈奈,我已经不能教你了。”
文奈心底忽然变得酸酸的,察觉到头顶的温度要远离,她忍不住伸手去按住那双大手,可是一声叹息后,奶奶依旧抽离了手。
“和朋友们告个别吧。”
文奈被留在了一个人的房间,身后各种玩偶似乎都变得灰扑扑的。
……可是她找不到她最好的朋友了啊。
*
时间就像指尖的沙,一不留神,就到了离开不列颠的日子。
文奈把这件事告知了艾伦他们,得到了每人一个离别的拥抱,和比尔痛哭流涕的表情。
“大姐头,我以后也要学习料理,”他边哭边打嗝,“等我成为大厨那天,我还给你打下手呜呜呜……”
就连在伦敦的迹部,文奈都打电话和他告别了,虽然大少爷的表现有些与众不同吧。
“霓虹?那我明年暑假的修学旅行就定在那里好了。”
迹部之前还在幼儿园收了个跟班,名叫桦地,文奈怀疑是不是有钱人家都喜欢这么干,毕竟有爱丽丝“珠玉在前”。
“不过,就算到了霓虹,你也要在那里(的料理界)君临天下啊!”
文奈挂断了电话,离别的愁绪是一点不剩。
她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在出发前又把橘子蛋糕做了一遍。
万一在最后关头,龙雅又回来了呢?那她之前的“惊喜”也不算骗人。
*
文奈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她遇到龙雅,会是在——